郁识快步赶回办公室,然而里面并没有人,郁识转身望向走廊的方向,抬腿就跑。

“不,我没有,我没有逃跑,我没有当缩头乌龟,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可是我救不了你们……”闻恪心里在用力呼喊,可他发不出声音,也没有人会听他的话。

啪嗒!

监|禁室的门被强硬锁上,里面连扇窗都没有,入目的只有彻骨的黑,哪怕闻恪有三头六臂都不可能出得去。

暗无天日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在黑暗中人会逐渐丧失对时间的感知。

闻恪唯一清楚的是,柜子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水都被他喝光了,一滴也不剩,食物也早就没有了。

闻恪双目充血,脑中嗡鸣,早已不知道今夕何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不是忘了他这个人。

啪——

森白灯光陡地罩了下来,闻恪双眼被亮光刺激地发痛。

“闻恪啊闻恪,枉我一直这么信任你,甚至不顾基地其他元老级人员优先栽培你,可你!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这一次基地成员损失惨重,外面也对你怨声载道,你要我该如何处置你才好?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是我,会长,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闻恪闭着眼浑身发抖,嘴唇嗫嚅翕动,他拼命摇头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解释起。

“不是你?那你为什么没有被污染?严忠比你先回来,他都差点丢了命,你处在污染的漩涡中心,为什么你毫发无损?”

“为什么你毫发无损!”

“为什么你毫发无损!”

这句话就像是困住闻恪的紧箍咒,他恍恍然着仿佛一朝穿越回了四年前,他怎么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死!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抗体这么能扛?!

就因为他活着,他毫发无伤,他就活该被千夫所指吗?

到底是为什么!!他也想知道!!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死在那一次的指挥中!

可是,偏偏他活了下来。

现在竟然又出现阴诺森污染了,他是长官,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没得选择,进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活不了,那还不如——

噗呲!

滚烫鲜血从腕间汹涌喷出,闻恪眼疾手快地拿了一个烧杯接住,只要把这些血混进抗生素里他们就有救了,谁都没有理由再来说他。

他真的,有努力在尽力救他们了。

这一刀划的不够深,血液只涂了底下浅浅一层,闻恪打开戒刃,抬手欲再往下划去!

“住手!”郁识破开门,紧紧抓住闻恪的腕,颤抖地拿凝血酶过来阻止伤口流血。

“你在做什么?谁准你进这里的?你好端端割腕又是要做什么?!如果你再这样我就不准你再来基地了!”郁识厉声道,声音甚至有些透骨的森寒,然而手下动作却十分轻柔,避开了闻恪伤口的地方,确保闻恪的手腕不会被伤的更重。

“我……”闻恪半晌才清醒过来,怔怔看着郁识发愣,糊里糊涂地喊他长官。

是啊,现在他不是长官了,郁识才是长官,他到底在做什么!

闻恪想要抽回手,他神情灰败地低下头,“抱歉,长官。我不小心走错了地方,我、我马上就走。”

然而轻抽了两下,却没**。

闻恪不由抬眸看向郁识,郁识一瞬不瞬地盯紧了他,漆黑的杏眸中酝酿起了一场浓厚的风暴。

“郁长官?郁识?”

郁识并不答他。

“郁识,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不再进来。”

“……”

“郁长官?你别这么小气嘛,你这人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闻恪扯了下唇角,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为什么?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做的?”郁识没头没尾地问出这么一句。

“啊?什么?”闻恪听懂了他在问什么,却仍当不知,只脸上的假笑都快要堪堪掉落了。

“什么时候把血注射进我身体的?是昨天下午我在休息的时候吗?”郁识举起握在手中的那一截腕。

铁证如山,闻恪挣都挣不掉。

是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就算他要给郁识注射也应该等到sa剂来啊,可他根本等不及了!

“我……”

闻恪无话可说,他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塑造出“林恪”的假象正在摇摇欲坠,真正那个让人不齿、痛恨的前任闻长官正在一点点浮出水面。

等到彻底撕破脸面,郁识的表情也会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吧,看他的神情微妙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嫌恶,而眼前的郁长官,恐怕还不止如此,还会有忌惮和猜忌。

可是,闻恪等了一秒,两秒,半分钟,一分钟过去了。郁识的表情纹丝未变。只眸子更沉更冷,这种沉冷叫闻恪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总之,他并没有感觉到那沉冷里面包含了任何憎恶他的感情。

这让闻恪稍微放下心。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背叛他,厌弃他,憎恨他,他都能无所谓,可他唯独不想在郁识脸上看到同样的表情。

郁识可不会等闻恪心彻底放下去,他冷冷开口:“回我办公室,你不准再出来,如果你再出来,就不能继续留下,我会立刻赶你走。”

闻恪:“……?”

闻恪怔怔看着郁识离开,愣地嘴唇都微张,哑口无言。

他的身份暴露了,郁识就没什么要问他的吗?最起码也该旁敲侧击一下吧!

这不科学!长官的职业素养呢?!

“还不走?是想要现在就被赶出基地吗?”郁识顿步,微微侧过头,瞪着闻恪。

“来了!”闻恪看出郁识生气,却仍然心情大好,他笑着大步跟上郁识。

.

郁识说不让闻恪出来就真的没有让他出来。

烧杯里还温热的血,郁识看着眼睛血红,他恨不得立马扔了这玩意,可是,最终他败下阵来。

郁识将这些血拿给了韩斯年。

这件事情不可能瞒过他,不过郁识并不担心,韩斯年值得信任。

在他接到血后只疑惑了一瞬,旋即就继续忙了,问也不过问,只说:“我会对外说这是加强版sa剂的效果,那个林……他还好吧?”

郁识说“还好”,韩斯年就没有再问了,他自己都忙到抽不开身。

“我联系总部那边调加强版sa剂过来,但是还剩一个问题。”韩斯年抓了抓头发。

“怎么了?”

“这次的阴诺森比之前严重,而且人数太多,把这些人集中在光疗区肯定不现实,只能,家家户户上门治疗了,这是目前治疗的唯一办法,但是这件事我插不上手,也不太好办……”

郁识看韩斯年欲言又止,在心里盘算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韩斯年的确没有立场说这些,别说是韩斯年,就是他,要真这样做也很麻烦,群众配不配合是一回事,他还要向会长请示,等会长首肯,程序就得走半天,这样的话根本来不及,目前的污染程度已经到达劣3级别,再拖下去怕是——

“我现在就召集人手,这个,先给基地成员注射吧,不然没办法行动。”郁识目光尽量不去看烧杯里刺目的鲜红。

“可是你怎么和会长交代?”韩斯年眉头皱地更深。

“随便怎么交代吧。先救人要紧。”

骑虎难下,现在的情况哪里还有他选择的余地呢。而且,郁识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好,我立刻去。”韩斯年拿过烧杯,立即又投身入繁忙无止境的工作中。

郁识回了一趟办公室,闻恪坐在沙发上玩游戏,看到郁识回来还朝他笑,好像之前割腕取血的人不是他一样。

郁识拿来医药箱坐在闻恪旁边,闻恪关了个人通讯端紧张地看着他。

郁识捉了闻恪手腕,仔细将伤口清洗消毒,替他上好药,用纱布包扎妥帖。

闻恪笑吟吟的正准备开口,调笑两句郁识包扎手艺好,一点儿也不逊色于专门的医护人员,孰知郁识忽然正色起来,看着他先一步说:“你回家去吧。”

闻恪脸上笑意猝不及防一僵。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是要我走?”闻恪声线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只是本能的怯怕。

郁识沉默不语。

闻恪一下急了,“……是因为我的身份是吗?”

闻恪自嘲一笑,转开目光,往后一摊臂靠在沙发里,自暴自弃说:“连你也……算了,你是公正无私的长官,怎么可能容忍我这种社会败类,危险毒瘤……”

“你在说什么?”郁识蹙紧眉头,阻止闻恪继续说下去,这话听的他心里不舒服。

“你不是要赶我走吗?”闻恪挪回目光,勾起一边唇,漫不经心的讽笑。

“我什么时候说要你走?我是让你回家!”

“对啊,你让我回家?回……你家吗?”闻恪声音一顿,旋即是强烈的不可置信,他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又立马压紧下去,最后三个字带着小心翼翼又亢奋无比的试探。

“你在这里实在不方便,你的身份比较敏感,你也不想这样吧,而且,你也总不能留在这里凑合。”郁识没说的是,他担心闻恪留在这里会做出之前一样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再让闻恪这样伤害自己!

“唔,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就勉强留下来吧。”闻恪尾调上扬,又转开了头。高兴到那双犀利凤眼都柔和了起来,在郁识看不到的地方疯狂跳跃着掩盖不住的光。

两人紧接着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闻恪眼里笑意一直没有减过,郁识也没问他的事,闻恪心里沉甸甸的重石终于安心地放了回去。

郁识在办公室将余下的工作处理得差不多时,一抬眸看时间,估计韩斯年那头安排也差不多了,他让闻恪先回家。

闻恪急忙问他去做什么,郁识眸子漆黑,冷然一笑,说:“去找乔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