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诸伏景光是鬼魂, 佐伯太太是特级过咒怨灵,又有咒术师一二三四五,但夏油杰完全不觉得他们这样一群人去别的教派总部参观有哪里不对。

就像是五条悟之前吐槽的那样, 这样的宗教组织大部分都是骗人骗钱的机构,只要对方看不出他们的底细, 他们就不算是砸场子。

这一次出行, 除了一群小朋友外, 佐伯太太和虎杖倭助老爷子也加入了队伍。他们对参观幽之宫没有多少兴趣,目标都放在了之后的砧公园游玩计划里,准备了不少野餐的食物。

五条悟则弄来了一辆小型巴士, 虎杖倭助负责开车, 赶在正式参观时间前十五分钟,这辆巴士停在了幽之宫的红色鸟居前。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在盘星教总部星之子之家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幽之宫有着非常典型的神道风格, 两重鸟居将幽之宫与现世分离开来。

第一鸟居就在眼前,正前方摆着一个【请止步】的立牌,旁边还很现代地建着一个保安亭。

手水舍在第一鸟居和第二鸟居之间,清凌凌的水流声异常悦耳。

第一鸟居与神社大门之间是长长的参道,参道两侧,每隔三步就有一个石灯笼。雕刻着彼岸花与流水纹的精美石灯笼两两相对, 一直没入镇守之森的深处。

参道的尽头, 便是传说中的幽之宫。遥遥望去,只能看出环绕着白色注连绳的幽之宫走的是两流造建筑。

平心而论, 单看这鸟居和镇守之森便感觉到了那种传承的厚重感,难以想象,这一切竟然都是在短短三个月内建立起来的。

这里曾经作为星之子之家的时候, 并没有这片镇守之森。这里的葱茏树木, 完全是在三个月内移植栽种来的。

不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上教的宣传不够得力的原因,距离开放参观的时间只剩下十几分钟,【请止步】的立牌前竟然只有他们十个人……好吧,确切地说,是八个人,一个鬼魂,再加一个特级过咒怨灵。

夏油杰迟疑地左右看了看,他原本是想要混入幽之宫的参观队伍,让诸伏景光趁机跟安室透见一面的,但现在,参观队伍似乎只有他们一支啊。

而且,幽之宫是不是太安静了,即使没有多少参观游客,但幽之宫的工作人员,神官、巫女什么的,怎么也一个都没看到?

还是说,他们提前到的十五分钟还是太早了,大家都没有开始工作?

夏油杰身旁,五条悟叼着一根棒棒糖,他随手将一把棒棒糖塞进泽田弘树手中,让他给小朋友发糖,自己则慢条斯理地开始一根棒棒糖剥糖纸,将橙子口味的棒棒糖从糖纸中剥出来后,瞅准机会,一把塞进夏油杰的嘴里。

夏油杰:“唔(悟)!”

就在这时,第一鸟居旁的保安亭大门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绣有白色彼岸花花纹羽织和灰色马乘袴的金发黑皮青年走出来。他在看到夏油杰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面带微笑地走过来。

“日安,夏油君,还有各位,是来幽之宫参观的吗?”

“……日安,安室先生。”夏油杰咽了一口充满香甜橙子味的口水,将那根棒棒糖拿在手中,冲着安室透礼貌一笑,目光在安室透的肩膀上转了转,没有咒灵诶,继续说道,“听说这里新落成一座幽之宫,今天对外开放,我和同伴想来看看。”

“真是非常不巧啊。”安室透叹气,“日上教的教主和教众们临时有事,已经取消了今天的参观,现在幽之宫内外只有我一个人。”

夏油杰:“……”

虽然他来参观的目的不纯,但毫无征兆地说取消就取消,都没有一个提前通知,这个日上教是不是过分了?

“不过。”安室透一个大喘气,话锋一转,“考虑到大家可能不远千

里来到幽之宫,就这么让大家离开很不合适,所以我们教主准备了一个免费的抽奖活动,奖励很丰厚哦。”

说完,安室透转身回到保安亭中,片刻后抱出来一个全封闭的抽奖箱。

安室透用力地摇了摇这个抽奖箱,他笑眯眯地说道:“大家都可以试试手气哦,机会只有一次。”

就在安室透笑眯眯地指挥众人抽奖的时候,目前只有拥有阴阳眼的夏油杰和身为特级过咒怨灵的佐伯太太才能够看到的诸伏景光就站在安室透的对面,他认真地打量着这个全无照片和视频资料中桀骜模样,反而十分温和的金发黑肤的俊美青年,越看,目光就越是专注。

毫无疑问的熟悉感,让他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可是——早在他死去之后,再多的迷茫与痛苦也无法让他如普通人一般落泪了。

降谷零,零……Zero。

他的朋友,他的幼驯染。

恍惚中,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安室透的肩膀上。

倏地,正在指挥众人抽奖的安室透身体一僵,他猛地转过头,灰蓝色的眼眸瞪大,他张了张嘴,似乎下一秒就要唤出一个名字。

空无一物的身后让安室透怔了一瞬,片刻后,他遮掩似的眨了眨眼睛,抬手敲了敲脖子,对着大睁着双眼满是好奇的虎杖悠仁小朋友笑眯眯地说道:“啊呀,忽然觉得脖子好酸呢。小朋友,快点抽奖吧,里面有大——奖——的哦,让我看看谁是今天最幸运的小朋友。”

“来了来了。”虎杖悠仁搓了搓小手,从抽奖箱中掏出一张卡片,上面画着一个石灯笼,雕刻着彼岸花和流水纹的石灯笼,一看就是取材自幽之宫参道两侧的石灯笼。

抽奖箱里面的卡片没有明确标注是几等奖,有什么奖品,白色的卡片上以着斑斓的色泽与细腻的笔触画出一幅幅精美的图案,神社建筑、花鸟鱼虫、山峦飞湍、巫女剪影等等,据说都是取自于幽之宫范围内的风景人物。

夏油杰抽出的是一张笼罩在山岚雾霭间的神秘山峰,上书[日上山]三个字,大概是日上教的起源地。

夏油杰没有多在意,他拿着卡片,有些担心地看向诸伏景光。

“我……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诸伏景光动了动嘴唇,他看向安室透,眼神中有难过怅然,亦有欣喜宽慰,他低声说道,“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在我被东京的亲戚收养的时候,我在东京遇到了他。”

他真的是超喜欢降谷零,还特意在跟远在长野县的哥哥打电话的时候说起零。然后,他们一起长大,看似桀骜的零会在他的身边软下锋利的棱角。

他们是幼驯染,是最好的朋友和亲人。

“不需要告诉他。”诸伏景光低低地说道,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在幼驯染的身上,他虽然找回了一部分童年时期的记忆,熟悉的情感让他想要落泪,也本能地想要找回更多,但是——

“死人的事情,不要打扰到还活着的人。已经两年了,我已经死去两年了。”

他已经被死亡留在了过去,不能拉着Zero跟他一起留在无望的过去。

夏油杰慢慢点头,他知道诸伏景光的意思。虽然之前他们想过跟安室透对话,从他的口中掏出一点诸伏景光卧底犯罪组织的过去。即使是人工智能,也没办法将诸伏景光卧底时的经历事无巨细地翻出来。

找到诸伏景光死亡的时候留下的东西,会对他恢复记忆有帮助。但夏油杰清楚,以着诸伏景光一贯的性格,这种在生者心头扎刀子的行为,他根本做不出来。

让安室透知道死去了两年的幼驯染还滞留在现世,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不知道解脱的道路,这样真的好吗?

他会因为能够再一次跟幼驯染对话而感到高兴吗?

或许会有点,但过后,他应

该会更难过吧。

夏油杰在心中叹了口气,将刚才跟安室透说话时特意拿在手中的橙子味棒棒糖重新塞回嘴里,香甜的味道在味蕾上爆开,却无法冲散他此刻有些沉郁的心情。

他了解诸伏景光,因为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是同一种人。

若有一天,他堕入了无望的深渊,即使伸出手能够让他得到片刻的温暖,只要想到对方也会被他拉入这片无望中,再不舍,他也会强迫自己松开手。

“为什么我会抽到这种东西啊。”一旁的五条悟不满地咕哝,夏油杰转过头,却见白发蓝眸的少年刷刷地转着手中的卡片,脸上是明晃晃的不满。

“悟抽到了什么?”夏油杰问道,还很自然地偏过头,想要看一眼。

五条悟唰地一下将手背过去,他哼哼道:“才不要给杰看。”

夏油杰眨了眨眼睛,他拿出自己那张[日上山]卡片,晃了晃:“悟想要交换吗?”

五条悟扭脸,哼道:“杰抽到的卡片也好丑诶。”

夏油杰下意识看了安室透一眼,很好,安室先生正在帮助菜菜子抽奖,应该没注意到这句话。不过,来日上教卧底的警官先生是否会对日上教真情实感,这里需要画一个问号。

“明明挺好看,神秘感拉满。”夏油杰挑眉,“真不给我看?”

五条悟背着手,刷刷转卡片的速度更快了。

夏油杰轻哼一声,不看就不看,有什么了不起。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在场能抽卡的人都抽了卡片,卡面上的图案什么都有,夏油杰抽到的是一座山头,佐伯太太抽到了神社,俊雄抽到了瀑布,还有虎杖悠仁的石灯笼、菜菜子的黑色乌鸦,美美子的白色彼岸花,各不相同,夏油杰看了一圈,只有五条悟抽到的那张卡片他没有看到。

有那么一瞬,夏油杰心里很幼稚地想要派隙间女替他瞄一眼,不过想着隙间女的潜行能力在五条悟的六眼下根本毫无隐蔽性,这才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安室透请众人进到保安亭中,保安亭前屋的一侧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什么各种玩偶、假面超人手办、扭蛋、糖果、大米、白面、鸡蛋、卫生纸、洗衣机、微波炉、自行车……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没准备的。

打从进到保安亭后,小朋友们的眼睛就没从玩偶手办上挪开,“哇哇哇”个不停。

安室透拿出一个册子,翻开后,是一份奖品细则,什么图案对应着什么奖品,记录得无比详尽。

夏油杰中了一台自行车。

五条悟中的是微波炉,而在这时,通过那本册子,夏油杰才知道,五条悟卡片上的图案原来是一种名为[柩笼]的箱子,柩指装尸体的棺材,柩笼的用途估计跟棺材一样,是装尸体的笼子?

难怪五条悟会嫌弃。

不过,对于这类宗教而言,死亡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反而会有几分神性的美感,所以才会毫不忌讳地将柩笼卡片放入抽奖箱中吧。

能抽奖的九人收获满满。

夏油杰不禁感慨,看来日上教是真的有其他要事要忙才不得不放了参观游客们的鸽子,不然也不会给出这么丰厚的补偿了。

值得一提的是,虎杖悠仁和夏油杰抽到的卡片还附带了一个参观特权,每张卡片可最多带四人在今天进入幽之宫参观。

“参观?”夏油杰不解,“不是说今天没法参观吗?”

“是没办法进行专业地参观,只是两张特殊卡恰好一口气被你们都抽到了。”安室透耸了耸肩膀,解释道,“导游只有我一人,只能带着走一圈看看幽之宫的风景,其他诸如净手、参拜、祈福的环节都没有,有关日上教的传说和信仰,我讲得肯定也没有其他巫女大人好。”

即使生活在

这个崇神敬鬼的国家,安室透每年新年的时候还会去附近的神社拜拜,但他其实一点都不相信这玩意儿。他的信仰是这个国家,才不是什么鬼神之说。

这就导致了他的职业习惯会让他在培训的时候下意识记住那位匡女婆婆的每一句话,但都没走心,让他说一遍,完全没有匡女婆婆讲故事时的神秘与精彩,干巴巴的他自己听了都觉得尴尬。

很难说,他一直没能得到匡女婆婆的信任跟他始终无法相信这些东西有没有关系。

幸好只是一个潜伏调查任务,给任务的还是组织,关键时刻,他敷衍得毫不犹豫。

唯二两张参观特权卡被他们抽到了诶。

小朋友们一阵惊呼,都很想进幽之宫看看。

虽然此行的根本目的是让诸伏景光趁机联系安室透,但参观幽之宫也在他们出行的日程上,不用搞那些参拜一套,正好。

见他们都想要进入幽之宫转转,安室透转身将保安亭的大门锁上。

转身的那一刻,安室透的眼眸晦暗了一瞬。

那个叫五条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匡女婆婆特意嘱咐他见到白发蓝眸戴墨镜的少年时拿那本特制的册子给他带来的人兑奖,明明宣布今日没有参观,却还是让他借口特殊卡片特权带着他们进到幽之宫里转转。

是的,夏油杰等人在抽奖时虽然算得上公平公正,但在兑奖的时候,却经历了一把暗箱操作。不过,没有故意昧下什么好东西,而是特意将好东西往他们手里送。

五条悟吗?

一脸若无其事带领众人绕过【请止步】立牌走上参道的安室透一心二用,一边介绍着幽之宫与其他神社不同的特色,一边悄然打量着五条悟。

头发是没有一点杂色的雪白,脸上戴着的墨镜虽然遮挡了一部分面容,但露出的部位是无可挑剔的美丽——安室透这辈子都没用“美丽”来形容一个少年,但这个叫五条悟,确实有着盛极了的容貌。

他跟夏油杰的关系极好,一路上勾肩搭背,交头接耳,亲密度满分。五条悟不时扭头的动作让安室透稍微窥视到了墨镜后的眼睛,那一抹瑰丽的苍蓝色简直不像是人的眼睛能够长出来的,难道是彩瞳?

即使是彩瞳,也没法弄出这么特殊的颜色吧。

安室透若有所思,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早已落入另一人眼中。

诸伏景光走在安室透的身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Zero这是盯上了五条悟吗?

有杰在,五条悟应该不会因为Zero的盯梢而做出什么事情的吧?

之前米花町四丁目居民区天然管道大爆炸一事就是前车之鉴啊,Zero!

走在幽之宫参道上的夏油杰抬手摸了摸五条悟的头发。

五条悟立刻噘嘴,回了一个委屈的表情来。

夏油杰有些无奈,虽然知道安室透是公安的卧底,这些年潜伏在犯罪组织里,心态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但也不至于见一个怀疑一个吧?悟的气质虽然很特殊,长得也很显眼,但跟犯罪份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他们只是来参观幽之宫的而已。

夏油杰默了默,忽然开口道:“安室先生,我看参道和一旁的石灯笼上都雕刻着流水纹,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五条悟将大半身体压在夏油杰的肩膀上,他跟着夏油杰一起转过头,看向走在另一侧的安室透。

“是这样的。”安室透语气温和地解释道,“日上教一向认为水是神明的御神体,可惜这里并没有让日上教的代理人匡女大人满意的澄净之水,所以就在参道和石灯笼上刻上流水纹,以示日上山的澄净之水流入此处的幽之宫。”

安室透虽然努力想要表现出信服的态度,刷一刷宗教组织

成员应有的虔诚姿态,但什么“御神体”什么“澄净之水”的,他说出来都觉得羞耻,总觉得自己在讲什么鬼故事。

“哇,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啊。”虎杖悠仁第一个捧场。

夏油杰目光微闪,立刻摆出感兴趣的表情,继续道:“听上去,贵教对水源的要求很高,选址的时候为什么不挑一个更合适的地方呢?”

能在三个月内建造起这样一座幽之宫,日上教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一口气雇了好几个工程队,连轴转,加班加点才将这里建成。既然是个不缺钱的主儿,买地皮的时候买一个更合适的不好吗,何必退而求其次地刻流水纹来代替。

“大概是因为这里很有纪念意义吧。”安室透的目光飘忽了一瞬,这个问题,他其实对日上教的巫女们旁敲侧击过。

一位身着白衣绯袴,头戴彼岸花纹额冠还在双眼的位置蒙上一层透明薄纱的巫女很认真地告诉安室透,因为这里是邪恶滋生之地,日上教在此建立幽之宫是为了镇压它邪恶的过去。

说得当时的安室透满头雾水,只觉得巫女不愧是搞宗教宣传的,这么离谱的话张口就能来,还不如直接说她们日上教跟原本的盘星教有仇,不仅要举报投诉协助逮捕一条龙,还要买下盘星教总部的地皮,将盘星教的过去尽数粉碎。

踩在敌人的尸体上建立属于自己的信仰国度,听上去很凶残,但执行起来十分带感。

安室透潜伏在日上教三个月,虽然这里的巫女都神神叨叨的,好吧,不神神叨叨就不是巫女了,但她们对他的态度很好。有些时候,安室透因为朗姆的电话不得不请假去干别的活儿时,她们反而会说一些宽慰的话,云里雾里的,但总是能够缓和他不得不暂时给犯罪组织助纣为虐的沉重心情。

跟这里大部分巫女都闭着双眼,还在眼睛的位置上蒙着白纱,仿佛在进行某种严苛的修行,但安室透一直谨记自己的身份,没敢松懈半点。

有时候,看着那群巫女在还未建成的幽之宫拜殿虔诚跪拜时,他都会有一种她们眼中的世界是真实的,只是他无法看到而已的错觉。

她们说过,她们是镇守死亡的巫女,世人眼中会带来死亡的濡鸦,但她们其实只是在为死人送葬,让步入彼世的灵魂可以走得轻松些罢了。

有那么一刻,安室透很想问,死后灵魂去往的彼世,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Hiro、松田、萩原、班长,他们都会在吗?

安室透没有问出口,仿佛问出这样的问题便意味着他内心变得软弱,他要背负着同伴的未来,向前走去,不能回头。

当然,此时此刻,那位巫女说的镇压黑暗的理由,安室透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含混地用这里比较有纪念意义来搪塞。

“纪念意义?”可惜,今天的夏油杰并没有放过安室透的意思,他笑眯眯地弯着眼,简直就像是一只狡猾的怪刘海儿狐狸,继续说道,“是因为这里曾经是盘星教的总部吗?就是那个全员已经被抓进监狱的xie教?”

“xie教?”虎杖倭助顿时来了兴趣,“盘×教原来是叫盘星教啊。”他也是看过那个新闻的,对于这种打着宗教旗号害人的行径,他向来十分痛恨。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安室透摇头,果断推锅给日上教的代理人,“匡女大人并没有提过。”

一行人继续前行,走过长长的参道,他们来到了环绕着白色注连绳的幽之宫的大门前。

幽之宫大门两侧悬挂着两盏精致的走马灯,白色的灯笼中有烛火摇曳,一剪手持神乐铃的黑色身影在灯面上翩然起舞。

夏油杰站在台阶下,他抬眸看向这座神社建筑,深紫色的凤眸恍惚了一瞬,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建筑。

恍惚了一瞬,夏油杰很快就给自己找到

了理由。

神社建筑来来回回就那几个风格,看着不眼熟才怪。

菜菜子、美美子和虎杖悠仁站在走马灯下,不断地发出惊呼。

好神奇,好好看。

泽田弘树站在他们身边,小声地给他们解释走马灯的原理。

安室透推开幽之宫的大门,他笑着道:“进来吧,接下来的画面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

一行人走进幽之宫的大门,佐伯太太缀在最后,完美伪装成人类姿态的特级过咒怨灵站在幽之宫大门前的台阶下,她皱了皱眉,没有像其他人那么直接走进去。

佐伯俊雄站住脚步,不解地回头看向佐伯太太:“妈妈,怎么了?”

佐伯太太眉头微蹙,低声道:“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仿佛此刻伫立在眼前的,不是一座普普通通刚建起来不久的神社建筑,而是一张连强大怨灵也能够吞噬掉的血盆大口。

“伽椰子阿姨,您怎么了?”夏油杰站住脚步,他习惯出门在外的时候照顾到每一个人,即使他没有能够360°无死角清晰看到的六眼,他依旧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队伍成员中的异常。

“您不想进来看看吗?”夏油杰问道,如果佐伯太太对参观幽之宫不感兴趣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佐伯太太一个人等在外面吧。

佐伯太太心中一动,她看向夏油杰,片刻后,她弯了弯嘴唇,说道:“我只是被殿外的走马灯迷住了眼睛,就来。”

说着,佐伯太太拾级而上,抬脚迈进了幽之宫的大门。

夏油杰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见佐伯太太无事,他索性放下那点疑惑,转身继续向幽之宫走去。

脚下的木制地板发出了如黄鹂鸟鸣叫时的声响,这便是所谓的鹂鸣地板,不管世人给它冠以如何美妙的幻想,也无法改变它就是很吵的本质。

这种地板,本就是建起来当做预警系统的。

一开始听着会觉得挺新奇,但听多了就觉得厌烦。

走在前方的安室透解释道:“日上教的巫女们掌握一种很特殊的步伐韵律,她们走这种鹂鸣地板的时候就不会发出这种杂乱的鸟叫声。”

“安室先生,安室先生。”虎杖悠仁仰起头,眼巴巴地看向安室透,“您会那种步伐吗?”

小朋友们齐刷刷地摆出“好奇想看”的表情来。

“会一点。”安室透笑着用手指比了一个很短的距离。

众人停下脚步,围观安室透走鹂鸣地板。

安室透微微提气,他回想着巫女们走在鹂鸣地板时的脚步频率,抬脚向前走去。

之前仿佛捅了鸟窝时的杂乱鸟鸣声在安室透的脚下低吟婉转,俨然变成了一首清幽曲调,悠然在走廊中响起。

“好好听啊。”

“好神奇!”

小朋友们按捺不住地跟在安室透的身后,学着安室透的步伐,略有些笨拙地在走廊里走着,顿时就将安室透步伐下的曲调打乱。

安室透也不恼,他站住脚步,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就记得这点。”

夏油杰摸了摸下巴,自语道:“好像,也不难。”

他踩着地板,慢悠悠地向前走去。脚步轻盈,如同在舞蹈。受力的地板在他的脚下发出吱呀的声响,却渐渐连贯成了轻盈悦耳的曲调。

夏油杰的脚步越走越是娴熟,他翘着唇角,轻轻哼着地板声连贯出来的曲调,虽然混在一众杂乱的声音中并不明显,却攫住了一旁五条悟的全部目光。

夏油杰忽然站住脚步,他偏过头,深紫色的凤眸直直地看向五条悟,忽然道:“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从进入幽之宫的第一鸟居开始,五条悟就有些

发蔫,虽然他依旧黏在他的身边,但以往嘴里不嘚啵嘚啵个不停的五条悟这会儿却像是锯了嘴的葫芦,莫名安静了这短短一会儿就让夏油杰觉得可怕。

“我没事啊。”五条悟一歪头,他操着女高中生的口吻,甜腻腻地说道,“人家有杰陪着,哪里会有什么事情嘛。”

“你别用这种口吻说话。”夏油杰拍了五条悟的肩膀一下,没好气地说道,“听了就想揍你。”

“哇,杰好暴力啊。”五条悟夸张控诉。

夏油杰不是一个爱刨根问底的人,虽然他短短一个学期已经习惯了五条悟对他的毫无保留,但在此刻,五条悟明显不愿多言,夏油杰虽然感到了一点点失落,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是抬起手,抓住五条悟的手腕,微微用力。

“走了,悟。”

然后,夏油杰抬脚向前走去。

手掌间的滞力只持续一瞬,可能连0.01秒都没有,吱呀呀的脚步声就在他身旁响起。

“杰,你喜欢这种能唱歌的地板吗?我回家给你搭一个怎么样?”五条悟忽然问道。

“可千万别!”夏油杰果断摇头,断然拒绝,这种地板第一次踩踩鲜还行,天天对着实在太折磨人,“这玩意儿太吵了,不适合我。”

五条悟凑过来,将下巴搭在夏油杰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拂在黑发少年的耳畔,声音里隐带着雀跃:“杰不喜欢!”

夏油杰虽然不明白五条悟怎么突然就高兴起来,但他不介意让五条悟这个情绪保持下去。

“嗯,不喜欢。”夏油杰坚定地说道。

“嘿嘿。”五条悟勾住夏油杰的肩膀,一扫之前的沉默,笑嘻嘻地说道,“我也不喜欢,鸟叫声有什么好听的,吵死了。”

“你小点声。”夏油杰一把按住五条悟的头发,压低了声音,安室透还在呢,在人家工作的地方吐槽这里的设施,多不好。

“明明杰的声音也很大。”五条悟用完全不耳语的气音装腔作势地回道。

“你说什么?”夏油杰扯住五条悟的头发,威胁地问道。

“说杰最好了。”五条悟甜腻腻地说道。

夏油杰:“……哼。”

这油嘴滑舌的家伙,要不是实力够强,肯定会被人一天三顿地套麻袋吧。

走过长长的鹂鸣回廊之后,便是幽之宫的拜殿。

或者说,形代拜殿。

幽之宫的拜殿布局跟一般神社都差不多,白色的注连绳和供桌将前来参拜的信徒挡在殿外,但只要微微抬眼,众人就能够看到拜殿内的神龛上摆满了巫女模样的形代人偶。

人偶样貌栩栩如生,她们整齐跪坐在神龛下层两侧,簇拥着神龛最高处的男性人偶。

男性人偶身上穿着黑色的和服,衣袖上绣着白色彼岸花和流水纹,但黑色的薄纱盖在了男性人偶的头上,模糊了他的样貌,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如何,只能依稀注意到他的头上戴着跟巫女们相似的额冠。

即使无法看清男性人偶的模样,神龛左右两侧过分真实的的巫女人偶也人移不开视线。

“这是形代拜殿。”安室透轻声解说,他的目光下意识盯向拜殿神龛后方垂下的竹帘,“是供游客参拜的拜殿。”

真正的拜殿隐藏在形代拜殿之后,走过一条长廊之后,再乘坐一只名为彼岸舟的小船,一直划到彼岸的另一端才能够见到真正的拜殿。

是的,要划船。

不是安室透说,实在是日上教的巫女们对水实在太过执着,原以为嫌弃这里没有澄净之水所以用在参道、石灯笼和墙壁上都刻上流水纹代替就已经很夸张了,万万没有想到,她们居然在幽之宫内部建造了一个湖中拜殿。

最夸张的是,她

们还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从她们口中的日上山运来了大量的湖水来建造那个地下湖。

最最夸张的是,一般人运水会选择那种大容量的储水车,但日上教的巫女们偏不!

她们选择的却是那种一米见方的黑色竹编背笼,用锁链和符纸封得严严实实。上千背笼一个叠一个,整整齐齐地罗列在卡车上,一路开到当时还未完全竣工的幽之宫内殿中,惊呆了当时负责收货的安室透。

能营造出湖的水准,还能在湖上泛舟,需要的水量可想而知,而日上教偏偏还用了这样一种笨拙的运输方式和注水方式,真是难以理解那群狂信徒的想法。

不理解归不理解,该他干的活儿却少不了。

饶是现在,安室透也不太想回忆卸货时的机械体力劳动。

安室透心有余悸。

不过,在那种湖中拜殿被日上教列为禁地后,安室透便将那里列为潜入目标。日上教的巫女们因事全部外出是一个好机会,但因为之前日上教的宣传而不断往这边赶来的游客是个麻烦,尤其这一行人还是匡女点名允许他们参观幽之宫表层世界的人,安室透只能将潜入计划向后推去。

夏油杰站在注连绳外,他打量着神龛上的形代人偶,尤其是那个笼在黑纱中的男性人偶。

一群巫女人偶围绕着一个男性人偶,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夏油杰微微侧头,似是在倾听什么,忽然道:“安室先生,我好像听到了流水声。”

所以,是哪里漏水了吗?

拜殿里怎么会有流水声。

“流水声?”安室透一愣,他下意识摇头,“幽之宫的范围内,只有手水舍那里的水是活水。”

至于形代拜殿后的地下湖,完全封闭的环境,一点风都吹不进去,贮存在里面的水除了在划动彼岸舟的时候,绝不会泛起波澜,自然也不会出现流水声。

再者,形代拜殿与地下湖之间存在着一条百米的走廊,即使那里的水泛起波澜,声音也不会传到身在形代拜殿中的夏油杰耳中吧。

“啊,可能是我听错了吧。”夏油杰立刻改口,他是咒术师,万一弄出水流声的不是真正的水流,而是咒灵呢。

虽然他没有感知到这附近有咒灵存在。

夏油杰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抬手摸向夏油杰的耳朵,在夏油杰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捏住了他戴着耳钉的耳垂,揉了揉,而后在夏油杰陡然红了耳垂,恼羞成怒要打自己的时候,敏捷地躲过了夏油杰的拳头。

“糟糕了诶。”五条悟一脸忧心忡忡,“杰你小小年纪就有耳鸣的毛病,这可怎么办啊,一会儿跟我去找硝子吧。”

夏油杰一呆:“耳鸣?”

五条悟煞有架势地点头:“是啊,耳鸣,除了耳鸣,什么能让你听到我没听到的声音?”

五条悟自带六眼,他的眼中几乎不存在秘密。论五感,夏油杰无论是是范围还是敏锐度都及不上五条悟。

夏油杰不想承认自己小小年纪居然有了耳鸣的毛病,但他仔细一听,发现他之前听到的水流声真的消失了,他不禁磨了磨牙,嘴硬道:“说不定那是鬼魂的低语呢。”

五条悟有六眼,他还有阴阳眼呢,六眼可没有阴阳眼的技能。

五条悟长吁短叹:“杰……唉,杰高兴就好。”

夏油杰:“……走了。”

黑发紫眸的少年抿着嘴,不怎么高兴地从形代拜殿离开,下一个目的地是神乐殿。

夏油杰没有注意到,在他负气向前走去的时候,五条悟面上揶揄的笑容倏然间就消散了。他扭头看了一眼注连绳后的拜殿,苍蓝色的眼眸仿佛透过了那座神龛,看向了长长通道之后那片幽静得近乎死寂的湖泊,看到了那

座真正被乌鸦们虔诚跪拜的神龛以及被敬奉于上的御神体。

片刻后,他移开眼,脸上重新扬起了笑容。

“杰,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啊,等等我嘛。”

“……慢死了,悟。”

一个小时后,简单在幽之宫各处转了一圈的一行人拎着各自的奖品,跟安室透告别,坐上了离开的小巴车。

安室透站在保安亭,脸上挂着笑容。

目送小巴车驶离幽之宫的范围,安室透敛去笑容。

五条悟吗?

之前,安室透在复述幽之宫各种传说禁忌的时候,有意想要跟那个名家五条悟的白发少年搭话——日上教的匡女婆婆对他很在意——但他刚抛出两个话题就被夏油杰给截了,转过来问了他一堆问题。

安室透不得不解释浪费口水解释一番。

一来二去的,安室透哪里会看不出夏油杰的用意。没想到夏油杰那么温和有礼的少年,竟然会那么敏锐,还很……凶,不仅察觉了他的意图,还毫不客气地用更多的问题怼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