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每天过来这几趟,只是为了握住沈乖的手说一句“我爱你”。

这三个字成了他撑住的信念。

沈乖白皙的手几次染上楚忱的血,又被擦干净。

他一天会醒几次,但楚忱不会在他醒着的时候过来。

整整五十个小时,那间雪白的房间四壁皆是血迹,楚忱胳膊上有自己咬的牙印,额头因为无数次撞墙而变得血赤呼啦的一片,身上到处都是自己摔出来的伤口。

不这么做,疼痛会把他逼疯。

他是人类,他根本忍不了这种痛,可是他必须忍下来。

五十个小时后,他从那房间里出来,径自去找胡策。

因为胡策说过这疼过去了就没事了,他会恢复原状。

他总不能这个样子去见沈乖。

再从胡策那里出来,楚忱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在此之前,他刚经历了渡劫般的剧痛。

终可算是,历尽痛苦,再波澜不惊地回到沈乖身边。

已是深夜,胡昭在病房的沙发上坐着看妖族医学杂志,唐南箫靠在他肩上已经睡着了。

楚忱点头示意:“谢谢你们,辛苦了。”

“嗯,学校那边帮你们俩请好假了,”胡昭说,“好好休养。”

既然楚忱回来了,那他们也没有在这里守着的必要了,胡昭直接把唐南箫打横一抱,冲楚忱点点头便离开了。

楚忱身上穿着件胡昭带给他的衣服,已经把那满是血迹的白毛衣换下来了,他坐在病床边,用目光温柔描摹沈乖的轮廓,心里只剩下温软的柔情。

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沈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看清身边人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表情呆呆软软的,惹人疼。

楚忱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发出声音,只好转为摸了摸沈乖的头发。

他刚从五十个小时的疼痛中缓过来,神情有些疲惫。

沈乖慢慢清醒过来,露出惊喜的表情:“忱哥!”

楚忱弯着笑眼点点头。

“忱哥……”

坚强的沈乖小朋友见到楚忱瞬间就变成了不怎么坚强的沈乖小朋友。

从他第一次醒来他就知道楚忱大概是知道了他以命换命的事情。

无他,实在是这家医院的医患都显然不是人类。

但他在这里呆了这几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楚忱,而且楚忱也不跟他说话,沈乖有些慌。

“忱哥,”小奶猫可怜巴巴地侧过身抓着楚忱的手,“忱哥,你生我气了吗?”

楚忱摇摇头,把自己的手从沈乖手中抽出来。

沈乖心里一抽,还说没生气,手手都不能牵了。

沈·之前也是个酷哥·乖显然没有发现这里有叠叠字。

然而楚忱把他的手拉过来,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地写:怎,么,会?

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心疼你都来不及。

沈乖感受完那几个字,眼眶猛然一红:“忱哥,你怎么不说话?”

楚忱就知道小孩儿会心疼,但是没办法,他不可能等自己能说出话了再来看沈乖,毕竟那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他在沈乖的掌心继续写:没、事。

唐南箫说他是应激性暂时失语,失去沈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导致的,以后会慢慢恢复。

只、是、有、点、哑、了,别、担、心。

小孩儿还是眼眶红红地看着他,楚忱无奈地写:过、几、天、就、好、了,我、保、证。

失血过多,身体机能还没恢复过来,沈乖困得眼皮直打架,又怕下次醒过来见不到楚忱,就一直努力撑着。

好几次差点睡着,又睁开眼睛。

楚忱抚弄他头发的力道太温柔,真的很让人想睡觉。

纵然沈乖乖巧地想让楚忱多陪陪楚爷爷,也免不了会想念楚忱,会想一睁眼就看到他。

但他不想提出来,他不想那么自私。

楚忱总是很轻易地就把他看穿,只是越看穿越心疼,越觉得自己对沈乖不够好。

沈乖的体温依旧很凉,只比出事那晚稍微好一点,还没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楚忱把他的手笼在手心,一点一点焐着,无声地对他说:“睡吧,我不走。”

沈乖这才放心地睡过去。

只是这夜里也并不安稳,沈乖睡着睡着就开始发抖,皱着眉喃喃:“忱哥……忱哥……”

我在。

楚忱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应答,紧紧握着沈乖的手,想要给他一些安抚。

一夜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快天亮了才睡熟。

楚忱问了胡策,是因为沈乖体温太低了,觉得冷是正常的。

正常就行,可楚忱依旧心疼。

他觉得自己痛得不够。

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睡醒,一睁眼发现楚忱正握着他的手,坐在旁边椅子上,伏在病床边睡着了。

一连睡了好几天,没有各种生理需求的沈乖小朋友突然想尿尿,但他好像并没有力气起来,又不舍得叫醒楚忱,只好憋着。

楚忱其实是困得不行,刚刚趴下没多久,沈乖一有动静他立刻就醒了。

睁开眼睛就见他家宝宝嘟着嘴,蹙着眉,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太可爱了,他想。

他凑过去亲了沈乖一口才在手机上打字给他看:“怎么了宝宝?”

“想尿尿……”沈乖觉得有点羞耻,声音巨小,耳垂都漫上了粉色。

楚忱轻笑了一下,没有声音,看得沈乖心里一阵钝痛。

他不是傻子,楚忱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不知道,但是肯定和他有关。

楚忱把他抱起来,只觉得怀里的人似乎更轻了。

病房里有洗手间,楚忱把他抱过去,沈乖没穿鞋腿发软,又不愿意坐着嘘嘘,楚忱只好让他赤脚踩在自己脚背上,整个人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帮他扶着小小乖。

从厕所出来,沈乖简直臊得面红耳赤,第无数次想遁地逃走。

楚忱一笑,拉过他的手开始写:脸、怎、么、这、么、红?是、忱、哥、的、服、务、不、到、位、吗?

沈乖把脸往他怀里藏了藏,露着通红的耳朵,声音闷闷的:“别说了忱哥。”

下回他愿意坐着嘘嘘了,再也不要忱哥帮他扶着了。

呜呜。

楚忱无声而宠溺地笑,自己坐在病床床沿上,没舍得把人放下。

沈小鸵鸟窝在他怀里自闭了一会儿,总算缓过来了,又把小脸儿露出来:“忱哥……”

楚忱垂眸看着他。

“亲亲我好不好?”

楚忱专注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托着他的后脑勺,低头吻了过去。

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无比珍惜地反复确认着他的宝贝是真的回来了。

沈乖陶醉在这个轻柔的吻里,直到一滴**落在他脸上。

他睁开眼睛,看见楚忱闭着眼睛,神情温柔而虔诚,只是那眼睫之间不断有泪坠落。

沈乖突然就感受到了楚忱的害怕。

他拍了拍楚忱的后背:“忱哥,不怕,我没事呢。”

楚忱沉默着拥紧了他。

小孩儿根本就不知道他当时浑身渗血,心跳呼吸都停止了,有多么可怕。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要是胡昭没有赶到医院,他作为一个无能为力的人类,能做什么呢?

要是那样……他是不是就会永远地失去沈乖?

如果可以,楚忱当然希望爷爷能够好起来。

但如果他早知道爷爷违反规律地好起来,代价是沈乖如此痛苦的话,他不愿意。

不是他不爱爷爷,而是人间规律本就是这样,生老病死,无法接受也要接受。

如果他因此要了沈乖一条命,那是他自私。

沈乖在妖族医院又住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在又一次做完检查的下午拉着楚忱:“忱哥,我想回家,我们不住在这里了好不好?”

这里都是妖,这群妖看楚忱的那种目光,沈乖无法不在意。

夏淮意总说人妖殊途,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和楚忱分开。

楚忱没有多想,只当是沈乖在这里住得无聊了,加上妖族的病号餐看上去也不太好吃,所以沈乖提出后他就去找胡策确认了一下。

“可以回去,”胡策检查了一下沈乖的状况,开了几颗药丸,目光落在这一人一妖十指紧扣的手上,“回去好好养着,少蹦少跳,加强营养。”

出院的时候没有麻烦胡昭来接。

楚忱原本是紧紧牵着沈乖的手,快到门口了却突然松开。

他理了理沈乖的围巾,给他带上厚外套的帽子,把人围得严严实实的,抱起来往外走。

沈乖觉得多少有点夸张:“忱哥……我可以自己……”走的。

话没说完,楚忱抱着他踏出了医院,他听见哗啦的水声。

往回一看,才发现妖族医院的位置是一片海,而他的忱哥正抱着他趟过刺骨的海水。

回了家,沈乖立刻就火急火燎得去给楚忱找干净裤子。

找完之后却发现楚忱已经上了床,见他过来,一把把他拽到自己怀里:“睡一觉,困。”

妖族医院的病房很大,病床却窄,楚忱好几天没机会搂着沈乖睡觉了。

沈乖猛地睁大了眼睛:“忱哥,你可以说话了!”

只是嗓音很哑。

楚忱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事实,把人三下两下扒地只剩条短裤,往自己怀里一塞,紧紧搂着:“宝宝,忱哥爱你,以后不吓忱哥了好不好?”

沈乖点点头。

可是当时的情况再来一万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