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沈乖进了校门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一路上都有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不时还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不过在被楚忱带回身边之前，这种日子他早就过习惯了，所以虽然不知道又怎么了，但也完全不在意。
夏淮意家里有事，早自习请假了。
沈乖的前后桌见到他跟见到什么脏东西一样，黑着脸把自己桌子往前或往后移，就是为了跟他隔开距离。
就算沈乖再无所谓也被这些目光给盯烦了。
下早自习的时候，钱云帆看见沈乖拿了一盒烟出了教室，赶紧发了条消息给楚忱。
楚忱到四楼空教室的时候正好看见小孩儿偏过头垂着眼皮，嫩红的嘴唇间隐约露出几颗雪白可爱的牙齿，咬着烟头，极其熟练地点着了烟。
他轻轻抿一口烟，夹烟的手撑在桌沿上，微眯着眼睛，白中透着些淡蓝色的烟雾袅袅散开，他精致的眉眼隐匿在烟雾中让人看不清神色。
有点带着痞气的美感。
这是楚忱第二次看见沈乖抽烟，他只觉得心疼。
心疼沈乖动作的熟练，心疼他掩不住的茫然。
往日那个在他身边乖巧无比的沈乖仿佛是个泡影，破灭之后让他看清，现在这样才是真正的沈乖。
自弃到颓丧的地步。
楚忱视力不错，清楚看见被沈乖顺手丢在一边的烟盒，是个很廉价的牌子。
更心疼了。
他没有直接闯进教室里，而是轻轻敲了门，给了沈乖做出反应的机会。
沈乖叼着烟瞥过去，眼尾红得撩人。
见是楚忱，他呆了呆，烟头从嘴里掉出来，掉到地上。
“沈不乖小朋友，我可以进来吗？”
楚忱好像没看见他抽烟那一幕似的，轻声问。
沈乖心里疼得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被楚忱宠坏了，楚忱一出现，他就想要跑到他怀里去被搂着抱着。
楚忱走进来，沈乖全程呆滞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落下一声叹息：“又在不珍惜自己对不对？”
他是想来求和的，他想知道为什么沈乖想要远离他。
他抬手习惯性想要摸摸沈乖的头发，被如梦初醒般的沈乖躲过了。
楚忱的手半尴不尬地停留在半空，几秒后才蜷了蜷手指，胳膊垂了下来。
“宝宝……”楚忱说，“忱哥错了，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
哪怕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反正沈乖不理他了肯定是他做错了。
沈乖不说话，仿佛又变回了十二年前的那个小哑巴模样。
“不糟蹋自己好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沈乖的错觉，他觉得楚忱说这话的时候嗓音是有些颤的，眼眶也红了一些。
“不抽烟了好不好？”
沈乖拼命努力忍住点头的欲望，不做出任何反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那么狠心的，楚忱想伸手摸一下他的脸，他却“啪”地把楚忱的手拍开了：“忱哥，你走吧。”
楚忱没动，眼里是沈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那目光那么温柔，沈乖想要溺死在里面，却偏偏冷硬地转过头：“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楚忱叹了口气：“好，忱哥去给你买喝的。”
直到确定楚忱下楼了，沈乖才弓起身子，手指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喘息，想要缓解一些疼痛。
却不能。
却不能。
他哆嗦着手几乎是续命一样点着了另一支烟，眼睛被这该死的烟雾熏得不住落泪。
情绪全都收拾好了，他才离开空教室，带着一身烟味儿回了班，刚踏进教室就听见有人大声地说：“他就是做贼心虚！不是心虚了怎么会出去躲着？不就是怕我们骂他吗？”
接着是夏淮意更大的声音：“放你的屁，你们人类就是讨厌！”
“说得你好像不是人似的。”
夏淮意可能是上头了，居然真的跟着吼：“我本来就不是——唔，沈乖你放开我。”
“冷静一点。”沈乖哑着嗓子，仿佛刚刚死过了一次。
“他们在骂你……”
沈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所谓道：“骂就骂吧。”
他从夏淮意身后绕进自己的位置，坐下翻题拿笔一气呵成，别人的议论再也没听进耳朵里。
楚忱再回到空教室的时候，里面只剩下残存的烟味儿，他手里拎着沈乖最喜欢的果茶，怔在了原地。
第二节 课下课，沈乖才甩了甩快断了的手腕，掏出手机点开刚下回来的贴吧，却愣住了。
学校贴吧前面整整三页，都是他的照片。
深夜的各种黑路巷口，每张他的身边都有一只鲜血淋漓的猫。
乍一看很像是他在虐杀那些猫。
沈乖总算知道他们在骂什么了。
［我c，好恶心，原来是他干的！］
［虐待小动物的人赶紧去死好不好？！］
［我们报警吧。］
［@清水二中@清水二中@清水二中 什么时候开除他啊？］
［沈乖什么时候死沈乖什么时候死沈乖什么时候死］
［我靠，我以前还萌过他和楚忱的cp，救命，这种东西怎么配得上楚忱啊？］
［楚忱快跑！别被这玩意儿赖上了一起挨骂！］
［开学典礼之后我还觉得他很乖很奶很好看来着，是我瞎了眼］
［现在敢虐猫，以后他是不是就敢杀人了？］
［好可怕，我还跟他一个班］
……
沈乖舒了一口气，应该是上次的道歉事情和楚忱本人的名气，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和楚忱“掰了”，目前还没有因为他而骂楚忱的。
不行，他得找楚忱解释……不是他干的，忱哥会怎么看他……
然而他刚起身就跌坐回座位上。
是啊，他和楚忱已经疏远了很久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楚忱还来找他，他却那么冷漠。
忱哥会不会讨厌他？
……讨厌也好，至少楚忱不会因为他的疏远而感到难过了。
课间操快结束，沈乖站在最后面提前离开也没人在意。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水和湿巾，心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他走向空旷的篮球场，把东西放在楚忱他们每天用的那个篮球架下，长长呼了口气。
还没待离开就被叫住：“这不是那个虐猫的变态吗？现在是干什么？准备偷东西？”
沈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活动了下手指，到底是忍住了没动手。
他们一脸的不屑，仿佛自己是法律派来的使者，长着一副所谓正义的面孔。
“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敢做不敢认？”开口的那人口不择言道，“你这种人赶紧死……”
这人话还没说完，一个篮球直冲他面门而来，正中他的鼻梁，呆着惯性把他掼倒在地。
一只干燥而温暖的手握住沈乖细瘦的手腕，楚忱坚决而强势地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护着。
他垂眸看了一眼被砸出鼻血的那位，又抬眼扫了一圈其他人，眸光寒凉：“骂谁呢？找死吗？”
周围人越来越多，刘一舟从议论声里捕捉到了关键，赶紧去贴吧看了看。
“就骂他怎么了？”原本不敢招惹楚忱的人仗着自己身后的“正义群众”也有了胆子，“虐待动物他不该死？”
楚忱平时不看贴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对沈乖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何况沈乖原本就不是会欺负小动物的人。
“图是P的，道歉。”楚忱扫了一眼刘一舟手机上显示的照片，便毫无兴趣得转开了眼，“别等我逼着你们跪下。”
那几个人咬牙：“你有什么证据说那是p图？说不定你就是帮凶！”
“再说一遍，说大声点儿。”关放扬了扬显示着录音页面的手机。
钱云帆和刘一舟也不是吃素的，上来就跟那几个人对喷起来。
人群里还有不少“正义使者”在义愤填膺。
他们不在乎真相，他们不等待事实，他们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他们只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只要是他们觉得不对的，他们就骂就喊打喊杀。
他们根本就不思考，因为他们是至高无上的圣人。
“靠，你们当时在现场还是怎么着？什么都没见着就在这里满嘴喷粪，你们妈妈见到都恨不得这辈子没生过你们！”钱云帆嗓门不小，杀伤力巨大，一次骂一片。
“要真是ps我们能看不出来？”
“我看你这白内障的眼睛真特么够呛能看得出来！”刘一舟骂，“都成年人了怎么就不能长点脑子？”
两边骂得不可开交，沈乖整个人被楚忱牢牢护在怀里。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攥着楚忱的衣角：“忱哥，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楚忱轻轻安抚着他，“别怕，宝贝，忱哥在。”
沈乖被他一句温柔至极的宝贝哄得喉咙哽咽，把脸埋在他怀里狠狠点头。
说话间一辆警车进入校园，在篮球场边停下，一名协警下了车：“哪位是沈乖？”
人群瞬间安静，自动两边散开，中间空出一条路，尽头是沈乖和站在他身后的楚忱。
“接到报警，有人声称沈乖同学和最近的虐猫事件可能有关系，我们来请沈乖同学到派出所了解一下情况。”
“好。”沈乖没做就是没做，他坦坦****。
“我和你一起去。”楚忱握住他的手腕。
人群不远处的胡昭叹了口气，现在人类的小把戏越来越无聊了。
到了派出所，沈乖一句话都没用说，楚忱一番交涉下来，所里的技术人员给出了结果：“是p图。”
“对方很有技巧，但还是有些明显的漏洞，”那位技术人员指着电脑上照片的一个地方，那是普通人察觉不了，但在专业人士面前雕虫小技的几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很明显的栽赃。”
楚忱：“这次的事情对我家小孩儿的影响很不好，所里方便出具证明么？”
不多时，等着看楚忱他们被打脸的人们在贴吧里刷到了本地派出所官方号发的帖子，里面有还原照片证明是p图的全过程视频。
楚忱回来时去了趟校长室，午饭前，盖着派出所和清水二中双重印章的证明贴在学校所有布告栏上。
那上面最后一句话是“不窥全貌，不言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