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也是有语言的。

拍摄者往往会将自己的意图展现在照片中, 表达他们的思想。

如果说其他墙上的照片呈现出来的是黑暗觊觎与不可告人,那第四面墙上的内容就更为复杂混乱和难以形容。

那上面并不完全都是稀奇古怪的呐喊、鬼影和雨林潜伏的迷彩青蛙,也有许多正常的司楮照片, 甚至不少是司楮正视镜头拍出来的, 大大方方地比耶。这些在其他墙上从未发生, 绝无仅有。拍摄者好似失去了耐心又要上交作业一般,不再精挑细选角度, 不再将目光紧锁在司楮一人身上, 其他人同时入镜的频率变得格外高。

司棣的目光快速扫视,抓取到两张照片, 画面中自己的脸占比幅度竟然远远超过司楮, 虽然和其他照片一样,出现司楮以外的人都会被涂黑,但抹黑他脸的方式不再是那种充满恶意与压抑的全盘涂黑, 而是猫咪胡子耳朵, 和一声喵。

又来了, 又来了……这种诡异的割裂感。

好像萧枕云之前与之后分裂为了两个人, 截然不同的处事方式,无法解释的行为逻辑……他到底该信哪一个?

司棣思绪杂乱, 头疼欲裂地后退半步, 忽然仰头惨叫一声, 电击项圈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已经远远超过正常阈值, 采取了紧急控制模式, 磁吸手环也在瞬间紧紧吸附在一起,阻止司棣的行动。

坐在桌上的萧枕云揉了揉脖子, 轻咳一声, 之前虽然被压住喉结有轻微窒息, 但好在司棣下手还有点数,留下了指印但喉咙没有受伤。他低头看向地上无数被撕碎的照片碎片,心头微梗。

除了第一道电击司棣猝不及防地叫出声之后,之后的两道他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硬生生全部扛下。

萧枕云视线落在他身上,看着他因痛楚跪伏在地上,面颊上都是冷汗,项圈上红光依旧在疯狂闪烁,警告声也滴滴作响。

司棣已经不需要再佩戴这些束缚器。因为知道会生气,会控制不住情绪,害怕伤到他,所以即便是找一个说谎者发难,依旧先将控制自己的枷锁束缚在身上。

他一道精神链接甩过去,以不容置喙的决断连上司棣的精神域。

链接建立的刹那,剧烈波动的情绪与萧枕云的平静交汇,哨兵逐渐冷静下来,而向导烟蓝色的双眸变得越发凌厉。

司棣周身的痛苦忽然一轻,他粗喘着眨了眨被汗湿的眼睫,然而不等站起身,紧接着就眼前一黑——他被萧枕云屏蔽了视觉。

“你……”司棣没有动,灵敏的听觉就是他的第二双眼睛,狼耳侧了侧,他就像依旧能视物那般正面朝向萧枕云所在的方向,“你在做什么?”

“我在生气。”萧枕云冷淡地说,“司棣,你给我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等惩罚结束,这些照片你都给我拼好、黏好、贴回去。”

司棣阴沉着面容:“萧枕云,你在说什么疯话。”

“现在。”萧枕云命令道,“到我面前来。”

“……”哨兵自是岿然不动,缓缓原地站起与萧枕云‘对视’。

下一秒,他的不听话触怒了向导,引以为傲的听觉和嗅觉也被强行关闭,司棣同时失去了三种感官,也就失去大半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这真的是一名C级向导可以做到的事情吗?司棣心底暗惊,彻底屏蔽一名S级哨兵的感官,即便是建立在97匹配度之上……

一想到97匹配度,他又有些委屈……

哨兵的情绪原封不动地通过精神链接传递到向导的脑海中,萧枕云不由得产生了些许无奈。在结合之前,这条链接紧紧能单向传输,在结合之后,向导的情绪和思想也可以通过链接传递给哨兵。

司棣并不怕萧枕云会用这种屏蔽感官的方式偷袭他,他还有触觉,萧枕云一旦靠近,他仍旧可以做出反应,而且向导的精神池浅,这样的状态他保持不了多久。司棣就这样默不作声地静静等待着。

萧枕云在桌上换了个姿势,呼唤智能机械臂给他送来一杯温水,附带放在书房的药盒,期间萧念似乎从萧家礼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在终端上给萧枕云致以诚挚问候:还活着吗?又翻什么车了?家礼说司棣雷霆盛怒

萧枕云:我可能瞒不住了

萧念:什么东西

萧枕云:找不到理由了

萧念:他该不会是发现地下室了吧?

萧念:喂,说话

萧念:萧枕云!

萧念:我现在就来你房间

萧念:你他妈怎么把地下室从内上锁了?

萧念:你不会已经被司棣鲨了吧?!

萧枕云早将终端放在一边,因为司棣缓缓地有了动作。银发哨兵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因为不愿示弱,他没有抬起手向前试探有没有障碍物,而是像个正常人一样踏步向前走,但步伐明显还是谨慎了许多。

“萧枕云?”他开口询问,因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司棣的音量有些大,萧枕云颇感好笑地低语道:“我在呢。”

司棣自然听不到任何回应,也闻不到向导的气味,只再重复一遍:“萧枕云,你还在吗?”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遵循记忆中地下室的各种陈设,敏锐地在桌前半米处停下,然后咬着牙伸出手往前触碰,在确定碰到实物之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萧枕云就这样坐在高处看他一点一点地沿着桌边探寻,终于慢慢将手掌贴到了他的袖口。司棣先是下意识蜷了手指,接着又迅速抓住那段衣袖,再迅速一把握上萧枕云的手腕。

司棣皱紧了眉,“是你吗?”

他似乎担心一刻钟的感官消失,房间里已然多出个人,又不放心地沿着这条手臂往上摸,一直到抓住一缕算是标志性的长发,这才确认身前的人应当还是萧枕云。

“玩够了吗?”司棣仍旧语气不善,“把精神链接断开。”

萧枕云现在是掌控主动权的一方,并不在意这点外强中干的獠牙,只牵过司棣的右手,让他掌心向上,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了个‘不’字。

司棣呼吸发紧,萧枕云指腹落在掌心的时候,那种抿干和素养一路渗透了他的四肢,等萧枕云一写完他就迅速攥紧了手心。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还加强了我的触感?”

这个萧枕云没做,不过司棣的话提醒了他,他迅速加强了司棣的触觉,再抬手用指节轻轻刮了下他的下颚。

司棣瞬间就像受惊的猫一样,耳朵和尾巴尽数炸开,往后疾退两步,惊恐地瞪大眼睛,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写着拒绝萧枕云进一步的触碰。

萧枕云解开了一点他的听觉,又一次命令道:“过来。”

司棣的狼耳抖了下,迅速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是有人格分裂吗?”

这个问题一出,他听到了一声轻笑,“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司棣犹豫了半晌,重新靠近萧枕云,“什么叫也可以这么理解?你有几个人格,两个,还是很多个?主人格是哪一个,现在是哪个人格?”

抬起的手被向导握紧,接着被牵住往他的方向带,腰腹抵在桌檐,身后的狼尾被一只温凉的手攥住,在尾巴艮用指腹陌锁。

“那里……”司棣禁不住抬起手臂换住萧枕云的脖子,又发现尾巴被攥住极力往上提。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跟着踮起脚,“萧枕云,你先回答我。”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萧枕云说,“想知道的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司棣颈环上的红灯变得平稳,他似乎在认真思忖,考虑自己可以支付得起的代价,问:“你的这个秘密确定可以解释通你种种奇怪的行为,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支付代价。”

“不问问是什么代价吗?”

“如果仅仅是针对我个人的代价……那无论是什么内容,我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包括死亡?”

“不包括,”司棣拒绝得很果断,“死不可以。”

萧枕云猝不及防笑出声,司棣在他的笑声中也跟着勾了勾唇角,但又提醒道:“萧枕云,我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我不想放弃你,但是在这之后你还是说些不痛不痒的理由的话,我们的关系就真的到此为止了。不止是我,整个司家都会永远和你断绝往来。”

“威胁我?”

“威胁你。”

“行吧。”萧枕云握住司棣的右手,捏起他的手指,“那就等着吧。”

“等什么?”司棣奇怪问。

“等药物起效。”

“……什么药?”司棣莫名其妙,直到右手被萧枕云牵着,岸在了一个伴英布阮的地方。

司棣不敢相信地聂了聂形状,另一只手攥住萧枕云的胳膊:“你什么意思,要和我永久结合?”

“你说的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叫代价吗?”司棣没有松开手,“结合对向导的影响更大,对我只有百利无一害。”

“对我又有什么害处?”

“你和司楮就彻底没可能了。”

“那就彻底没可能好了。”萧枕云说,反正结合也不影响他婚礼抢亲。

他的果断让司棣再一次沉默,过了会,他像是要确认那般地询问:“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的秘密只能在结合之后告诉我。”

“是的。”萧枕云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的秘密很重要,只能在结合之后告诉你。没有反悔余地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也只有在这样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你还愿意为我孤注一掷,我才能彻底放心地交付这个秘密。

“……那就结合。”司棣向来是敢赌敢搏的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能说点什么,便沉默地徐徐挫蹂起来,加速药物起效。

“你确定想清楚了吗?”萧枕云垂下眸,“我只有C级精神力。”

其他都可能改变,仅有这一点是随他本体,是唯一改不了的。

“这不重要……而且你真的只有C级精神力吗?”司棣眼前仍旧一片漆黑,“你怎么靠C级精神池能屏蔽我的感官这么久?还同时在释放向导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