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翼匆匆而来, 只为送一个果子。如同往常一般,他并没有多留,眼睛含笑盯着折夕岚将果子收在了手里, 然后眉眼一松,就要告辞离去。

要忙的还是折松年这桩案子。

折松年就要送送他, 也顺便问问情况。却见他口中说要走, 脚下却没动。也都年轻过,也都清楚他的心思,知晓他舍不得走。

但是, 这个“心思”对准的是自家女儿, 就不那么能感同身受了。于是咳嗽几句,做出送客的手势, “殿下, 臣送您。”

盛长翼就想了想,将后面才准备跟折夕岚说的消息先说出来,好歹能拖延一会时间。

便先回折松年:“伯父,我还有话跟岚岚说。”

折松年因为这句伯父肩膀抖了抖——实在是不习惯, 还要再说什么, 被周锦昀拉了拉才闭嘴。

盛长翼赶紧对笑盈盈立着的折夕岚道:“姑母说, 她那里的长史有人了, 你要去, 便去长乐宫试试, 比她府里锻炼人。”

折夕岚就慢吞吞看了他一眼,“好啊。”

都行。长公主这是撮合他们吧?

之前没想过,但是现在想一想, 盛长翼之前骗着她去长乐宫, 想来也是有可以私下见一见的小心思。

这么一细细神思, 他其实小心思挺多的。她就偷偷瞪了他一眼——心思这般多,也不知晓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不过这般一瞪,神思就回来了,又发觉手里的果子其实是被洗了的,还有些许水渍在。

许是今日轻松自在,她也问了一句废话,“洗了啊。”

盛长翼点头,“我亲自洗了的。”

他迟疑的道:“我还擦了擦的,还有水啊?”

折夕岚:“有一点水,一点点,我摸出来了。”

盛长翼就笑眯了眼睛,“岚岚真厉害啊,这都摸得出。”

像是哄孩子一般的。

折夕岚心情好,将果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歪头抬眸看了他一眼,“殿下,下回送点栗子糕来吧,我想吃了。”

盛长翼就呼吸急促起来,一双眼睛睁大,眉间脸上瞬间沾染了笑意,赶紧答应,“明日就送来。”

然后转头就走。周锦昀就连忙去送,仗着这层关系,好奇问道:“殿下,岚岚都如此说了,你跑什么?”

正常男人,难道不是应该趁着她松口多说几句么?

盛长翼却脚步匆匆,不肯停下:“你不懂,她跟别的姑娘不同,她是会反悔的。”

等她反悔了,觉得他不好,便连栗子糕也不准送了。

她心硬得很,但也软得很。但同她相处久了,便能琢磨出来,无论心软还是心硬,他都要退一退。

她心硬的时候,就得退至她的身后陪着,等她心软的时候,就也退一退,赶紧跑,不让她有反悔的机会。

这是他慢慢试探出相处之道。

她就像是一只小刺猬,随时随地竖着刺,扎伤了你,她也伤心,但她的刺就是收不回去啊。于是为了她好,也为了自己好,便退一退最好。

周锦昀闻言感慨,“殿下,您算是把她看透了。”

岚岚这般的姑娘,因为小时候的伤太多太重,便要耗费颇长的时间去治愈。见盛长翼说出了这般的话,他此时也才认真道:“我了解殿下的性子,知晓您说要跟她成婚是没有说谎的,但成婚容易,漫漫长路,能始终如一才是最难……”

盛长翼:“这也是她的顾虑。”

他笑了笑,“所以,我也没有打算要逼着她跟我成婚。”

“我想让她知晓,我跟其他人不一样。我喜爱她,并不是为了跟她成婚。即便她现在还不明白,但终有一日也会知晓我的诚意。”

“彼时,她心软一次,便也是唯一能逼她一次的时候。”

周锦昀咋舌,作为男人,他其实有些无法理解盛长翼对妹妹的这份喜爱。

他认可妹妹是值得喜欢的。但是突然一个人对她喜欢到如此地步,还是如此的身份,心里便难免有些嘀咕。

是不是骗人啊?

但他都是太子了,他扛着不成婚等着一个姑娘,他能得到什么呢?

倒是盛长翼道:“世人也不信你会一辈子不成婚,守着岚岚的阿姐。”

世上自有情痴,他虽然算不得情痴,却也愿意为了自己喜欢的姑娘拼一拼。

周锦昀再没话说,只道:“无论您是怎么想的,请一定不要再抛弃她。”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衰,她再经不起一场迫不得已的放弃。”

他苦笑道:“有时候,我真想一辈子养着她,她的性子没有情爱也是可以活的,但她还愿意追求爱情和家庭,我怎么能拦着她呢?”

这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她勇敢,聪慧,看见了光,虽然害怕灼伤自己,却也愿意走出去晒一晒。

周锦昀肃容,“但我知晓,您是她最后相信的一个人了,殿下,万不可辜负她啊。”

盛长翼颔首,一脸???郑重道:“我愿以性命担保,无论何时何地,不会弃她于不顾。”

又加了一句,“她其实不用顾虑我的太子身份,至少这个身份让我不会那般无用。我是太子,是将来的帝王,我能护住她一辈子。”

这般的保证,虽然不能让周锦昀立马放心,却也心安一些。等送走了盛长翼,他又回去问妹妹,“我好担心——你真相信他吗?”

折夕岚正抱着小花在逗弄,闻言想了想,站起来,“阿兄,你来。”

她带着他进了屋子。里面放置了许多的东西。

有弓箭,大刀,匕首,还有钗子,书,更有一些小玩意。

她站在门边,再将小花放下去,随它在屋子里面跑。

窗户里面透进些光来,撒射在刀上,剑上,书上……暖暖一室秋。

她被暖得眯起了眼睛。

“阿兄,这些都是他送的。”

不知不觉,就摆满了。

“你问我信不信他,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明白,他的真心没有掺假。这不是我说没有就没有的,而是这么多年,这段日子,我感受到的。”

这种感觉跟其他的人比又有所不同。她想,她能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情意和坚韧,是一日又一日相处出来的结果,而她跟其他几个人,却没有如此相处过。

“我跟阿履,自小虽然在一块,却也没有男女之情。我跟将军……相识太短,我虽然喜欢他是将军,但我更喜欢他能带我离开云州的身份。他‘去世’那段时间,我也伤心,可是,终究相处太短了,我伤心不了太久。”

“又或者,我自省自己,发觉是将军未曾在我面前付出过什么。所以等他回来,即便知晓他曾经拿着我的帕子爬过崖底,躲过大雨,我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因为我不曾看见。”

“我想来想去,便是我这个人啊,太过于冷情,别人的好意要明明白白摆在我的面前才行,我一旦没看见,就不会去想,也有个人,那般对我好。”

“至于随游隼,我根本没有喜欢过。”

“再至表兄,我的功利心太重,相处也少,最后又是那样收场。”

她叹息一口气,“其实现在仔细想来,我与他们,没有真正跟谁一起经历过挫折,经历过欢喜。”

但是跟盛长翼是不同的。她们相识很早,相处很长,彼此相知,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他做了什么,她都看得见,看得见,就会感激。于是见到他,她就安心。

而她这个人,最需要的就是安心。

她睁开眼睛,对周锦昀道:“所以阿兄,我不是信不信他的问题,我是想……想要这份安心。”

是她在这一次之后,失了本心,开始贪念他给的安定。

“往后余生,谁也不知道到底会是什么样,可我此时舍不得他给的这份暖意。那就赖着吧,至于结果如何,再说,我也不急,他不是说他也不急么?”

她这是第一次说出自己心里这般对盛长翼的心思。其实还有些羞愧。

“你说爱吧,也不是爱,你说喜欢,我也不懂到底是不是,我就是觉得他很好,能帮我,跟他在一块就能安心。”

一旦确定了自己是这般的心思,便也不要矫情。他愿意前行一步,她便也愿意前行一步。

周锦昀听了她这般的念头,哪里还敢继续问,也不会继续拦,心疼道:“小姑娘家家的,想这么多做什么,这就是有些欢喜他了,既然真的欢喜,便去试试。”

他说完这话,也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索性将人按在**,“歇息会吧,歇息会。”

然后转身出去,走了许久之后,才发现自己眼眶是湿润的。

他停下来,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然后喃喃道:“别人家的姑娘,可不会想这些。她哪里是个十六七岁的模样。”

……

第二日,盛长翼亲自带着栗子糕上门。这一回,折松年和周锦昀也没有拦着他了,更没有跟着进去。

倒是伯苍也在家里没去严家读书。见了栗子糕,只用鼻子嗅了嗅便知晓了配方,“阿姐,我也会做。”

盛长翼便拿出一张方子给他,“去吧,去看看对不对。”

伯苍扫了一眼便要说自己是对的,正要夸自己一句“再世鼻神”,便见殿下偷偷递给他一本书。

书上写着四个字:御膳之道。

他眼睛就瞪大了,痴迷了,然后被忽悠着回书房去看书了。

折夕岚抱着小花坐在一边笑,而后道了一句,“殿下,你其实挺坏的。”

盛长翼便将栗子糕的盖子打开,“我也不坏,只是想要夺谋美人,定然要讨好他们的。”

然后拿出一块糕点递过去,“尝尝?”

折夕岚就身子前倾,从小花毛绒绒的肚皮下挪出一只手来去捏住了糕点。

她吃了一半,给小花吃了一半。

盛长翼很是羡慕这只老虎。等见到她随意坐在地上,将小花当石头靠着时,又羡慕这只还不知道自己多幸福的蠢虎。

他也随着坐下去,就坐在她的对面,不过遮挡住了她的阳光,她就有些不乐意了。

小姑娘其实挺霸道的。

盛长翼就挪了挪,将她的光给了她。

日头渐渐升上去,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她脸上很惬意,左边放着她的弓,右边放着一本书。

再有一个安心的人坐在一边,心情就更好了。

她突然有些高兴,“殿下,下午我给你包饺子吃吧。”

盛长翼笑起来,“好啊。”

都有力气包饺子了,想来折松年和周锦昀入狱给她带来的伤痛好多了。

他站起来,轻轻的将袖子遮在她的头顶,“太晒了,要不要换个树荫下坐坐?”

折夕岚抬起头,哈哈笑起来,“我身上都长蘑菇了,要晒晒才能好。”

作者有话说:

哎哟,这个不能日六日万,没脸开隔壁,慢慢写完再说吧,我还是要脸的QAQ。

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