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的班主任张老师来了以后, 他们又对林双徊进行了一番漫长而无意义的交涉。

林双徊的态度很明确,他并不承认网上的一切定论。

老赵和张老师也不想逼他,他们其实并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主要是希望得到一个解决的方案。

如果林双徊能拿出合理的解释,有力的证据,那学校毫无疑问地站在他这一边。

但现在林双徊拿不出来。

原视频不在他手上,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当初陈靳录下了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现在说什么都是空口无凭,林双徊也觉得烦。

他干脆闭嘴, 保持了沉默。

副校回来,发现林双徊依然油盐不进, 于是直接拍板:“叫他家长来吧。”

老赵和张老师都连连叹气, 觉得林双徊这么个好苗子, 可惜了。

一旦叫了家长, 档案上怎么也得留下一笔。

但学校声誉事大,老赵只能摸出手机, 要给陈沣打电话去。

林双徊看着他从通讯录里翻出陈沣的号码, 又看着他拨打出去,心里一阵一阵的犯恶心。

他就知道, 他的人生很倒霉。

努力没有好结果,乐观积极地活着也无法得到幸福。

对每一个人笑脸相迎, 与他们做好朋友,讨好老师,成为他们最喜欢的学生,做一个三好学生, 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费尽心思, 到头来也没用, 所有人对他口诛笔伐。

因为林双徊就是这样倒霉的体质。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他就仿佛被宣判了自己不完美的结果。

电话打通,老赵一个“喂”字刚刚说出口,林双徊嚯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老赵茫然地看着他。

林双徊却只是冷冷摸了一下自己的手环,又一次在隐忍与自暴自弃中选择了前者。

他还有原泊逐。

他要去找原泊逐。

于是在副校和两个班主任的惊讶目光中,林双徊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校长办公室。

这时间刚好是课间,教学楼的走廊里到处是人。

不管他们刚才在聊什么,当看到林双徊时,几乎都用同一种表情面面相觑,随后交头接耳。

林双徊根本不在乎他们的讨论声,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

他冲上五楼,才发现教室空空如也。

下一节课是实验课,全班都去了另一栋楼的实验室。

林双徊一刻不停地跑。

好像身后有可怕的敌人在追他一样,不敢停,也不敢回头。

跑到中途的时候,已经开始上课,林双徊直奔实验室。

结果在楼下撞到了一个人。

洛里看到林双徊的时候,很激动,抓着他,用蹩脚的口吻说:“你好,你知道,学长,去哪儿了吗?”

林双徊蹙眉,甩开了洛里的手:“什么学长。”

“原,泊,逐。”

这是洛里努力打听后的结果。他期待地看着林双徊,道,“我去实验室,找他,别人说他,不在。”

林双徊愣住,原泊逐不在?

他去了哪儿?

“你可以给我,学长的,电话吗?谢谢你。”

洛里还在自说自话。

这个单纯得有些笨的外国小孩儿好像是一根筋,丝毫没有看出林双徊脸色有多难看。

林双徊本来不想理他,打算直接走,但听到他这么说,又停下脚步,问了一句:“要他电话做什么。”

洛里羞涩一笑:“成人礼,我想要学长的,祝词卡。”

递祝词卡是阡城一中成人礼的一个仪式,一般是由高三年级的学长学姐给高二年级的学弟学妹送上一些祝福,也算一种精神传承。

但洛里是国际部一年级的,递祝词卡根本轮不到他。

林双徊怎么想就怎么说了:“高中部的成人礼,有你什么事。”

林双徊很少用这种冷漠阴沉的态度对待谁。

但他不是故意的。

他现在很难用太好的语气说话。

洛里也有和其他国际部学生一样的傲慢,他听到林双徊的质疑,就抬起下巴,骄傲地说:“我父亲,有办法让我,去参加。”

这话一听就懂了,是给学校捐过很多楼的人。

林双徊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茬。

对于最近那些突如其来对原泊逐感兴趣的人,林双徊一个都没放在心上。

从他自己的经验来说,他很清楚,原泊逐不是那种容易被打动的类型。

一见钟情也好,盲目跟风也罢,那些围着原泊逐打转的人都只是短暂吵闹的苍蝇,他们迟早会飞走的,因为原泊逐的身边没有缝留给他们钻。

林双徊只是平等地讨厌每一个没有眼力的家伙。

他忽然对洛里说了句:“你看不出来吗。”

洛里天真地望着他:“什么?”

“他身边站的人是我,没你的位置。”

林双徊说完便抬脚离开。

他根本也不把洛里当回事。

然而洛里和外表的柔弱天真不一样,他内心颇有些自负,毕竟从小到大被人捧惯了,哪里听过这种话。

洛里站在林双徊身后,用自己国家的语言说了一句话。

“我已经看到网上关于你的事情了,你很糟糕,根本配不上学长。”

他本以为林双徊听不懂。

然而下一刻,林双徊转身了。

几乎是瞬间,林双徊已经走到他面前,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手环发出莹莹微光,表明他的能量场正在不安稳地震动。

洛里吓得眼睛都红了。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林双徊虚睁着眼,有些阴鸷地盯着他。

所有人都在和林双徊作对,他的人生没有一次是顺利的。他从小到大都不敢奢求任何事情,隐忍,强装,忍气吞声地活了这么久。

原泊逐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强烈的渴望。林双徊倾尽所有地去珍视原泊逐,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凭什么跟他抢。

虽然林双徊用的劲不大,但还是吓到了洛里,他的眼泪连串儿地掉:“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父亲!你放开我!”

如果现在不是在学校,如果林双徊不是想到他和原泊逐约好了要一起上大学,如果不是因为林双徊已经决定了要克制自己的力量……

他真的会拧断洛里的脖子。

在手环被力量冲破以前,林双徊还是松了手。

他不希望自己先前的努力白费。

洛里捂着脖子后退了好远,才颤抖着声音说了句:“你这个坏人!”

“你最好知道我很坏。”林双徊眼梢冷冷扫他一眼,说,“敢和我作对,我就把你扒皮抽筋,还要烧了你的头发,让你变成秃头。”

“……啊呜呜呜!不要,我要去跟父亲说!”

洛里转身就跑,生怕林双徊真的那么做。

看到他那副怯懦的样子,林双徊嗤笑。

幼稚且软弱的人。

遇到麻烦只会回头找人依靠。

林双徊看了一眼手环,确定它还完好,不会把叶式云惊动,然后左右看了看。朝角落走去。

现在老赵他们肯定在找林双徊,他最好不要乱跑。

林双徊准备在这里等到下课,找秦睿借手机给原泊逐打个电话。

虽然也不知道找到原泊逐以后要做什么,但林双徊就是觉得,应该要和原泊逐待在一起。

想到这里,林双徊忽然失笑。

他和洛里有什么区别。

他遇到麻烦也想找人依靠。

-

林双徊躲起来的这几十分钟里,事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因为他的逃避,学校几乎已经认定了这件事的结论,但他们尽可能地把事情定性在“因学业压力过大而导致心理健康出现问题”的层面。

陈沣并不出面。

他只派了自己的助理过来。

令校方感到惊讶的是,陈沣完全接受学校的一切安排,并表示,愿意让林双徊主动退学以平息众怒。

反而是学校的老师领导觉得不要小题大做,因为在今天以前,林双徊是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学生代表,老师们不希望一件事情就毁了他的前程。

就在双方因为解决方案而僵持的时候,忽然又出现了一个大问题。

之所以说是大问题,是因为,这次校长亲自出面了。

洛里的父亲带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洛里,坐在校长办公室的沙发上。

校长黑沉着脸,副校长满脸愁容,陈沣的助理正在打电话给老板汇报新情况,而老赵和张老师则显得手足无措。

洛里的父亲莱托勒即将接任联盟政府教育新局的副局长,他现在身上也有官职在身,且之前为阡城一中大礼堂出资百万,是个绝对不能招惹的人物。

现在,他的宝贝儿子在学校受了委屈,哭哭啼啼地说林双徊对他使用暴力,还威胁他,十分可怕。

洛里是个典型的受尽宠爱的小少爷,内心单纯没有城府,他的说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较可信。

虐猫事件,让林双徊的形象从完美好学生一落千丈,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暴力事件,仿佛更加证实了网上说他“内心阴暗”的说辞。

陈沣的助理壬启表示,他们愿意给出赔偿,但莱托勒并不接受。

“我不缺钱,我需要他给我儿子道歉,并且,永远离开这个学校。”莱托勒傲慢地望着对方,道,“他不走,我们就走。”

这话听得副校长冷汗都下来了。

阡城一中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学校,如果不是国际部撑着,早就沦为普通高中。

莱托勒作为下任联盟教育局副局长,能给学校的帮扶不可小觑。

远的不说,光是学校的大礼堂,也才建了一半。走谁都不能走洛里。

两相权衡之下,他们打算以稳定莱托勒和洛里的情绪为主。

校长内心并不接受莱托勒这种用钱和权来施压的做法。

但现在的情况似乎很明朗,因为林双徊的家长根本没有要反对的意思,那学校当然也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推出一个林双徊能解决所有问题,他们何必再多想。

“先把林双徊找回来。”

-

林双徊用秦睿的手机给原泊逐打电话的时候,所有路过的人都在打量他。

秦睿冲他们比起中指:“看他妈什么看,一个班的天天看不够啊,滚滚滚。”

“秦睿,你魔障了吧,离他远点。”

“就是啊……”

“刚才教学楼那边有人在喊,让我们看见林双徊就把人带过去呢!”

秦睿左右为难地原地踱步,看了林双徊一眼,又看向其他同学,最后火冒三丈地吼了一声:“我带他去,我等会儿带他过去!你们赶紧散了,围着干什么!”

周围的吵闹没有打扰到林双徊。

他刚刚接通原泊逐的电话。

“秦睿?”

“是我……阿逐,你去哪里啦。”

听到原泊逐的声音后,林双徊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泊逐的呼吸有些重,片刻后轻声说道:“找猫。”

“啊?”林双徊心里悄然一跳,他知道原泊逐相信他,但他没想到原泊逐去找猫了。

野猫哪是那么好找的。

更何况,如果真的有人在背后整他,说不定大橘已经死了呢……

“你快点回来吧。”林双徊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地说,“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原泊逐答应得很快:“好。”

“我……”

林双徊还想说话,忽然被秦睿拍了拍肩膀,他不解地望过去。

秦睿小声说:“你跟人打架了?他们说国际部有个学生带着家长,把校长都请来了,要问你罪呢!不知道是真是假,要不你直接跑了吧我艹。”

林双徊一怔。

为什么所有倒霉都赶在今天。

他明明已经对洛里手下留情,他没有真的伤害谁。为什么要问罪?

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在把林双徊逼上绝路。

“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原泊逐的声音。

“没有,没事,我等你回来。”林双徊下意识地说。

挂了电话以后,秦睿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我看现在所有人都等着审判你呢……别怪我说话难听,国际部的那些家长都挺有权势的,你要么认栽,要么跑。都他妈这地步了,除非你爸亲自来,否则我跟你说,这事儿难搞。”

秦睿说的不无道理。

网上的风波,学校尚且可以让林双徊说个谎来应付一下舆论。但别人家长找上门来,两件事都撞在一起,林双徊里外都吃亏。

但林双徊很清楚,陈沣不可能亲自来。

就算来了,也不会帮他。

“林双徊,你跑不跑?要是跑,我给你叫车。”秦睿仗义归仗义,但他没有想明白。

但凡林双徊今天一跑,所有事情就说不清了。

林双徊摇摇头:“没事,我自己处理。”

他没有随叫随到的父亲,他的事情只能自己解决。

林双徊无意识地摸了摸手环。

一种蠢蠢欲动的念头在心中破土。

他拥有很强的力量,只要他想,没有人敢欺负他。

几分钟后,林双徊主动走向了校长办公室。

这一路上,依然有很多目光望向他。

但林双徊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看你妈呢看,滚蛋!”

“谁再说一句老娘今天就弄死谁——”

韩斑斓的骂声极其有穿透力,隔了两层楼都能听清楚。

林双徊面上表情很淡然,但紧紧攒握的拳头却莫名地松开了一些。

也许他的人生也没有那么糟。

门打开的时候,林双徊愣了一下。

老赵和张老师已经离开,办公室里多出了几张生面孔。

洛里已经不哭了,抱着一个暖手炉坐在莱托勒身边,莱托勒叫来了他的律师,正在和陈沣的助理说话。

陈沣的助理也叫来了律师,不过看起来,他们并不是来与莱托勒对峙的。他们是在准备签赔偿协议。

正副校长在办公桌后面一站一坐,面色古怪。

看到林双徊以后,所有人的表情都没怎么变。

对他们而言,林双徊虽然是所有事情的当事人,但毕竟是个小孩儿,做不了主。

既然陈沣的助理壬启在这儿,当然也就不需要过问林双徊的态度。

他们叫来林双徊,只是让林双徊向洛里道歉。

“来了?行,那问题就好解决了。”副校长赶紧走过来,但不是迎接林双徊,而是将门反锁。

一方面是怕外面有人闯进来,一方面也是怕林双徊又跑。

“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他就站在门口,说,“林双徊,我们先了解一下情况。洛里说你对他使用暴力,是不是这样?”

所有人都用审判的目光盯着他。

尤其是莱托勒。

这位身穿灰色西装的精英家长,正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望着林双徊,满脸都是不屑与嫌恶。

尤其在刚才得知,林双徊的父亲也根本不待见这个孩子以后,莱托勒更是觉得林双徊有问题。

林双徊坦诚说:“我掐了他的脖子,但是我没有用力。我只是——”

“好了,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诸位,这是个从小缺乏教养的孩子,心理出现了问题,而且已经付诸了实际行动。听说他还虐猫杀猫?疯了……这种小孩,将他留在本校,只会给所有同学带来危险。我的建议是,在他的心理恢复健康以前,不要再来学校了。”

莱托勒说完,还刻意看向壬启,道,“这位助理先生,你的老板是什么意思?”

壬启完全传达了陈沣的态度:“我们接受退学的处理方式。”

“很好,我们也不想浪费时间,现在让他和我儿子道歉吧。”

林双徊沉默地听他们你一言无一语地说着自己的事。

他忽然看向洛里。

这是个软弱愚蠢的人,但却幸运的有个效率很高的父亲。

林双徊并不羡慕,他只是觉得可笑。

洛里接收到了他的眼神,浑身一抖,抱着莱托勒的手臂轻呼:“爸爸,他瞪我……我好怕!”

一时间,除了校长以外的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他们拦在林双徊跟前,用几乎算得上是愤怒的表情指责他:“你想做什么?到这个时候,还是不能好好地接受处分吗?”

那种可笑的感觉越发蔓延。

林双徊的手环开始发热,距离触发警报只有一步之遥。

他的确心理有问题。

他想杀了这里的所有人,也想把洛里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蛋撕得粉碎。

但林双徊明明克制住了,他什么都没有做,但这些人还是会臆想他在犯罪。

就像他的出生。

一切错误已经变成了枷锁,从一开始就锁住了他。

洛里只是被他吓哭,就可以叫来自己的父亲为他主持公道。但林双徊被千夫所指,也只能默默地忍受。

谁能站在他的身前,为他鸣冤。

就在手环将要出发警报的前一刻,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副校长赶紧问:“谁?”

没有人说话。

他们还以为是学生的恶作剧。

莱托勒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锤定音地说道:“就这样吧,道不道歉已经不重要了。早点带这个孩子去看看心理医生,或许还有救。”

这话还没说完,门已经嘭的一声被踹开。

不只是林双徊,所有人都震惊地看了过去——这可是双层防盗门,又不是什么木板子。

要踹开它,得是什么样的力气?

门口站着一对四十多岁的男女,看上去应该是夫妻。

在所有人惊错的目光中,原纪朗扶额道:“老婆,都说了别踹。”

柊舒收回她利落的腿,一甩长发,大摇大摆走进办公室,平等地无视了所有人,喊了句:“林双徊在哪儿?”

在座每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林双徊又惹了什么祸?

包括林双徊本人。

他先是愣了一下,由于太过错愕,甚至没有认出来对方是原泊逐的父母。

林双徊口舌干燥,浑身紧绷。

他干巴巴地说:“我在这儿。”

柊舒听见他的声音,一歪脑袋,从副校长身后找到了林双徊。

林双徊不知道还有什么倒霉事等着自己,其他人也在想,他到底还能做出什么坏事。

然而柊舒只是伸手将副校长一扒拉,直接冲过去,抱住林双徊,道:

“宝贝,你受委屈了,接下来交给阿姨。”

林双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柊舒已经把自己新买的手提包往他手上一塞。本来快要触发警报的手环忽然咽气,又安分下来。

林双徊呆呆地看着柊舒转身,优雅地抱着双臂,道:“说吧,谁死了?丧葬费我出。”

“……”

众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副校长还没弄明白柊舒的身份,只是回答她的话,道:“这位家长,没有人死,你在说什么呢?”

柊舒一副惊讶的模样,捂着嘴,道:“哎呀,没有人死啊?那你们一副要把孩子千刀万剐的样子,我寻思着,他得犯了多大的罪,才能让你们这么折腾啊。”

原纪朗无声地把办公室门重新关好,静静欣赏柊舒一挑六。

她的这番话一下就摆明了立场。

她是来给林双徊主持公道的。

不过对于学校来说,事情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而且林双徊的亲生父亲都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柊舒这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阿姨”当然没有任何话语权。

副校长表示:“请您说话注意一下,我们没有要针对林双徊的意思,只是所有事情都摆在眼前,他也给不出说法。我们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柊舒反问他,“是没有办法,还是不愿意浪费时间想办法?我听说,现在孩子个人信息传得全网都是,你们阡城一中是怎么回事,连学生的基本隐私都顾不好,不去着手解决问题,反而打算牺牲他一个人,解决所有麻烦是吗?”

“这位家长,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学校有学校的难处,不是不作为,实在是,林双徊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校长缓缓开了口,道,“学业压力过大,对小动物诉诸暴力,这可不是小事。我们也只是站在多个角度考虑,需要先给林双徊做一些心理辅导。”

“……我没有。”林双徊抱着柊舒的包,本来已经不愿意再多说了,这一刻却又忍不住对柊舒把早就说过一遍的话又讲一次,“我没有虐猫,照片是断章取义……”

“我知道我知道。”柊舒果断地相信了他,温柔地摸摸林双徊的头,道,“别怕,阿姨来说。”

她如水的目光在下一刻就变成锋利的刀,钉在校长身上,道:“听到了吗,他说没有。”

非常没有说服力但却气势很足。

原纪朗站在旁边想笑不敢笑。

校长无奈道:“不能他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

“那网友说什么您就信?”

“所以我们也问过林双徊,希望他给出更多的信息,但他给不出来……而且,现在洛里也证明,林双徊确实在情绪失控时有暴力倾向。我们应该从长计议。毕竟,学校里的猫确实是消失了,这个引起了很多学生的关注,我们也希望给大家一个交代。”

柊舒听了半天,最后只问了句:“洛里是谁。”

于是矛头转移到了洛里身上。

胆小又敏感的洛里躲在父亲身后。

莱托勒冷下眼来:“我以为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请问现在这样的闹剧又是怎么回事?有些家长都如此没有素质,踹开校长室的门,就没有任何的说法?如果林双徊是你们教育出来的,那我明白了,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柊舒和林双徊同时蹙了眉。

原纪朗懒洋洋地抬头看向这个男人。

“阡城一中如果想要成为重点高校,对于入校学生的选择也很重要。有些不适合的学生,还是早日劝退,对学校和孩子们都好。毕竟,我为学校的教育出资百万,可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莱托勒说完,还很刻意地嗤笑一声,有意无意地拿自己的身份出来压场,“看来等我接手教育新局后,需要好好地规划一下相关的政策。”

他一摆出这一层官职,正副校长的脸色也跟着一变。

但他们还来不及安抚莱托勒,柊舒却先说话了。

“我不认为一个学校的教育发展需要靠学生家长来接济。但如果这位先生要撤资,学校的教育基金,我可以效劳。”

她先把包来过来,翻了翻,然后抽出自己的钱包,说:“规矩是什么?谁捐得少谁退学?那行,我这卡里有多少我也不清楚,十个亿打底吧。他们能退学了吗?”

说完把卡往桌上一扔。

两位校长的眉头跟着一跳。

这种显然不尊重学校的行为,让他们心里感到不适:“……夫人,有话好好说,我们处理问题要以事实为依据,不是看谁的钱多……”

柊舒咦了一声,说:“不是看钱?那这位先生刚才在干嘛呢?哦哦,是看官职大小是吧?那确实可惜了,我没在教育局做过啊。”

林双徊很想保持严肃。

但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柊舒也跟着笑了:“没劲吧,大人的吵架就是这么无聊。”

这不合时宜的轻松,让办公室里其他的人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莱托勒在联盟政府混了十几年了,大小是个官,走出去谁都得敬他几分。加上他即将进入教育新局,是阡城官场炙手可热的人物。

在柊舒以前,没人敢这么拂他面子。

莱托勒直接看向壬启,说:“不是说你老板才是他父亲吗?到底谁说了算?如果让我和这种不可理喻的人交谈,那我无话可说。”

壬启微微点头,拿着手机去一旁给陈沣打电话。

莱托勒看了一眼柊舒,意有所指道:“我希望诸位明白,我愿意好声好气地和你们沟通,是我最大的仁慈。且不说我明年会接手新局,单单是现在,我也可以让这孩子的档案永久作废,别说在一中,以后任何学校,他都绝不可能办理入学。”

他这番话,就是把权力摆在明面上,不装了。

莱托勒的话是事实,正因为知道他的特权,也担心真的惹急了他,把事情闹得更大,所以他们才尽可能地照顾这莱托勒的情绪。

柊舒从出现,到说话态度,都非常强势,这让场面陷入了僵局。

校长也只能帮忙打个圆场:“事情远没有到这种地步,大家都冷静一下吧。”

莱托勒却冷笑说:“只有情绪失控的人,才需要冷静。我只问一句,学校到底准备怎么处置他。”

“处置?”

一直没有说话的原纪朗忽然开了口,“你的学识,够不够你理解处置和处理的区别。”

莱托勒根本没把一直躲在女人身后的原纪朗放在眼里,他不屑道:“我当然清楚,他是犯了错的人,自然是要接受处置。如果学校不出手,我就亲自来。”

啪的一声,一个沉甸甸的金属器具被扔在了桌上。

所有人看到以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抽着冷气后退半步。

那是一把枪。

原纪朗走到柊舒和林双徊前面,把他们护在身后,整个人慵懒却又有奇妙的威严,往那儿一站,气势很足。

“有事儿说事儿,摆什么谱啊?”

他漫不经心地从兜里掏出一堆证件,往莱托勒面前一洒,道:“我为联盟和平拼了小半辈子命,最高政府的首席见了我,他都得先敬个礼。”

原纪朗捡起出一张军事国际在任总指挥的督察证,往莱托勒脸上一拍,说,“就凭这一张,老子的官威能耍到星际联盟去。你一个屁大点儿的局长,拿什么跟我叫板。啊?”

全场一阵死寂。

只有柊舒捂着心脏,低声对林双徊道:“你叔帅吧?”

林双徊本来还在云里雾里,被她一句话换回思绪,认真点头:“帅。”

莱托勒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但他的律师却证实了,原纪朗的所有证件,都具有绝对的法律效力,因为上面有不可伪造的星际联盟盖章。

耍官威的人,遇到了比自己官儿大的领导,顿时气焰褪了一半。

经历了漫长的沉默后,整个局面发生了非常微妙的变化。

副校长甚至悄无声息地给原纪朗倒了杯水。

要谈事就谈事,要谈权,就谈权。

就看眼下,学校是个什么意思了。

林双徊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他的背挺得异常直。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但现在显然还不是下课时间。

校长受够了这里的尴尬,揉了揉眉心,对副校说:“开门看看什么情况。”

“好的。”

副校把门拉开,那一瞬间,外面的喧嚣就盖过了一切。

“大橘回来了!!”

“橘子橘子,你吓死我们了,跑哪儿去了啊!”

“它没死,那林双徊为什么被叫去办公室了啊。”

“你们还不知道呢!几分钟前那个截图的原视频被发出来了,根本就是有人恶意污蔑,原视频里林双徊吓得都动不了了,虐个屁的猫啊。”

“贴吧里的匿名贴也被揪出来了,就是陈穆他们几个……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嘴里能有什么真话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仿佛是一阵一阵的海浪,它们没有温度地涌向林双徊。

一切变得非常不真实。

柊舒在林双徊耳边小声说:“宝贝,阿逐肯定回来了,你先出去找他。”

林双徊从刚才开始,就处于脑袋发懵的状态,但这一刻,他污染就无比清醒起来。

他理解了软弱的洛里为什么爱哭。

因为洛里一哭,就有人心疼,有人为他说话。

现在林双徊也有人心疼,所以他的鼻子也酸了。

揉了揉眼睛,忍住没哭出来。

柊舒摸摸他的脑袋,冲他眨了眨眼,道:“快去吧,大人的事情大人来解决。”

这是继上次原泊逐帮他收拾陈靳以后,林双徊第二次有种被人保护的实感。

他不用再等那个永远不会为他出头的父亲出现,因为现在有了别人可以站在他身前。

“好。”林双徊点点头,红着鼻尖转身走了。

陈沣的助理本来想叫住他,但原纪朗挡在前面,一个懒懒的挑眉,吓得他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林双徊就这么跑了出去。

这一次,他不是逃掉的。

他是被救出来的。

被柊舒,被原纪朗,被出去找猫的原泊逐,从他的刑场上救下。

-

“林双徊,对不起啊,我们不该误会你的!”

“贴吧就是个垃圾场,以后真的不能相信里面的任何谣言。”

“林双徊,你去哪儿啊?”

不久前还对他冷眼相待的同学们,忽然开始对他热情起来。

但林双徊根本不理他们。

他只想找原泊逐。

学校这么多人,他的手机又没有卡,于是林双徊跑去天台,站得高看得远,他要知道原泊逐去了哪里。

如果林双徊知道在天台会遇到他的老熟人,他肯定就不来了。

陈穆他们四个又在这里抽烟。

他们的ID被挖出来以后,立刻代替林双徊成了众矢之的,教室待不下去了,很快老师也会找他们四个去办公室训话。

现在,他们四个人有气没地儿撒。

“谁他妈查出来的啊,我艹,那个陈靳不是说肯定没事儿吗?!”

“日他老娘的,我回去又要被揍了。”

“先想想等会儿怎么跟班主任说罢,估计又要写检讨,烦都烦死了。”

“嗯?谁来了?”

四个人看向门口,异口同声地骂了句:“操,林双徊!”

林双徊转身就跑。

他不是怕他们,只是觉得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和这几个垃圾纠缠。

但这次,陈穆几人不打算放过林双徊。

反正都已经东窗事发,一切都是拜林双徊所赐,当然要拉他下水。

“……啊!”

林双徊几乎是从楼道被强行拽回天台的。

天台的门是木制的,风一吹就吱吱呀呀,他们直接上了锁,把林双徊往地上一扔。

“他妈的,要不是因为你,我们还真不一定惹上这麻烦。”陈穆啐了一口,抬脚就要踢在林双徊肚子上。

林双徊被原栖风训练了这么些天,很有成效,他翻身而起,手速极快地抓住陈穆的腿,不仅没被他踢到,反而将人拽倒在地。

“你们这是自作孽,活该。”

陈穆的脸冲地,摔了个狗吃屎,其他三人立刻冲上去按住林双徊。

以林双徊现在的身手,已经可以一打四了。

但昨晚的训练伤还没有完全消,断掉的肋骨只恢复了一半,被杨攀不小心砸了一拳,还挺疼。他稍微一愣神,就被他们按在地上。

“反正都要写检讨,老子也不怕了。早他妈看你不顺眼了,让你装逼!”

陈穆从地上爬起来,眼看一拳就要砸在林双徊脸上。

林双徊正要躲。

原泊逐就是在这时踹开门进来的。

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直接被原泊逐踹飞了,倒在地上,显得十分壮烈凄惨。

那张一向平静从容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冷沉与凶狠,似乎下一刻就要将这天台夷为平地般。

他在担心林双徊,他为他动了怒。

这应该是个紧张的时刻,但林双徊那一瞬间,却不合时宜地想:

原泊逐踹门这一点,好像是继承了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