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正是艳阳当空之时,骆府一改往日的宁静,老夫人带着一家的子辈孙辈,都在自己所住的福?堂抱厦内喝茶、闲话,时不时看向院外,等着下人传来新的消息。

家主镇国大将军骆晋云出征已有一年多,今日将奉皇命归京,众人在一个时辰前就在此侯着,只等骆晋云回府,便阖家出门相迎。

薛宜宁安静坐在老夫人下首第三的位置上,在老夫人与二婶娘闲话的时候,起身执茶壶替老夫人与二婶娘都续了杯茶,又小声吩咐丫鬟,再去上一盘瓜子来。

骆晋云随皇上自幽州征战七年,一举攻占京师,建立新朝,从此一飞冲天,从曾经的藩地一名小武官成了掌天下兵马的镇国大将军。

老夫人在幽州待了一辈子,初来京城,还不习惯京城那些精致的糕点果子,总爱嗑些瓜子,眼下面前虽摆了七八样干果,却只有瓜子所剩无几。

二婶娘看一眼薛宜宁,目光中不无赞赏道:“大侄媳妇就是端庄贤惠,心又细,嫂嫂真是好福气,我家接个媳妇,只要有她一半好,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老夫人笑道:“哪里,都是你们抬举。”说话间,脸上却不乏得意,随后就看向儿媳,刻意拿出几分婆婆的威势问:“厨房的饭菜做得怎么样了?能准时上菜吧,别误了时辰。”

薛宜宁温声回答:“刚才去看过,都准备得妥当,不会有误的。”

老夫人满意了,朝二婶娘道:“别说,以前在幽州,那一家才几个人,现在到了京城,宅子大了那么多,人也多了那么多,我是真操心不过来。这大儿媳妇就这点好,不愧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样样事都门清,我就把事交给她,自己乐得清闲。”

骆晋云官拜镇国大将军,随后就娶了世代簪缨、书香门第的薛家嫡女薛宜宁。

他以军功官至二品,出身却稍差了一些,娶薛宜宁这种有家族底蕴的高门嫡女,能迅速自抬门庭,成为京中显贵。

老夫人这样说,也是在二婶娘面前显摆薛宜宁的出身,而这样出身的高门贵女,现在成了自己儿媳妇,无微不至孝顺自己,听自己吩咐行事,怎叫人不自得?

二婶娘自知老夫人的炫耀意味,却也不显露出来,只连声夸赞,哄老夫人高兴。

这时,一旁的二儿媳黄翠玉暗自翻了翻白眼,朝薛宜宁道:“大嫂,我怎么听说今日连猪肘子都没有?你不知道这菜是幽州名菜吗?无论红白喜事或是贵客登门,都要上这道菜的,今日大哥回来这么大的喜事,不上有点不像样吧?”

老夫人一听这话,也问:“没有烧猪肘子吗?”

薛宜宁回道:“娘,原本是准备交待厨房做的,但又想到将军自大漠出发,十日便至京城,在外想必是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大约是以干粮野菜之类果腹,若突然大油大荤,怕会伤身,所以才没让人上这道菜,是儿媳疏忽,竟忘了问过娘。”

老夫人听了这话,才想起来的确是这样,今日酒宴是为迎儿子回府,自然当以他为主,媳妇这样安排不无道理。

但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道:“你既已经这样安排了,再加菜已是来不及,就这样吧,下次还是先问问我。”

“是,媳妇知道了。”薛宜宁说。

骆家小姑姑说道:“阿宁对晋云真好,这种细节都想到了,你们成亲三个月他就出去,如今回来,你就好了,两人还算新婚燕尔,赶紧生个胖小子出来。”

薛宜宁垂下头,低声道:“这事……也急不来。”

众人见她如此难掩娇羞的样子,全都笑起来,调侃两人本就是新婚,又遇到这“小别胜新婚”,那便是新婚加新婚,怕是要蜜里调油。

黄翠玉坐在一旁,冷着脸,闷闷抚着自己的肚子。

她是有孕在身的,也早就为骆家生了个儿子,可但凡有大嫂薛宜宁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大媳妇身上,而无视她这个二媳妇。

呵,不就是出身好,长得好么,整天装模作样的,假得很。

就在这时,前面一位婆子赵妈妈过来禀报道:“老夫人,将军已经策马进城门了,现在正随宫中内侍一起进宫觐见呢!”

老夫人欢喜着,连忙说:“好好,再去前门守着,等他从宫里出来就赶紧过来说。”

“是,我这就去守着。”赵妈妈说着就退下,随时去探前面的消息。

本以为等骆晋云见过皇上,再回府,至少也是半个时辰,没想到才过了两刻,这赵妈妈就又来了,似有急事要禀报,却又支支吾吾不开口,一边犹豫着,一边还看向薛宜宁。

薛宜宁开口道:“有什么事就说。”

赵妈妈这才垂着头说道:“长生先回来了,带了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说是……是将军从外面带回来,要收做姨娘的,让府里安置一下,先行歇息。”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气凝声,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薛宜宁。

成婚三月离家,将新婚妻子放在家里一年多,再回来,却带回了姨娘。

这让薛宜宁情何以堪?

老夫人这个做亲娘的也觉得荒唐,问赵妈妈:“你听清楚了,长生是这样说的?”

赵妈妈连忙说:“我问了好几遍,长生就是这样说的,说是将军交待的,还说若是夫人不同意,将军自会回来同她说。”

长生是骆晋云身旁的心腹小厮,做事向来稳妥,他既这样说,十之八|九就是骆晋云这样交待的。

老夫人一时也失了神,半晌才说:“你让她从角门进,带着她,连同长生一起,过来给我看看。”

赵妈妈领了命,立刻就去往前院。

骆家小姑姑看着薛宜宁略显苍白的脸色,讪讪道:“兴许……是有其它隐情吧,晋云看着也是稳重的人,从不在外弄这些花花草草的。”

二婶娘也说:“又或许是外面那些不要脸的娼家贱妇,她们惯会蛊惑人,到时候打发了便是。”

黄翠玉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一边看着薛宜宁那张尴尬的脸,一边轻飘飘道:“姑姑和婶娘说得严重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大哥如今可是镇国大将军,又生得丰神俊朗的,纳一两个妾不是正常的事?大嫂向来就贤惠,又不是那种拈酸吃醋善妒忌的悍妇,怎么会计较?”

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却也给薛宜宁下了绊子,只要薛宜宁不同意那女子进门,那就是善妒忌的悍妇,丢尽了她薛家书香门第的颜面。

薛宜宁只好回道:“一切等母亲见过那姑娘了再说吧。”

说着话,赵妈妈就带着长生和一位姑娘进来了。

长生上前来回话,说的正是之前赵妈妈说的原话,只是又补充说女子是良家女子,其父母双亡,兄长在骆晋云军中任职,死于此次征战中,骆晋云怜惜这孤女,这才带了回来。

随后老夫人让那姑娘来回话。

这姑娘大约是为兄长服丧,穿着一身缟素,头上扎着一朵白绢丝的花,几缕发丝垂在脸庞,配上那双泛着盈盈水光的桃花眼,真真是柔中带悄,我见尤怜。莫说男人,就是女人看了也不忍苛责。

黄翠玉一看这女人,就忍不住笑了,拿眼瞟了下薛宜宁。

妙啊,这女人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她。表面一副为兄长哀伤的模样,其实今天这一身,那都是精心装扮,扮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这哪是柔弱小孤女,分明是个野心勃勃的狐狸精啊!

有这么个狐狸精进门,看那装模作样的薛宜宁还能不能把贤良淑德装下去!

薛宜宁什么也没说,此时也没到她说话的时候,坐于中间的老夫人看着下面的姑娘,先开口问话,姓什名谁,祖籍何处,年龄几何之类的,那姑娘也一一作答,名为夏柳儿,祖籍杭州,今年十六,言辞清楚,问什么就答什么,也不多话,倒没什么可挑剔的。

问完,老夫人便看向薛宜宁,说道:“宜宁,你说呢?”

薛宜宁苦笑一下,婆婆都这样说了,做媳妇的能说什么?说不行,不让进门,然后得个善妒名声?

更何况骆晋云既已将人带回来,便是已经决定了,谁都知道他这人最是说一不二,岂能容她说不同意?

她平静回道:“就先按将军说的,给安排个住处她去休息吧,其余的,等将军回来再说。”

老夫人想了想,说道:“后面西北角那个院子,收拾收拾让她先住进去吧。”

说着往旁边看了看,朝身边大丫鬟春花道:“你安排一下,让芬儿过去那边先伺候着,其他的以后再说。”

春花应声着带了夏柳儿去往后面,抱厦内坐着的一众妇人一时都有些尴尬而沉默,神色各异。

老夫人大概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拿眼瞟了下薛宜宁,开口道:“回头我再好好问问晋云,这姑娘是不是身家清白,若是不清白,别想进我家门。”

薛宜宁柔声道:“母亲说的是。”

众人又闲聊,将近半个时辰后,前面来了消息,将军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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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宁公主心中有一人。

那人名东方陌,为禁军大统领,一张俊颜,不苟言笑,冷面之下,却有一颗温暖的心。

然而,如他这般圣人心腹,又是位高权重,倾慕者无数,不差她这一个。

朝廷动**,她这个朝不保夕的公主,无人敢沾。

直到听见传言,圣人将为她择驸马。

她决定赌一把。

梅园中,她强作镇定,笑问他:“我倾心东方统领,不知东方统领可愿尚公主,做我的驸马?”

不料向来冷若冰霜的东方陌顿时红了脸,竟结巴道:“公主休,休休得戏言!”

无人知道,上一世,东方陌只是公主府一名普通的侍卫。

他倾慕嘉宁公主,盼她姻缘美满,一世安康。

可她却错失姻缘,所嫁非人。

朝局动**,圣人掌权,他眼见她丧母,眼见她失去舅家庇佑,眼见她孤苦无依,生活坎坷,而他却无能为力。

后来,她被驸马派人暗杀,他拼死想护她一命,却寡不敌众,在临死前见到她被刺客一刀刺破胸膛。

他终究是太弱,没能护住她。

一睁眼,他回到了见到她前夕。

这一世,他选择不再见她,不再做她身旁的侍卫。

而是随侍君侧,一路晋升,成为手揽大权的禁军大统领。

在他暗中帮助下,圣人决定将她指婚给丞相公子。

那便是她前世未能共结连理的心上人。

没想到她却找到自己,说要嫁给自己。

东方陌惊得目瞪口呆,却又心猿意马。

他真能娶她?算不算大不敬?

万一她哪一日想起来丞相公子才是自己所爱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