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兰斯。

圣洁的答唱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大教堂前的审判广场内人潮涌动,教堂中的贞德望着渐渐升起的朝阳松了一口气。

终于还是挺过来了。

发色已经变为淡金色的龙之魔女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

如果是往年,对于参加圣诞子夜弥撒这种事,贞德不但不会紧张反而会将其视为光荣,可是今年,已为龙之魔女的贞德感觉并不轻松,各种负面情绪比以前丰富了许多的她必须约束好自己的行为,面对手下的修女以及民众要更加有耐心,即使再如何不满也不能口出怨言。

其实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倒还好,最让贞德感到不舒服的是弥撒开始后下方群众们的目光,那混合着憧憬与敬爱的目光让她整个人都如同发烧了一样,特别是在皮肤变得更白了之后,脸色红的异常明显。

“圣女殿下,您没事吗?”

“我,我很好,你们去忙吧。”

贞德匆忙的打发走发现她不正常脸色而关心问询的修女,走到一边的休息室打量起自己的面容。

“啊啊,真是,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啊!你们是蠢货吗?我的脸到底有什么可看的......”

贞德对着镜子捂住发热的脸嘀咕了良久才冷静下来,黎明弥撒之后圣诞弥撒这一每年最重大的教廷活动就算是基本完成了,她也终于有机会暂时休息一下,虽然还有之后的天明弥撒,但那场弥撒的重要性远低于子夜与黎明。

靠着椅子的贞德转头看了看空着的位置,明白玛尔达一定又是被年轻修女们给包围了,还好自己跑得快,要不然估计也是同样的下场。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能跑出来不是因为反应快,而是因为她的脸色让修女们误认为她高烧仍然坚持主持弥撒,现在关于圣女带病出场这一可歌可泣的故事正在飞速传播。

贞德略微叹了口气,估计玛尔达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她拿起化妆台前的终端设备,稍微带着些期待的打开。

那个家伙应该收看了吧,会给我发什么呢?

“嗯?”

打开终端的贞德口中下意识地发出疑问,她眨了眨眼,有些奇怪地翻着消息。

没有,没有新消息。

“怎么会,这家伙......难道!”

贞德握紧拳头,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家伙不会光顾着去看不列颠阿尔托莉雅的女王致辞了吧?

贞德有些恼怒的如此想着,她自然知道罗兰今晚的计划是慰问前线,但是午夜弥撒的时间是与罗兰直播时间重合的,因此她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场直播并没有播出,它永远的消失在了过去的那个圣诞夜。

有些心烦意乱的贞德翻看着终端,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自己的终端居然没有任何新信息,那个可能去看别的女人的死鬼男人就算了,为什么其他人的也没有?

今天可是圣诞节,虽说是需要陪伴家人,但是发个节日祝福还是很正常的。

终端坏了?不,不可能,这可是英灵专用版本,质量之高远超想象,别说是磕碰,就是玛尔达想用手砸坏都要砸上一会。

贞德有些不解的登录审判庭内网,结果发现显示的仍然是一片空白,电光火石间她就明白了,自己的终端设备被屏蔽了!

龙之魔女一脸难以置信,作为教廷与审判庭双高层的贞德,在系统中的权限排名名列前茅,这个世界能够下令屏蔽她的人没有几个,爱丽莎与玛尔达都与自己在一起,没有必要这样做,那么可能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他下令屏蔽了我,为什么?”

贞德迷惑的喃喃自语,发生了这种事她反而不怀疑罗兰了,除非男人是连夜飞去不列颠偷吃,否则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可是即使是去偷吃,今晚的阿尔托莉雅她们应该也没有空闲。

有问题,有大问题,贞德的直觉告诉她今晚也许有什么意料外的事发生了,她面色一变,直接拨通达芬奇,别人就算了,她一定知道具体的消息。

“早上好,贞德亲,弥撒辛苦吗?这么早找达芬奇酱是有什么事吗?”

“......”

映入眼帘的棕长发女人还是如往常一样面带微笑,但贞德却一时没有说话,她盯着达芬奇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刀。

“贞德亲?”

“发生了什么?”

“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别装了,我的技能可还在运转呢。”

“......”

贞德试探性的一句谎言换来了达芬奇的沉默,龙之魔女见此面色一变,她焦急的道:“达芬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终端被屏蔽了?他在做什么?”

“......唉,这可不是我的问题,兰亲应该怪不到我了吧。”

达芬奇无奈的叹息一声,随后面色阴沉严肃了下来。

“贞德亲,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让你有些难以接受,不过请认真听下去......前线出事了。”

“!”

达芬奇尽量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今晚九界之森前线发生的战火与灾厄,可是即使用再如何柔软的语言去修饰,说出的话语仍然充满了残酷与绝望。

贞德呆呆的听着达芬奇的叙述,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突然出现的诡异巨木,魔物大军与人类的激战,前线军队撤离被困,魔镜的扩张,军队的溃逃式撤退,树木的围剿,最后是整片地区的陷落。

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太多了,多到贞德都有些难以置信,而一个消息更是让贞德受到了巨大打击。

吉尔·德·雷失踪了。

这是审判庭官方的说法,因为还没有找到他的遗体,然而达芬奇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失踪不过是掩饰罢了。

“当时的环境,地下全是有攻击性的植物,而且之后完全被掩埋,生还的几率......”

“......嗯,我明白了。”

贞德声音嘶哑的开口回答,她低下头,双眼不由得湿润。

吉尔·德·雷,这是贞德一直以来的好友,在她还不是圣女,没有足够的战功时起就陪伴在她的身边,是她最信任的战友,即使是前不久成为龙之魔女时,吉尔·德·雷也没有任何嫌弃贞德的意思,他仍然像以前一样对待她鼓励她,除了兰以外,吉尔算是她最近亲的人。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突然离开了她,在这美好的圣诞节,在这万家团聚之日,他与其他数万战士,就这样永远的消失在了那无底的深渊。

贞德低下头抹了抹眼睛,一时之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达芬奇在终端中叹着气,在罗兰的命令中,贞德与玛尔达要在天明弥撒后才会被告知这些,至于公开这次事件则要更晚些。

然而贞德不知道的是,达芬奇忽略了一个重要的情报,上次玛尔达等人虽然将被罗兰消灭敌军的真相告知了达芬奇,但是却并没有告诉她那是在罗兰失控的情况下做的,在女孩们看来这算是罗兰为数不多的弱点,越少人知道越好。

至于罗兰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战斗,在达芬奇等人看来理由有太多了,尝试消灭敌人,试探这诡异巨树的能力,收集情报制定反击计划,甚至是单纯的泄愤,无论是因何,都没有人会去制止他。

直到又一个视频窗口弹出,出现在画面上的是前线指挥官德雷克。

“贞德,终于联络上你了,事情你都知道了吗?”

“......嗯,大体上知道了。”

贞德哀伤的说着,德雷克见此同样面含悲戚,但是她这次联系贞德不是为了倾诉悲伤,而是从罗兰那得到的任务。

“贞德,你先看看那个,就是,罗兰有些奇怪。”

“什么?”

德雷克说完话镜头一转,终端的摄像头被她高举着来回伸缩,正拍到远方的情景。

那是远方一个仿佛升入云端的巨树,以及一个急速飞过拉出一连串爆炸的光点,正是罗兰战斗的样子。

“午夜的时候我和罗兰曾经一起在前线驻守,那时候他跟我说黎明之后如果他还在战斗的话就放信号弹叫他回来,如果他不回来就解开权限封锁直接联系你和玛尔达,刚刚我已经连续放了三次了,可他没有任何反应,所以我只能来找你了。”

贞德听着德雷克的话大脑一震,她猛地起身急切地问:

“德雷克,天上,天上是不是有一团发光的东西?”

“嗯,确实有,那东西是罗兰的宝具吗?已经出现几个小时了。”

“几个小时!”

贞德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她在德雷克与旁观的达芬奇惊讶的目光下向着门外急冲出去,完全不顾礼仪的放出魔力加速,几秒钟之后便出现在了被修女包围的玛尔达面前。

“贞德?发生了什么,你怎么......”

蓝发的圣女惊讶的看着惊慌失措的后辈,却被眼中泪光闪烁的贞德一把抓住了手。

“兰出事了!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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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界之森沦陷区边缘,数不清的士兵们正在仰望着远方的天空。

在那通天的诡异怪物旁,闪烁的白光正散发着磅礴的力量,数之不尽的飞行类怪物自巨树的枝干中冲出,如虫群般占满了天空,它们将敌人团团围住,却无法撼动分毫。

“噢哦————!”

诡异怪物的吼叫声再次响起,那闻之不详,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震动天地,自远方传来带着隆隆的回响,这是禁忌的声音,却也是魔物们进击的指令。

瓦尔基里在这吼叫声中升空而起,举起长矛对准敌人,数以千计的光之洪流会聚于一点,鬼魂幽灵身躯散发光芒,密集的魔弹如倾盆大雨,恶魔们盘旋在天幕之中,等待着机会挖取敌人的心脏。

贝尔愣愣的望着天空,望着这绝境,他没有什么表现,不是因为对这些漠不关心,而是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审判长阁下不会倒下,就像在最前线时,就像在逃亡中为全军殿后时,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光之翼自罗兰的背后伸展,那纯白色犹如实质的羽翼圣洁如天使的馈赠,又肃杀如人理的哀叹,他一动不动,对漫天的杀意与如雨的攻击视若无睹,就像用行为表示着对神秘的蔑视。

他不将任何敌人放在眼中,同时也没有任何敌人能够触碰到他。

空间的震**自他的身后传来,就像世界的庇护,无形的波澜在空中传递,任何东西也无法阻拦这魔力的呼吸,以太的脉动。

下落的光之枪变为碎屑,激射的魔弹破灭分散,无穷的攻击化为数不尽的光点,围绕着他如星云般飘散。

然后光之翼动了。

那耀眼的羽翼向两侧打开伸展,动作轻柔甚至看不出杀意,就如伸手握拳般自然,于是那飘动的星河便也跟着动了,它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也没有怪物能够逃脱。

光之枪雨的碎片冲上天空,高贵神圣的瓦尔基里们就此被血染红,魔弹的光尘飘向幽灵,鬼魂的哀嚎与爆炸混杂在一起如丧钟,恶魔们飞速的后退,却也逃不过这天谴般审判,只能在惊恐中燃烧着坠下苍穹。

贝尔望着那个身影眼眶湿润,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人在过去的年代会被无数人崇拜到极致,甚至时隔数十年仍然有人如臣子般效忠。

因为他是希望,也是不屈的象征。

他就站在那最前方,不屈,不挠,不退,不败,他不多说什么,也不要求什么,只是那站在前方的身影就阐释了很多东西。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这也许是这噩梦般的一夜后人们得到的唯一结论,生命如此轻易的凋零,当神秘的大潮掀起时每个人都如同孤舟,可是在这灾难之中,仍然有人如守护神一样站在最前方,他用自己的行为告诉所有人,神秘并非不可战胜,希望难存,却远远超越绝望。

贝尔眼中的麻木望着闪烁的天穹渐渐消失,他站起身,忍不住眼泪滑落,似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跟在他的身后,去捕捉那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