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宜做了一整晚跟人打架的梦,在梦里,她的武艺依然不高,虽然有心还手,但结果都一样,不是已经被KO,就是即将被KO。

黎明将至的时分,终于摆脱无穷无尽的梦境,清醒过来。

脑门上一层冷汗,晾在空气中的左脸刺痛。

醒过来后,初宜低头,自己是背对着沈兆庭的姿势,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应该是她一整晚都太不老实,防止她翻身压到伤处。

她的后背贴着沈兆庭的胸膛,他的一条胳膊横过她的腰,扣着她的一只手,贴着小腹向后按去,不容拒绝的力道,让她整个人像是被镶嵌进去的,严丝合缝。

昨晚,带初宜回卧室以后,沈兆庭和沈靖川在公寓门外待了挺久。

初宜理智上知道,两个人不会再动手,毕竟,在这件事上,沈兆庭没有要还手的意思,沈靖川也没有暴力倾向。

可情感上还是焦急。

等待的过程中,说坐立难安都是轻的。

她一点都不想看到的画面,最终还是一点不打折扣地发生了。

好在,半个多小时以后,沈兆庭进来了,说要送沈靖川去酒店,叫她先睡。

掉过眼泪后,就容易困,被吊得老高的心放下来,神经跟着放松,本来想着要等他回来,可最后还是睡着了。

就睡到了这会儿。

初宜动了下,沈兆庭的手就抚了抚她手背,把她向怀里带了带,怀抱发烫,和微凉的空气形成迥异对比。

沈兆庭的声音很低,带着刚醒过来时的沙哑:“还疼?”

她不知道自己一整晚都在睡梦中哼哼唧唧,沈兆庭断断续续用冰袋帮她敷了好几次,怕弄醒她,动作很轻,所以一直保持着清醒,凌晨三四点才睡。

初宜在他怀里慢慢地翻了个身,换成平躺的姿势。

这个时间,全世界都是安静的,她不说话,沈兆庭也没再开口,只把被子向上拉了拉,一手去摸她肩膀,检查有没有盖好。

过了会儿,困意重新涌了上来。

这一次再睡着,又一口气睡了两个多小时,八点钟才睁开眼。

沈兆庭已经不在身边,他的睡袍搭在床边,浴室响着水声。

等他洗完,初宜也进去,洗去一夜的辗转。

过了一夜,初宜的心情依旧沉重。

她的脸暂时见不了人,请了假不去学校,洗完澡后,先被往手里塞了个用纱布裹起来的冰袋,敷了十分钟,然后就一早上都跟着沈兆庭,做他的小尾巴。

沈兆庭的面上不显,但初宜感觉得到,他比往常沉默得多。

一顿早餐连做带吃,半个多小时时间,两个人该有的交流一点都没少,可初宜就是感觉到,他的沉默。

吃完早饭,初宜主动收拾餐盘,被沈兆庭拿胳膊挡开,将两个粥碗摞在一起,突然说:“请个阿姨,我叫赵佳欣了解过,华人的阿姨也很多,不住家,也起码来做三顿饭,天天吃冷三明治像什么样。”

这话,初宜刚刚一个人抵达爱丁堡的时候,沈靖川就说过。

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并不赞成初宜租这小公寓。王子街附近的独栋那么多,在他看来,哪间都好过这里。

初宜自己喜欢,她第一次离开家,过上了独立的日子,对什么都那么好奇,沈靖川就没有泼冷水。

在这一点上,沈兆庭和他的做法一样。

请阿姨也是沈家人的习惯。

虽然她十五岁就到了北城,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了五年,可她一个人的时候,还是觉得没有这种需求。

不过,这种时候,沈兆庭周身萦绕着低气压,自然他说什么都好。

应了一件,有大有小,还有很多件。

初宜的摩卡壶把手都被磕掉了漆,早就该换新的。

初宜的两座车不方便,即便一个人用,也还是需要一辆正常的五座。

在沈兆庭对初宜的生活挑出第不知道多少条不满时,被歪过身的初宜扑进怀里,好笑地仰头看他。

“肿的地方现在比昨晚看着吓人是正常的,我看你下巴都有点青,虽然不太明显,但是有。”

“你不觉得我们俩好好笑嘛,挨打二人组。”

“叔叔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是我突然冲过去,他很努力想避开我了的。”

“而且,我自己也没觉得委屈。”

她拿两只狗狗眼看着沈兆庭。

他还是一脸的冷若冰霜,只拿手护着她的背,防止她滚到沙发下面去。

初宜本人却一点都不担心一样,两只手都撑在沈兆庭腰间,撒娇有向撒泼过度的趋势,不依不饶:“就是舍不得你被叔叔揍,我保护你难道不帅气吗?”

“我没生气。”

初宜小心翼翼道:“是没生我的气吧?”

沈兆庭就又不说话了。

……初宜怎么觉得,他这样还挺有意思的。

她更加腻歪:“原谅他嘛,原谅他嘛。”

她是清楚的,沈兆庭气沈靖川,气得要爆炸了。

虽然“爆炸”这两个字放在沈兆庭身上并不搭。

接下来的两天,沈靖川和沈兆庭都没再碰面。

沈靖川虽然是来棒打鸳鸯的,可来时气势汹汹,到地方先是动手打人,后又被沈兆庭油盐不进的样子弄得只能哑火。

临到头,还是沈兆庭生了他的气。

还摆上谱了。

来救火的沈令嘉就摊上这么个场景。

沈令嘉讪讪道:“……要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沈靖川道:“我不管了,她爱嫁给谁嫁给谁,也没人听我的,以后我什么都不管了,办婚礼也不去,嫁妆只有八万八,自生自灭吧。”

“她也没要嫁给谁……就是想嫁给二哥……人家也没想要你的嫁妆……二哥拟婚前协议呢,他的东西,未来老婆都有一半儿。”

沈靖川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你哪边儿的?”

沈令嘉道:“我都顶着被二哥恨半辈子的风险给你通风报信儿了,您说我哪边儿的?”

沈靖川道:“你就护着他吧。”

沈令嘉笑嘻嘻道:“两个哥哥都是哥哥,哪个我都护,我这不是想着,再怎么着,都好过咱爸发脾气么。”

沈老爷子韬光养晦十多年了,可余威常在。

不说他们几个做儿子的,旁支的那些小辈,有一个算一个,也都怵他。

也就沈兆庭骨头硬。

婚姻大事,敢乱辈分,敢先斩后奏。

半晌,沈令嘉又忍不住噗嗤一声:“该说不说的,这可真是,老父亲打了亲老公,手心和手背,到底哪边亲,你看小初以后还理不理你。”

这话扎着了沈靖川的心。

他回想起初宜刚来的那两年,又乖又贴心,跟着他插花逛街买菜,只要有时间,干什么都能干到一块儿。

可自从跟老二搅在一起,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由此可见,不光儿大不中留。

女儿大了,交了男朋友,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沈令嘉“哎哎”了两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刚不还给你打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么,怎么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可别在这给自己洗脑,人小初还要怎么听话?按书晴那暴脾气,谁对她的事儿指手画脚,早给你好看了,可小初呢,现在不还是哄着你?”

“所以,要我说,你的想法固然重要,可初宜毕竟也长大了,你的意思说到位了,采纳不采纳,是她的事,再这么坚持下去,人家两个散不散不好说……”

沈令嘉正了正脸色,“肯定要伤了你跟小初的感情。”

沈靖川的脸色一变。

沈令嘉半开玩笑道:“大哥,你是真够猛的,我真没想着,你会动手。不然,打死我都不告诉你。”

沈靖川没说话。

他揍沈兆庭的前几下,都没用上真力气,被压着的火气是慢慢起来的,初宜扑上去挨的那一下,打得最重。

也是一起吃晚饭,沈令嘉才知道,沈靖川在爱丁堡大打出手,受害者竟不止沈兆庭一个。

初宜左脸的淤青开始转黄,肿消了很多,戴顶帽子,已经可以出门了,可面对面坐下来,看着还是触目惊心。

沈令嘉后知后觉,还是没谈出结果,沈兆庭不见沈靖川,沈靖川也没跳脚,刚才还频频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二哥压根就不是嫌烦。

估计是快要气死了。

他还记得,有一年的年会,初宜跟着沈兆庭去公司玩儿,被打碎的玻璃杯划破了小腿,那一晚,不知道别人注意到没有,他反正看出来了,沈兆庭浑身的不好惹。

那时候,可还没把这小姑娘当老婆呢。

今时今日,沈靖川把人弄成这样,不说有心还是无意,沈兆庭那么护短的一个人,这道梁子,怕是过不去了。

初宜根本没有沈令嘉想得这么多,她还想着,时间再快一点,等她的伤好了,沈兆庭那气也就消了。

沈令嘉但笑不语。

直到沈靖川和沈令嘉离开英国,沈兆庭都没再露过面。

初宜看他不像故意置气,在家里还是处理公事、看书看报纸、打扫卫生。

一早起来去跑步,晚上进卧室也早。

以前从不吃夜宵,最近却有了固定食物。

有那么一段时间,初宜被吃出了心理阴影,听见沈兆庭拉开抽屉的声音,就脑门发紧。

他过得挺悠闲,至少比起学业繁重的初宜来说是这样。

等沈兆庭终于离开爱丁堡,回北城的时候,初宜的暑假都过完了。

生意上的事,每年总是下半年更多更杂,沈兆庭这一走,一直到圣诞节,都没能再抽出时间去看她。

可他跟初宜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这一次,初宜一直都没能适应自己生活。

她想知道,是不是所有进入亲密关系的人都跟她一样。

她根本不需要私人空间,跟沈兆庭日夜相对的那将近三个月时间,她只感觉到幸福和安心,对她来说,距离没有带来美,带来的,只有牵肠挂肚。

虽然很老套,但事到临头,初宜还是在圣诞假期前对沈兆庭撒了谎。

她说自己有调研要去研究所做,已经跟那边约好,机器只有圣诞时有空给她们用。

沈兆庭平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可虽然两个人没有明说过,他短期内都走不开,只能初宜回来,这确实是两个人都等了很久的假期。

初宜这么说,他问完项目问组员,问完经费问截止日期。

初宜手上的作业多,随便挑了一份提供信息,竟然圆上了。

沈兆庭从外面见完人回来,先没回办公室,上到十五楼,旁听了会儿乙方公司的提案会。

经过工位时,入目到处都是红绿色。

好几个员工的桌上放着圣诞帽。

这天来汇报的,是个比较年轻的广告公司,定下来的主讲年纪也不大。

连同本公司的几个人,全都没想着大老板突然纡尊降贵来听这种小会。

主讲说到一半卡了壳,沈兆庭问了个细节问题,他回答得还可以,顺着话头,才又成功讲了下去。

十五层职位最高的经理送沈兆庭出去,其余人跟在后面,等他走远了,主讲男生问身边的同事:“我是不是讲得很垃圾?总感觉,沈总脸色就没好看过……”

有之前见过沈兆庭的,宽慰他:“大老板就是比较严肃,况且,咱也不是来说相声的,人家听听就行,犯不着笑吧?”

沈兆庭确实没觉得他讲的差,也没觉得好,单纯想起来了,就过来听一听。

这案子还没到需要他操心的地步。

非要说,他想起了前两年的初宜,在学校看了部战争片,从此讨厌起了圣诞节。

现在倒好,全欧洲的学生都放了假,要回家欢度圣诞,她还赖着不走。

北城有她的家,她是不想的。

私企和国企的一点不同之处在于,这种洋节气氛很浓。

沈兆庭有心让身边人放松一些,提前就说过,尽量把会议安排在白天,下午自己开车,所以,下午四点半,秘书室就走空了。

他上了楼,回办公室拿车钥匙,司机给他发过消息,说放在了茶几上,沈兆庭推开门,没开灯,就着光线走进去,打算拿上就走。

赵佳欣来了电话,说有一份账单有点问题,需要他的卡去核实一下。

沈兆庭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找出钱包,找到了她说的那张卡。

赵佳欣呼了口气:“在就好,应该不是盗刷,是我记账记漏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核实一下。”

她拜托沈兆庭把卡留在办公室,自己马上就回去拿,又有些紧张地道歉,反思自己的错误。

沈兆庭说没事,挂了电话。

他拿起车钥匙,金属质感贴在掌心,有一瞬间的冷意,不过很快就被体温抚平。

沈兆庭在原地站了片刻,目光落在紧闭的休息室门板上。

他有好一会儿没动,终于决定抬腿时,攥着车钥匙的手上力气有些过分得大。

顶层空无一人,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成倍放大。

他转开门锁的动作,却因为太缓,太慢,而没引发任何引人注意的声响。

休息室里也没开灯。

当更深的黑暗将他裹住,那道平缓规律的呼吸吸引了他敏感到怪异的听觉。

初宜缩了缩脖子,想躲开半钻进她后颈的冰凉。

不过她本来就没睡着太长时间,所以清醒得算快,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伸手圈住俯身靠近的沈兆庭。

“我等了好久。”她低低地抱怨着,“你都不来。”

沈兆庭不说话,她能感觉到的,只有他压抑着的沉重呼吸。

初宜盖着被子,身上很热,脸也热乎乎的,光滑,滚烫。

她按着沈兆庭的头往下了一点,跟自己贴着,舒服地喟叹一声。

抱到了,被他的头发弄得眼皮发痒,初宜又笑起来。

可沈兆庭显然跟她不在一个频率上。

短暂的平静过后,他落下来的吻不是亲昵,而是粗暴的掠夺,他的手牢牢控制住小姑娘的腰身,压下来的身体像座巍然不动的山,他是在惩罚,惩罚初宜的不乖和谎话。

她是个坏孩子。

顶层的办公室外间门大敞着,休息室的门也开着一半,初宜躺在黑暗中,刚从睡梦中醒过来,刚抱到沈兆庭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一会儿吃什么。

餐厅肯定都满座,估计还是回家。

她毫无防备,被凶狠地吻着,好像还是一派天真懵懂的模样,两手乖乖搭在沈兆庭后颈,放软了身体承受,稍微能喘口气时,还软软喊了两声“二叔”。

压着她的力道更重了。

她根本没想到,沈兆庭就没打算停下来。

这可是办公室啊。

这个事实给了初宜没动摇过的底气,亲到什么程度,她都是纵容的态度。

直到外间传来一道低却无法忽略的疑惑满满的声音:“沈总?”

作者有话说:

赵佳欣:这是我不花钱能看的?

小初对老男人的道德底线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