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川讨厌英国的天气,置办的房产遍布在法国多地,连瑞士和冰岛都想办法买下了住所,唯独英国没有。

之前假期带孩子出国,不四处跑的时候,大多在巴黎周边待着。

所以,对伦敦,初宜熟悉的,只有景点。

她出发前,因为相继拒绝了书晴和沈靖川随行的建议,一开始,沈靖川还怀疑过,她是在默默地闹脾气。

后来,他退了一步,同意叫沈兆庭去送,初宜也坚持不用。

——虽然建议是真心的,因为不放心初宜自己出门。但初宜拒绝,说真心话,还是让他好受了一些。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话,沈靖川这辈子都不同意,在他看来,怎么说,也还是他比沈兆庭更重要一些。

最后,初宜一个人出发了。

行李由繁到简,也还是装了满满的三个行李箱,超重部分的费用贵得初宜肉痛。

分摊到里面老太太坚持让她带的每一包养生茶、每一份燕窝桂圆上,本就不低的单价就直接变成天价。

临行前,家里对她的叮嘱良多,其中最常提起的,是叫初宜多说话。

她的GRE成绩其实很不错,口语没有问题,但就是出了国门就更不爱说话,只要身边有人,她就充当一个小尾巴。

可那是身边有人的情况下。

现在她一个人出来读书,想也不可能一直做哑巴。

沈靖川自己也知道,他是关心则乱。

三月底,爱丁堡大学结束春假,开始夏季学期的前两天,初宜抵达希恩罗机场。

沈兆庭安排好来接机的人早就等在出口,直接送她到酒店。

在伦敦过了一夜,初宜飞去爱丁堡。

她住的公寓,是从一位学姐手上转租过来的,整栋楼的年纪很大,窗外能看到卡尔顿山的纳尔逊纪念碑,小厨房则面朝亚瑟王座,午后太阳落山,整个房间都是金色的。

爱丁堡是个小城市,从市中心去机场,打车只需要二十分钟。

而且,从大多数地方出发,都可以步行抵达市中心。

初宜的探索没费太大的力气。

刚开始,学习也好,在Tesco发呆闲坐也好,她都喜欢一个人待着。

在图书馆和自习室的时间最多,也由此发现了,并不是刻板印象,国外的同学,确实比国内要更热情一些。

被搭讪过几次以后,就改为高频率使用她那间小卧室里的书桌。

某一天,久坐后起身远眺,她发现楼下的樱花开了,也顺手拍一张发给沈兆庭。

但这种局面没能维持多久。

比起以前,小组任务成倍增加,零社交是不可能的,初宜慢慢认识了最先对她释放善意的华人同学,接着开始熟悉爱丁堡的土著同学。

初宜的第一次大作业得到A+评分的时候,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她也逐渐意识到,交换的生活,好像要比想象中简单很多。

一天,刚刚下课,初宜跟朋友一起去Richmond取快递,顺便吃午饭,沈靖川来了例行电话。

初宜先跟他说了两句,同学就去帮她拿,结果怎么都找不到,来问初宜里面是什么东西。

沈靖川听到她忙,就说待会儿再说。

挂了电话,回想了遍刚才初宜跟同学说的那两句英文,沈靖川挑挑眉头,好笑道,“谁还记得,小初刚来那会儿,英语考四十五分的事儿?”

沈令嘉打了张八条:“别总提孩子的黑历史。”

“这算什么黑历史?我意思是,她进步飞快。”

“又来了,最后还不是绕到你教育有方上?”

“难道不是?”

沈令嘉嘟囔了一句什么,沈靖川没听清,他又大声说了一遍:“就算教育有方,那也是二哥教育有方。”

沈靖川蓦得收了声。

这个二叔跟小侄女的爱情故事,沈令嘉早知道了。

一个多月前,沈靖川也知道了。

但是俩人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知道。

沈令嘉是因为不敢说,沈靖川则是本着一种逃避的心态,反正初宜现在不在北城,和沈兆庭分隔两地,能晚一天面对,就晚一天。

沈令嘉也没觉出沈靖川的异样,还故意扎他的心:“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吧?”

“不爱跟你说这个。”

“大哥,不要自欺欺人嘛,小初在你那儿的时候,你可连个请补课老师的主都做不了,对不对?还不是到了二哥手里,才被管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那是小初懂事,孩子到了年纪,自然而然就懂得好好学习、补课也不丢人了。”

“我同意,学好肯定是自己最辛苦啊,我就是觉得,二哥也有功劳,嘿嘿。”

沈兆庭丢出牌来,沈令嘉终于把等了大半圈的二万给杠了,从牌尾摸了张,喜笑颜开:“哈!自摸!”

他摊开手心,伸到牌桌中央:“给钱给钱,一圈一结,概不赊欠。”

沈靖川拉着一张脸,扔过来二百块钱现金,沈令嘉只当他看出沈兆庭故意给自己喂牌放水,还贱嗖嗖地说了句“大男人不要玩不起”。

又把指尖转向沈兆庭。

沈兆庭拿起手机:“我转账。”

沈令嘉还催:“转完再开始下一圈。”

牌桌上还有个本家的堂哥,被沈令嘉嘚瑟得抬手作势要抽他。

晚上回家,书晴用沈令嘉手机上的账号抽痒痒鼠,滑动屏幕时,不小心切换到了没关掉的微信,接收转账界面的金额大得吓人。

“沈令嘉,你帮二哥买/凶/杀/人啊?”

“差不多。”沈令嘉道,“虽然合法,但后面给大哥知道了,跟刀尖舔血也没什么两样。”

他把下午的事说了一遍,书晴也对他产生了一丝敬畏之情。

“大哥要是知道,你早就知道了,还装着不说,还暗戳戳帮二哥在他面前铺人情加好感值,我看,你就要做这个家里第一个被大哥打断腿的人。”

“那也没回头路了。”沈令嘉故作惆怅,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啊。”

书晴笑倒在他怀里,过了会儿,沈令嘉突然想起来,说:“诶,你说,二哥怎么一直没去看小初啊?是怕大哥发现有什么不对?”

书晴“切”了声:“二哥怕过谁。”

沈令嘉道:“也是这个理……”

“小初忙得很,每次跟她聊天,都说一堆作业要做呢,你这个问题,我昨天刚问过,二哥是要去来着,她没时间。”

沈令嘉想了想,回味了下“她没时间”这四个字,半晌,扑哧笑了:“二哥也有今天。”

*

虽然比不上伦敦,但爱丁堡实际上也是个多雨的城市。

到了五月中,气温刚开始全方位回升,雨季也跟着来了。

每天出门,初宜都随身带着伞,只有一天起床有些晚,给忘了,下午回家就淋了雨。

好在雨势不大,她和同学都把帆布包顶在头上,被淋得不是很厉害。

灰蒙蒙的天色下,光线比正常少了一半。

几个女孩子匆匆赶路,还没停过地小声着讨论新来的助教。

初宜走在五个人的中间,互相挽着胳膊,八卦和小小的笑声没停过,直到走近楼门口,才看到拉着行李箱等在尖顶楼下的男人。

他穿一件薄薄的浅驼色长风衣,与英伦背景很好地融合起来,跳脱出日常的深色西服,整个人也从气势上松懈、平易近人了许多。

初夏的微风吹拂着他的衣摆,爱丁堡特有的阴天滤镜,也愈发显得他眉目深刻。

相较于大多数亚洲人更深邃一些的面孔轮廓,和偏向冷白的皮肤,都让他吸引着来来往往的不少注意力。

初宜在原地愣了愣,五个人的队伍因此受了影响,也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还讨论什么助教。

眼前这是什么惊天大帅哥。

令人吃惊的事一桩又一桩,比方说,最近已经令不少男同学心碎的初宜,走到了这帅哥面前,然后……

“接吻?”

“你说的Ardea,是我想的那个吧?”

“是的……”

“其实也没有很出格,可能都算不上接吻,只是碰了一下,你懂吧,比贴面都没亲密太多,但就是……”

“懂……”

两个同学在公用厨房的门口讨论自己讨论得不亦乐乎,来消毒箱里拿咖啡杯的初宜犹豫了好久,还是觉得先不要出去为好。

刚才,沈兆庭亲她那一下,她自己也没想到。

她淋了雨,脸上难免有水汽,刚走到沈兆庭身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手帕,在初宜脸上擦了擦,紧接着,握住她侧脸的手朝上一抬,低头在她嘴唇上碰了一下。

同学倒没有夸大其词,确实不算出格。

可对他俩来说,还从没有过。

在北城的时候,出了房间,初宜几乎连手都不跟他牵。

沈兆庭知道她的认知过程缓慢如蜗牛,也没有非要在外面亲热的想法。

这真是……出了国,入乡随俗还挺快。

又过了三分钟,同栋楼的同学终于八卦够了,初宜才得以回到房间。

进门后,她手里握着咖啡杯,先停在原地。

沈兆庭的风衣挂在门边的衣架上,没有坐下休息,而是已经挽起衬衣衣袖,在打扫卫生。

沙发垫、床单被套全部换洗,杂物收纳摆放、地面清理消毒。

半个小时以后,初宜手捧一杯咖啡,坐在呈长方形的餐厅一角,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进门第一件事不是重新更正楼下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而是翻天覆地地大扫除,内心五味杂陈。

任谁说,她都不是不讲卫生的人。

可放在沈兆庭这儿,那标准不知道提高了多少个档次,初宜想起,她第一次去沈兆庭家,早上起床,赵佳欣来送她去上学,进门还戴着鞋套。

她跟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时间太长,习惯了他的龟毛,分开两个月,这些东西才又被重新放大。

本就整洁的房间变得锃光瓦亮,初宜好笑地叹了口气,去打开他的行李箱,从里面找了套睡衣出来,叫他去洗澡。

沈兆庭手上还洗着一个花瓶,初宜推不动他,只能撑在岛形厨房的流理台上,等他洗完。

“要不,我们去住酒店吧?”

沈兆庭抬眼,表情不解。

初宜小心翼翼道:“你也看到了,我这里东西多,整理完也多,我怕你住得不舒服。”

沈兆庭皱了皱眉:“你能住,我有什么不舒服的。”

初宜硬着头皮,还是说:“那你天天就这么打扫不累嘛,住五星级酒店多好,也带我去享两天福。”

沈兆庭回过神来:“你是说我洁癖?”

“没有那个意思。”

想了想,初宜道:“你不要总是恶意揣测别人好不好……虽然确实是有一点龟毛……”

沈兆庭的手湿着,花瓶口不知道从哪来的不粘胶洗不掉,他又用上了刚才叫初宜找来的小牙刷,一时之间分身乏术,只能声动召唤:“过来。”

初宜反而后退了两步:“我不。”

沈兆庭眯了眯眼:“我不说第二次。”

初宜就不信他会放着那一小块没清理干净的胶不管,还转身往外走:“我就不,你能……”

她才走出两步,就被沈兆庭迈大步追过来。

手里的泡沫湿滑,可初宜的手腕瘦削,很轻易就被松松握了一圈,紧接着用力收紧。

她先被沈兆庭向后拉进怀里,后背撞在他坚硬结实的胸膛,然后带着她转了一圈,又朝后推到厨房门边的墙上,两只手腕并拢摁在头顶,整个人贴过来,用胯骨将她牢牢抵住。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初宜脸上那个挑衅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

初宜深呼吸了两下,勉强转开眼睛,不看他黑漆漆的眸子:“二叔,我错了,我……”

“我洁癖,我龟毛?”

“不是,你爱干净,是我不讲卫生。”初宜语气诚恳,“垃圾桶里怎么能有早上才打开的三明治包装袋,要是没有你,这房间早晚被垃圾淹没。”

“地板不一天消毒两次,也是没法住人的。”

她唇角忍着笑,又转回去看沈兆庭。

他眼中也有笑意,对视几秒钟,初宜突然也不说话了。

沈兆庭慢慢低头靠近时,她也踮脚迎上一小段距离,可被控制着双手的姿势太没安全感,亲了一小会儿,初宜晕晕乎乎的,不忘小声求他:“二叔,放开我吧。”

沈兆庭不为所动,没听到一样地继续一下下咬着她的嘴唇和舌尖。

初宜的腰身发软,其实是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沈兆庭只顾着自己为非作歹,墙面挤得初宜的后脑勺都痛,可他的武力值断层式高于初宜,没办法,只能任人鱼肉。

初宜感觉,他刚进门就先做了一通小奴隶,又拖地又洗衣服,还抽空预约了初宜拖延了一个星期的咖啡机清理,可能很不满意,现在是讨债时间,她说不得只能忍着。

“脸红成这样。”

催眠自己只是在忍耐的初宜嘴硬道:“换你憋气那么久,脸也会红。”

沈兆庭拿那个像是看穿了一切的眼神轻飘飘落在她身上:“小色鬼。”

“只是因为你长得帅。”初宜道,“你不色,因为你不喜欢我,只喜欢打扫卫生。”

“天天说想我,原来都是骗人的。”

“我好可怜,呜呜。”

沈兆庭耐心十足地观看她卖惨表演,半晌,才慢条斯理道:“我先清理一下战场,你有意见?”

战场。

初宜呆呆地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沈兆庭破天荒地在楼下当着她的同学们的面就亲了她一下。

初宜推推拖拖一个多月不让他过来,今天不打招呼就到了楼下,看来……是给她憋了个大的。

此时此刻,这一瞬间,明明沈兆庭没再亲她了,初宜却感觉,自己完全无法呼吸,脸热得要熟了。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晚安!!!(对我女使用武力的沈兆庭除外)

谢谢大家的订阅和留言,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