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走廊,都能听到李欣然因为愤怒而拔高的音调,临近熄灯时间,很快惊动了宿管老师。

看热闹的学生都被赶了回去,李欣然寝室的门也关了。

房间里很安静,连祝艺宁都没再说话。

初宜等了一会儿,宿管老师没派人来叫她,就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到了教室,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萦绕着一种沉闷又躁动的氛围。

没过多久,班主任万海来了教室,叫谭樟铭和李欣然去办公室。

早读课后,两人的家长就到了学校。

第二节 课上到一半,谭樟铭回教室收拾书包。

他喊了声报告,还是平时那副睡不醒的模样,眼皮耷拉着。

只在拎上书包走之前,冲初宜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痞气十足。

用只有初宜能听到的声音,吊儿郎当道:“这几天不用替我写作业,开心吧。”

有消息灵通的同学打听到,万海要他停课三天。

下午自习,李欣然在讲台上对全班做了检讨。

内容是不应该与同学起争执,更不应该在起争执以后恶作剧,给同学的书上洒胶水。

李欣然检讨里的“同学”,是谭樟铭。

谭樟铭没提自己叫人把十瓶胶水洒在她**是因为初宜,李欣然自己更不会提。

照谭樟铭的说法,只是一个过了火的同学矛盾,双方都有错。

但要是把实情说出来,这事就严重了。

之前李欣然准备这么做,是看准了初宜不言不语,这个打算也只有杜佳颖等少数几个跟她走得近的女生知道。

剩下的班里的大部分同学,都以为真的是谭樟铭和李欣然之间的矛盾。

毕竟,李欣然单方面追了谭樟铭多久,谭樟铭就给她看了多久的冷脸。

这样的两个人闹翻,也有它的逻辑。

经过昨天晚上,杜佳颖已经彻底不做表面功夫,不再跟初宜讲话了。

祝艺宁在课间找过初宜一次,表情担忧。

“怎么会突然弄成这样啊,前几天还好好的。”

初宜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弄成这样。

小考之前,她跟杜佳颖不算很亲近,但有祝艺宁在,还是正常的室友和同学。

小考过后,事态就开始急转直下。

刚开学的时候,她还以为,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沉思行。

可现在短短两周,沉思行并没有出现过,也还是搞砸了。

这天是周五,下午,沈靖川准时到了校门口。

初宜拉开副驾车门,沉思行坐在里面,翘着二郎腿,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愣了片刻,坐上后座。

沈靖川以为,这是沉思行放出的缓和信号,心情不错,数了好几家餐厅,要带他们俩在外面吃。

沉思行道:“想吃爸做的糖醋鱼,还是回家吧。”

沈靖川满口答应:“也好,奶奶家的小白菜又起了一茬,再烧个汤,特别鲜。”

他看了眼后视镜:“小初这次考得也不错,你们万老师专门打电话来,跟我夸你呢。”

初宜的成绩,确实比沈靖川预想中的好。

初宜的爸爸初胜清还在的时候,沈靖川去过几次榕县,操持初胜清的葬礼,也是在榕县。

两条街大小的地界,教学质量可想而知。

寒假里,沈令嘉和书晴对初宜进正礼这件事,还颇有些担心。

这回出了成绩,托沈靖川和书晴的福,现在沈家全家都知道,初宜虽然现在考得不是很高,但“读书很有天分,努努力能进本部”了。

沉思行的话不多,初宜的心情也说不上好。

车里真正开心的,大概只有沈靖川一个人,自说自话,却也不冷场。

进了地下车库,他家车位又被两边紧紧夹击。

沈靖川叫初宜和沉思行先下车,自己小心往里倒。

地库空旷,开着灯,但仍然显得暗淡。

不知道通风口开在哪里,冷风从四面窜来。

初宜被吹得发抖,轻轻在原地踱步,又收紧手臂,抱住自己,低头把半张脸埋进围巾。

离她四五步远的沉思行“哼”了声,似笑非笑。

初宜回头,对上他嘲弄的眼神。

“说真的,挺佩服你的。”

初宜没听懂,所以没说话。

“谭樟铭是因为你被停课的吧?”

“我还没见过他给哪个女生出头。真是人见人爱,厉害呀,初宜妹妹。”

这是沉思行头一回跟她说话,内容却太刺耳。

“……我没让他那么做,我事先根本不知道。”

“哎呦。”

“那你知不知道,他妈是个疯子,打起人来不要命?”

“用完就扔,熟练。”

沈靖川停好车,一手搭着沉思行的肩,一手揽着初宜的书包,在电梯里遇到邻居,颇有些儿女双全的志得意满。

饭桌上,当着沈靖川的面,沉思行的表现又很正常。

仿佛前面将近两个月的水火不容没存在过一样。

对上初宜的眼神,还会冲她笑一笑。

沈靖川的心情大好。

吃到一半,他搓搓手道:“儿子,小初,我开瓶酒,少喝一点,行吧。”

沉思行道:“想喝就喝,别担心,吃完我来收拾。”

沈靖川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翻来覆去地说孩子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爸爸了。

一顿饭吃到晚上九点多。

沈靖川喝了半瓶白酒,跟初宜和沉思行一起收拾完餐厅,虽然没醉,但也乏了。

交待给两个孩子水果在冰箱里,就去睡了。

初宜惦记着刚才沉思行说谭樟铭的妈妈打起人来不要命,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终于找到机会跟沉思行独处。

“你现在问这个管用吗?我又不是警察,管不了人家的家务事。”

初宜急得眼睛都有些红了:“他真的会挨打吗?我可以给他妈妈打电话解释,我想……”

沉思行“啧”了声,转过身,背对着她,从冰箱里拿了串葡萄。

“最烦女生哭哭啼啼,少来这一套,早干嘛去了。哦,你给他妈打电话,你有他妈电话吗?打通了说什么,再让他妈因为早恋揍他一顿?”

初宜被问得哑口无言。

沉思行说完,就进了房间。

初宜再三犹豫,敲了敲他卧室的门,想问一下谭樟铭的联系方式,只得到里头骤然响起的重金属音乐。

上个星期,谭樟铭说要跟她加微信,她害怕谭樟铭周末也一时兴起,叫她干这干那,不敢加,谭樟铭还臭了一天的脸。

当下,初宜焦躁又后悔,还夹杂一些迷茫。

心中五味杂陈,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夜色,生物钟第一次没有起作用,几乎是睁眼到了天亮。

第二天,惯例要去沈家爷爷奶奶家吃饭。

进门没多久,众人也都发现了沉思行对初宜的态度的转变,只以为他之前就是小孩心性,自己想通了就好了。

大人们谁也不明说,不过脸上都带着笑,心情都明亮。

沈爷爷还给了沉思行十块钱,叫他去村口买包干辣椒,顺便带上初宜一起,让她认认路。

之前每次来回,都是坐车,初宜确实对村里的小路很陌生。

沉思行一口答应,连书晴也是笑眯眯的表情,开心他们破冰的样子,初宜只好跟着他出门。

走出沈家的院子,前后左右都是小路。

沉思行带着她七拐八拐,走了好久,不知在哪个路口,再抬头,就不见了人影。

她穿了羽绒服,但刚才沉思行出门急,就没围围巾,手套也没戴,在这样的室外,很快就会觉得冷。

初宜在原地大声喊了两分钟沉思行的名字,声音钻进冷风里,就没了回应,只能试着自己找回去的路。

但沉思行带她出来前,心里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计划好的扰人路线,怎么会让她轻易找回去。

初宜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每次感觉要绕出去了,就马上看到不知道已经经过了几次的路口。

她敲开过两扇院门,但郊区这一片地本来就没什么规划,属于谁买了地皮、拿到许可,就可以盖房子的地方,人口成分复杂,互相之间又没什么来往。

她不知道沈家爷爷奶奶的名字,说沈靖川三兄弟的名字,人家都不认识。

手机也没带出来。这东西对她来说,除了用来练听力以外,完全就是个需要去刻意使用的东西,不用说沈靖川的电话,她连自己的号码,竟然都没想过要去记。

不知又过了多久,灰蒙蒙的天空,开始飘洒小雪。

北城的冬末多雪,开学后的这三周,几乎是一场接着一场,频率高到让最开始会因为下雪睡不着觉的初宜,也在短时间内习惯了。

今天这一场,来势温和,却有不依不饶的架势。

天色渐晚,不知道是因为下雪,还是时间本来就晚了。

初宜走得两条小腿酸胀,加上愈来愈大的雪花,最后只能等在一片青瓦屋檐下。

凛冽的空气钻进肺部,扑上脸颊,随风四散的雪花融化在头发和鼻尖,渐渐浸湿皮肤,从内到外带走身体的温度。

初宜由站改为来回踱步。

等她下一次转身,一柄黑伞在头上撑开,面前是肩上同样落了雪花的沈兆庭。

他的气息稍有不稳,面色沉郁,握着伞的那只手关节发红,很明显是被冷风吹了很久的样子。

他伸手过来,手背在初宜脸上贴了几秒,探过温度就拿开。

其实只是短短几秒钟,不知为何,看出沈兆庭找了她很久的事实,初宜就下意识在等他的责备。

“二叔……”

但沈兆庭先没说话,把伞交给初宜,首先解下自己的围巾,严严实实包住了初宜的半张脸,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

两个人要站在一把伞下,就得挨得特别近。

还因为初宜就围着沈兆庭的围巾,那是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沈兆庭常用,上面残留很多他身上的气味,说不上来的皂香混着浅淡男香,没有烟味,伴着缓冲过以后,没有那么凛冽的空气,持续不断地进入初宜的胸腔。

眼前是他宽阔的肩膀,沉默无声地表述着强大的可依赖感。

沈兆庭讲着电话,眼神还在观察初宜。

在深色的伞面下,沈兆庭构成了初宜的整个世界。

这是第一次,初宜在他脸上看到有波动的情绪,他的担心、放松和紧张,几乎全都写在脸上。

初宜费劲去找,也没看出不耐、烦躁和嫌恶。

“找到了,在开发区边上。”

“开辆车过来,这么冷的天,她冻坏了。”

“……把书晴也带上。”沈兆庭顿了顿,才说,“你女儿哭鼻子了,要人哄。”

作者有话说:

抱抱我的小初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