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予将反锁的窗门打开, 霍岩脚踩在空调外机灵巧地一跃而入,脚落在绵软厚实的地毯, 悄无声息。

夏予立即关上窗, 低声问他:“你怎么从这儿进来?”

霍岩说:“正门锁着。”

他说完,又认真地观察夏予,问:“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夏予正在拉窗帘挡住外面视线, 闻言摇头道:“我没事。你一个人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梁宥带我来的。”

夏予疑惑:“梁宥?你们怎么遇见的,他又怎么会带你来这里?”

霍岩言简意赅解释,“你失踪,我报警后他出现,说知道你在哪里, 我就跟他来了。”

夏予笑他, “你傻吖,你怎么知道他没骗你,万一是骗你呢。”

“骗我也没事。”

霍岩严肃神色松缓了许多, “最多白跑一趟, 如果是真的,还能确认你的安全。”

“只要你没事, 就好。”

夏予心脏陡然快跳了一拍, 重得像擂鼓一般撞击胸腔, 漫开密密匝匝的酥麻和甜意。

仅仅一句话, 顷刻间扫平他被梁世涛强行绑来这里的不悦。

少年笨拙又青涩的保护, 让人为之动容。

夏予想, 这个人总是那么笨。

心里如此嫌弃地腹诽,脸庞却扬起堪比浸过蜜糖的笑, 唇角无法抑制地上扬, 眉眼弯成了月夜的弧度, 眸底映满了动人的碎光。

漂亮明艳,如同一支被初春暖风拂过的垂丝海棠。

霍岩一瞬间看呆。

黝黑俊脸不自觉地发烫,漆黑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夏予。

霍岩像是荒野中被妖精迷惑的樵夫,失去神智,不由自主、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你笑起来真好看。”

夏予笑容微顿一秒,被霍岩这样认真注视,他莫名有一丝赧然,偏开脸转移话题,“我刚才在书架那边发现了一样东西。”

霍岩问:“什么东西?”

两人从那种奇怪氛围中抽离,双双站在书架旁,夏予将那样东西直接指给霍岩看。

霍岩一看盒子里,神色不由凝重,又看了眼夏予。

两人安静对视了数秒,均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加复杂。

片刻,夏予做出了重大决定般看向霍岩,他明明什么都没说,霍岩却仿佛洞悉他心中所想。

“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夏予低垂眼睫,目光落在这盒东西,说道:“这东西可比我查到的信息扳倒他容易得多。”

霍岩“嗯”了声,说:“我报了警,发过定位,警察很快上门。”

夏予又想到什么,“梁宥他……”

“他怎么?”

夏予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是突然考虑到了梁宥。

上次深夜梁宥给他发消息,说有重要的事跟他说,他当时没有理会,现在想来,梁宥应该是知道什么,特地来给他提醒。

如果梁氏集团因为这东西破产,梁世涛入罪,也会影响梁宥。

夏予突然觉得良心过意不去。

不可否认,梁宥是一个正直且善良的人,也会为了救他,违背自己父亲的意愿。

他这样做等于害了梁宥。

夏予没办法毫无负担地去对付梁世涛,他……犹豫了。

霍岩突然说:“我去做。”

夏予猛地抬头看他,霍岩神色坚定,那双黑眸似有光一般炯炯有神,他直视夏予。

夏予颤声,“你说什么?”

霍岩说:“你先走,这里交给我,警方进来,我会说。”

他语气无比认真。

夏予太善良太优柔寡断,曾为保护他独自涉险,夏予那么瘦弱娇小,像朵需要人怜惜的温花。

夏予应该躲在他背后,所有风雨他会替他承担,夏予想做的事就去做,想做而不能做的事,他去做。

他要做替他遮风挡雨的巨树,不让他受丝毫风雨,要做夏予手里的武器,供他驱使。

这是来时路上,霍岩所想。

他必须迅速地成长起来,他想保护夏予,让旁人不敢再欺负他,让他可以安康幸福地过一辈子。

现在的他太弱小,一场绑架足以令他慌神乱脚,这一次是夏予幸运,但下一次呢,还会这样幸运么。

他不敢深想。

……

“不行。”

夏予否决了他的提议。

霍岩倏然思绪回笼,问他:“为什么不行?”

夏予道:“你不清楚全过程,如果警方问起来你支支吾吾说不清,反而容易把自己牵扯进去。”

夏予以为霍岩嘴笨,不会继续据理力争,偏偏不如他想的那样,霍岩不仅争了,还争得厉害。

“不会。”

霍岩开始反驳他那句话,“你除了发现这样东西,有哪样比我知道的更清楚,我们是一样的。”

夏予没料到他会辩驳,哑然了一瞬,正要继续跟霍岩争论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两人神色一顿。

夏予下意识想将霍岩藏起来,然而未等他找好位置,将霍岩这个大块头塞进去,门锁响起旋拧声。

下一秒,门被人推开。

夏父夏母、梁世涛连同三位警察站在门口,目光齐刷刷望进来。

霍岩正被他努力往衣柜塞,因为霍岩太高,整个人佝偻着腰钻进去,夏予的手还在使劲怼他。

梁世涛惊讶之余,问道:“……夏夏,他是怎么进来的?”

现在房门打开,藏也藏不住,夏予便松开手把霍岩拉出衣柜,他抬眸看了眼梁世涛,没答话。

这老狐狸不肯撕破脸,现在面上还装成一副好人样。

夏予有过上一辈子的教训,早知道这是个披着人皮的狼,这副老好人面孔下,满是算计与心机。

似乎回过神,夏父夏母先一步进门,迅速朝着夏予走来,“夏夏,没事吧?怎么来耽误你梁叔叔时间,以后不要干这种事了。”

表面夏父敲打他,实际也是说给梁世涛听。

几位随着报警上门的警官,目光扫视他们几人,然后开始处理报案后续,眼见梁世涛引他们下楼。

夏予脚下用力一勾,把放在铁艺置物架勾翻,桌面盒子滚落在地,动静不小,其中一位警官下意识回头。

盒子里的物件全部滚出来,撒得一地都是,但凡轻轻扫过一眼,都能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作为办案多年的老警察,对案件的嗅觉非常敏锐。

这位警官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地面的东西看了数秒,眉头越皱越深。

“等等。”他喊住众人。

同行警察停住脚步,回头。

而这位警察已经熟练地带上手套,单膝蹲下,将地面的注射管捡起来,静静看了两秒,锋锐视线落向梁世涛:“梁先生,这是什么?”

梁世涛脸色一变,立即做出回应,“张警官,这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我认为你应该问问这位小朋友,他或许更加清楚。”

夏父没想到这人如此险恶,也不管不顾地说:“张警官,我家小孩是被他强行带来这里的,这些东西我家小孩可不知道。”

夏予早料到他会甩锅,故作惊讶又受伤难过道:“不是我带来的,是我晚上在书架上无意中发现的,上面还有灰,梁叔叔你为什么撒谎?”

张警官看向梁世涛,目光带着浓重的质疑。

梁世涛脸色奇差,夏予这番话看似无辜可怜,被长辈冤枉,实际上句句插刀,把警察目光往他身上引。

梁世涛表面镇定自如,内心早把这小兔崽子骂了个遍,尤其是旁边这个高个子,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摸过来的,难道有人带他来?

他第一反应是他家那个私生子。

梁宥天生反骨,不服管教,一直跟他不合,今年上高中稍微好一点,看来只是伪装。

对比他的怒火,夏父心情要明悦开朗许多,他知道夏予喜欢耍小聪明,没想到这孩子胆子这么大。

他是既高兴又担心,夏予做事大胆没有瞻前顾后,现在他们还在,有人替他兜着,如果未来他们老了,势力渐弱,夏予再这样行事,对他自己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夏母却担心夏予有没有被欺负,等梁世涛被其中一位警察带去楼下问话,她立刻抓着夏予打量,“快让妈妈看看有没有受伤?”

夏予安抚道:“我没事。”

夏母可不信他的话,在夏予脊背和腹部摸索着查看,按在某一处时,夏予吃痛地嘶了口凉气。

夏母立刻笃定他那里受了伤,十分心疼又震惊道:“他们打你了?”

夏予刚要摇头,夏母满面怒容地追问道:“告诉妈妈,是谁打你?他们还打你哪里了?疼不疼?”

未等夏予回答她,夏母已经抓起旁边的欧式烛台,径直下楼,想要教育欺负夏予的人。

她被夏予和霍岩双双拦住,那位勘察现场的警察也劝她,“夏女士,打架涉及寻衅滋事,冷静。”

夏母眼圈一红,问:“他们打你哪里,疼么,妈妈带你去看医生。”

夏予忙安抚她说自己没事,是自己不小心磕到的,没挨打。

最后夏予好说歹说,才勉强安抚她的情绪。

很快一位警察上二楼,对他和霍岩进行问话,紧跟着又来了几位警察,开始细致调查。

确认夏予和霍岩没有嫌疑,两人得以离开这里,临出门时,背后传来梁世涛带笑的关切声音。

“夏夏,出门路滑,要小心。”

夏予闻声转过头,对上梁世涛盯着他的视线,后者极慢地扯着唇角笑,是一种很冷很阴毒的笑。

突然,他眼前一暗,干燥温热的宽厚掌心遮住他的眼睛。

“别看他。”

低沉暗哑的嗓音仿佛落在耳边。

夏予很轻地“嗯”了声。

作者有话说:

黑炭:我要变强,保护他!

鱼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