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读者设书本栏目,述说了一段奇异而又有趣的经历。该读者是一位住在西陵山区的深山猎户,姓赵,后文且以赵猎户代指。在此说句题外话,身为副刊部主任的鄙人,亦为本报能覆盖到如此偏僻的角落而深感欣喜。

民国三十年,腊月初七,时值隆冬季节,住在西陵山区赵家沟的赵猎户扛着一柄火铳,离开自家茅屋,向白雪覆盖达半尺的深山进发。为了能在农历春节时桌上摆放的芳香扑鼻的腊味,几天前他已经寻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僻静山林,设下若干捕捉野兽的陷阱。活套、捕兽夹。

那天离家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但当赵猎户抵达那处僻静山林时,天空中又飘起小雪。赵猎户巡查了一番自己设下的捕兽机关,收获野狐一只、野兔六只,成果仅算马马虎虎。他走出山林,又翻上山腰,来到自己设下的最后一处陷阱旁,却意外发现陷阱被踩塌了,陷阱下竖着的尖利木桩被动物鲜血染得血红一片,但木桩旁却空空如也,什么猎物也没见着。

再看陷阱旁有两行野兽留下的脚痕,一行深,一行浅,其间还夹杂着斑斑未消的血迹,赵猎户立刻辨出,应该是一头觅食野猪中了陷阱的道,还挂了彩,为了春节腊味能多上一道菜,赵猎户抖擞起精神,端着火铳循野猪留下的脚痕向不知名的西陵深山步行而去。

那野猪想必甚是健硕,赵猎户循脚痕足足跟踪了两个时辰,也没找到野猪的尸体。而此时他起到一处光秃秃的山头,雪势渐大,雪花也由零零星星变作铺天盖地,很快就覆没了野猪留下的脚痕。赵猎户没法再追,只好作罢,转身回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回过头去,他自己走来的那两行脚印,亦被积雪所覆盖,他无法再找到回去的路了。

身为有经验的猎人,赵猎户本来应该随时提防在雪天里迷路的可能性,但当天他只顾着那头能变作美味菜肴的受伤野猪,却忘记了在野兽脚痕旁边的树上留下标记,不过赵猎户在投书里也有另一种说法,当时他沿途也用猎刀在树干上留下了一些标记,但起到后来,山势越来越高,树木也越来越稀少,到了最后,圆周都是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可留标记的树木?

总而言之,到了那时,赵猎户只能凭运气在深山里乱闯乱撞,不时用火铳放上一枪,希望能碰到其他进山的猎户。但事与愿违,山里除了他之外,就再没其他人了。

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就在天色渐暗夜幕低垂之际,走到山巅的赵猎户突然发现在目所能及的视力范围内,有一处山谷,谷中似有几座围在一起的小屋。虽未见到屋里有灯光,但赵猎户还是一路狂奔,在四处陷入漆黑之前,来到了那处山谷。

山谷里的确有几座石头砌成的小屋,但此时却并没有灯光透出,赵猎户高声喊叫,亦无人作答。他贸然推门,走进一座石屋中,点着火折,却见屋里有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点燃油灯,赵猎户看到房梁上悬挂着腊肉厨房米缸里堆满生米,灶下塞了几根干燥的木柴,豆油作料亦应有俱全。填饱肚子最要紧,赵猎户不作他想,径直生火做饭,又取下腊肉切片后爆炒,享用了一顿之前他完全难以预料的美餐。当然,赵猎户也没忘记在八仙桌上留下几张钞票,以此权充自行生火做饭的饭钱。

饭后,赵猎户在石屋里觅得一盏马灯,于是拎着马灯在这山谷中查巡了一番,发现这山谷是个无人的小飘落,村里人不知去哪里了,但令赵猎户奇怪的是,这里的人似乎都是刚离开了自己的家,而且什么都没带走。每家每户的厨房里,都留着油和米,有的人家甚至灶台边摆着一颗吃了一半的冻白菜。这村落里的人,仿佛被风刮起了一般,没留下一点踪迹。赵猎户心生疑窦,怀疑有土匪刚光临了这处山谷,但各间屋里并无打砸搜索的痕迹,有的人家就把金银细软随意放在床下,依然完好无缺。

尽管心中有疑,但接下来的几天,雪势丝毫不见退减,赵猎户担心离开山谷,会再次迷路,只好继续呆在这无人的村里。好在石屋里有充足食水,就算在山谷里过完整个冬天也足够,于是赵猎户安安心心在村子里住了下来,只是他担心自己无法归家,家中亲人是否会以为他已在雪天中身遭不测。

赵猎户在无人山谷里呆到第九天,亦即腊月十八那日,他刚睁开眼便听到屋外传来嘈杂人声。大惊之下,他赶紧起床冲出石屋,却见屋外的山谷谷口,站满了二十多人,男女老少皆有,所有人都有着一张极苍白的脸庞,那些人见到赵猎户也深感诧异,其中年轻的男人甚至从背后拔出弓,搭上羽箭,直指赵猎户。

赵猎户赶紧解释,却发现与这些有着苍白脸庞的人语言不通(后文权称这些人为白脸人吧)。白脸人说着一种古怪的语言,音调仿佛歌唱一般,叽叽喳喳,时高时低,时快时慢,赵猎户只好借用手势,让对方知道自己并无恶意,只因大雪封山,无意之间误打误撞走入了山谷中。

白脸人中有一年迈老者弄明白了赵猎户的意思,旋即取出一张丝绸与一枝狼毫毛笔,提笔在丝绸上写写画画,顷刻之后,丝绸上出现了弯弯曲曲的图线,赵猎户仔细一看,竟是一副画得简单易懂的地图。

此时,大雪已停歇了。携上白脸人赠送的腊肉饭团,还有那张画有地图的丝绸,赵猎户踏上了回家之路。为表示谢意,他将那柄火铳留给了山谷的白脸人。整整五个时辰之后,赵猎户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中,他向邻人提及白脸人之事,旁人无不为之惊诧万分。在邻人的提醒之下,他记录下这番奇异的遭遇,授书至自己最欣赏的开明报社《西川商报》。

鄙人为求证此事,亦亲自赵西陵山走访一番,但不幸的是,鄙人探访赵猎户家中,恰遇其家中失火,那副绘有地图的丝绸亦葬身于火海之中,无法考证其真伪。赵猎户凭记忆带领鄙人重赴深山,却始终无法找到去往山谷的道路。

赵猎户所述之事虽难以证实其真实性,但亦正因为无法再次觅到白脸人所在的聚落,更令此事充满如陶渊明《桃花源记》再现般的悬疑色彩。故鄙人仍记小文公布此事,亦为众位尊敬读者茶余饭后添上几分有趣的谈资云云。

——《西川商报》副刊之天下趣闻栏目

民国三十一年二月五日

交际花身遭不测,天膛魔重现江湖

本报讯,前日(民国三十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深夜,令人闻风丧胆的开膛魔再次犯下最新一桩惊天血案。此次罹难于血案中的受害者,乃西川城中著名的交际明星何蔓儿小姐。

年轻靓丽的何蔓儿小姐,其花费三十根金条置下的别墅豪宅,位于城西富人聚居的香山路,据何小姐宅中的管事姆妈称,事发当夜,何小姐参加完一场驻军主办的交际舞会后,于午夜时分回到家中,甚感疲惫,洗漱完毕后便入卧室歇息。管事姆妈及宅中佣仆随即各自回房安睡,是夜,众人均未听到任何异响,但翌日清晨,何蔓儿小姐却并未如往常一般下至底楼饭厅用早餐——管事姆妈称,平日不管何小姐再晚歇息,次日也定会在清晨七时醒来,然后下楼用餐。

起初管事姆妈以为何蔓儿小姐身体不适,需要多加休息,所以未起疑心,亦未上楼唤醒何小姐,直到正午,管事姆妈仍不见何小姐下楼,方感有异,遂唤佣仆一齐上楼,在何小姐卧室外重力敲门,却未见开门,管事姆妈疑心何小姐突发重病,当即唤来宅中之健壮男性花匠,撞开卧室房门,随即见到了躺在血泊中的何蔓儿小姐那惨不忍睹的尸体。

与开膛魔以前犯下的六桩血案如出一辙,何蔓儿小姐的颈部被利刃割断,咽喉至小腹处亦被锋利刃口沿直线切割而裂,开膛破肚,腹中所有脏器均不翼而飞。

卧室朝香山街一侧的一扇窗户被硬物砸破,警方猜测开膛魔正是由此破窗而入,杀人开膛取走脏器后,又经此窗逃遁。

目前西川警方正着力调查此桩血案,力求早日查清开膛魔的真实身份,并将其捉拿归案。负责侦办此案的西川警局资深探长李舞衣,特意透过公信力与发行量都处于西川全城至高顶点的《西川商报》向普通民众喊话,希望大人尽可能提供可靠线索,警方将代之保密,并悬红奖励。

另,李探长亦提醒安分守法的普通民众,为防止血案再度发生,建议年轻女子切勿深夜独自外出,即使家中亦需尽量避免独处一室。时值年末,非常时期,一切以安全为重云云。

——《西川商报》社会新闻版之本埠聚集栏目

民国三十年十一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