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兴微微变色,显然未曾料及裴潜竟敢这么干。毕竟这些学生大多都有身世背景,有许多孩子的家长连他也不敢轻易招惹。

他很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就此打死那个瘦高个少年。那么不用自己动手,裴潜也没多少天好过了。无奈自己此刻身在数艺堂中,如果不闻不问将来也难辞其咎,一面后悔应该偷偷躲起来看热闹,一面咳嗽声道:“段副讲书——”

裴潜置若罔闻,足足将这瘦高个的脑袋在桌案上撞了二十多下才拎着他的发髻,迫视对方近在咫尺犹如肿猪头般的面孔,细声细气地道:“别闹了,好不好?”

瘦高个少年满脸的鼻涕眼泪,混着鲜红的鼻血汩汩流淌,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惊恐万状地看着裴潜笑眯眯的眼睛,拼命点头,哭叫道:“爹——”

“嗯,”裴潜很开心地拍拍少年高肿的脸蛋,微笑道:“你真是太客气了。”

“段副讲书!”费德兴面色铁青地起身,“你做得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他便是本朝开国元勋唐老将军的嫡亲长孙唐朝升!”

他以为裴潜听了这少年的家世背景,就算手不哆嗦脸也得变色。哪晓得裴潜居然是淡淡地“哦”了声,对唐朝升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揍别人专揍你么?”

唐朝升摇摇头,抽泣道:“姓段的,你打我……我爷爷不会饶过——”

“砰!”裴潜把唐朝升的脑袋贴在桌案上使劲揉搓,语气平缓道:“因为你笨,被人卖了还要替他点钱。你爷爷是开国元勋?告诉他,你是我打的。他要是有意见,尽管放马过来,我要是怕了就算他儿子!”说罢缓缓松开了手往回踱步。

唐朝升对裴潜又恨又怕,不敢言语,满眼怨毒地看着这位为人师表的段副讲书。

“段悯,你太放肆了!”费德兴怒在脸上喜在心里,“兵院山规严禁先生打骂学生,你不仅打了,还连带本朝的开国元勋也一起骂了!你不必讲学了,跟我出去!”

裴潜慢条斯理回到座椅上,瞅着费德兴阴阳怪气道:“费大人啊,你对我有意见也犯不着拿不懂事的学生当枪使吧?你想赶走我,好像也没这个权力吧?”

“你!我要向裘院主弹劾你!”费德兴手指裴潜吼道:“他要是敢徇私枉法包庇你,我就直接向国子监上书——你就等着坐牢吧!”

裴潜双手撑住桌案稍稍往前探身,眯缝着眼睛道:“赶紧,赶紧。老子还真不想当这个狗屁副讲书,多谢费大人成全。”

费德兴气得浑身发抖,几次想冲上前去把这恶棍揍翻在地,一脚踹死。可终究强忍怒气,冷笑道:“你想得美!”伸手取过身旁学生的纸笔,就近伏案疾书,又蘸了墨汁按上手印,一甩手平平稳稳飘向裴潜道:“这是后天决斗的生死状,你也按个手印吧!”

裴潜接过,懒洋洋扫了眼道:“费大人,你这算不算公报私仇呢?”

费德兴怒哼声道:“少废话,有种就把手印给老子按上去!”

裴潜扫视底下数百目瞪口呆的学生,叹了口气道:“大家可得给我作证啊,是费大人仗势欺人,非逼着我签这生死状来着的。万一费大人在决斗时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可得替我说话。”

那些学生全吓傻了,一些胆小怕事的纷纷点头,生怕自己的脑袋也给撞到书案上。

裴潜油然一笑,在生死状上按了手印。费德兴欲要上前取回,裴潜却顺手把生死状收进自己袖口里道:“回头我会转呈流云大人,免得有谁在上面动手脚。”

费德兴嘿然道:“谅你也不敢耍花样!”一甩袍袖怒冲冲走出数艺堂。

裴潜送走费德兴,目光懒懒地扫了圈学生,说道:“请肃静——”

这一次,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正襟危坐,彻底领教了段副讲书的厉害。

两个时辰的讲学,裴潜东扯一句西拉一段滔滔不绝,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了人群里几个长相可人的少女身上。

总算等到了放学,众学子如获大赦赶紧收拾笔墨纸砚往外开溜。没想溜得最快的居然不是学生而是老师,裴潜拨开人群冲出数艺堂,一边捂着肚子狂奔一边叫道:“哪有茅厕,哪有茅厕?”

好不容易浑身舒坦地从茅厕里出来,没走多远就听身后有个少年的声音恭恭敬敬地唤道:“段先生,学生有个问题。”

裴潜大乐,这还是他头一遭听有学生用如此发自肺腑的语气向自己请教。

他转过身,就见面前站了个白白净净的文弱少年,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衫,倒也干净整洁,应该不是贵族人家的孩子。

裴潜端正面色,道:“有什么没听懂的地方,你尽管问。”

那少年感激道:“多谢段先生。”一面陪着裴潜往前走,一面说道:“从前给我们讲学的赵先生曾经提到过,龙兰草研磨成粉后若加入适量的海璜心就能配成一种淡黄色的无味剧毒。可是学生按照赵先生传授的配方试验了几次后,调配出来的药粉始终颜色发黑,味道腥臭,不知是何道理。”

裴潜下意识地摸摸怀里揣的那本毒功概要,假作沉吟片刻,说道:“这个嘛有很多种可能导致你的炼制失败。首先,海璜心必须彻底晒干里头的水分。如果你的修为够得上凝元境界,也可以利用阳刚掌力小心烘烤,则效果尤佳……”

他说着说着,忽然不经意地整了整衣衫,继续前行道:“其次呢,也可能是龙兰草的品质问题。上好的龙兰草色泽柔和,蓝里透白……就像你的这件衣服——”

裴潜说着侧转过身,却正见到那学生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柄绿莹莹的匕首直插向自己的左腰。那匕首刺破衣衫,却被裴潜腰上的牛皮带挡住,无法戳入他的肉里。

裴潜大吃一惊,看着这文质彬彬的少年道:“为什么?”

少年行刺失败也不逃跑,拔匕首插向裴潜胸膛,低喝道:“叛贼,去死吧!”

裴潜一震,见这少年身手不错,怕是有洗髓之境,往后退开两步喝问道:“说,你小子是山中贼派来的还是红盟的人?”

少年连续两次突袭不中毫无惧色,握匕首扑向裴潜道:“叛国奸贼人人得而诛之!”

裴潜目光一扫,看到远处已有学生行来,发出了惊呼。他心中暗道:“这小子是红盟的,山中贼才不会派这等拙劣的杀手来料理老子。何况他们还指望我盗窃云中雷的图纸和配方呢。”

他扯嗓子叫道:“救命啊,有刺客——”拨开少年的匕首夺路而逃。

少年在后穷追不舍,裴潜暗骂道:“白痴!”四周已有云中兵院的护卫闻讯赶来。

裴潜不逃了,猛然俯身脚往后踹,正中少年胸口。少年猝不及防倒翻在地,匕首被裴潜一脚踏住。几名护卫风风火火奔近,吹响了竹哨。

裴潜松开脚冷笑道:“小子,你逃不了,乖乖投降吧!”

少年的手一得自由,大声吼道:“大魏万岁,吾皇万岁——”不顾一切地举匕首刺向裴潜小腹。裴潜面色凶恶,侧身出手抓住少年的右腕,运劲往里一推,淬毒的匕首从他胸口划过。刀口虽然很浅,但那见血封侯的剧毒却在弹指间要了这个少年的性命。等到护卫赶到时,他已全身发黑七窍流血,眼看不活了。

护卫急忙向裴潜躬身问安道:“段大人受惊了,您没有受伤吧?”

裴潜摇摇头,死死盯着少年的尸体,嘿然低笑道:“想杀我,也不掂量掂量。”

不一会儿尤若华闻讯赶至,验过尸体后便请了裴潜和几个目击此事的学生前往公署调查问询。裴潜见着尤若华便怒冲冲大叫道:“太嚣张了,太可恨了!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朝廷命官、学堂讲师……尤大人,你查出来没有,这王八蛋到底是哪儿来的,有没有谁在背后指使?”心里巴不得尤若华会联想到费德兴。

“他叫伍相国,确实是咱们兵院的学子,在这儿已有两年了。”尤若华的答案让裴潜稍感失望,“平日斯斯文文也不见有什么,没想到居然是红盟贼子。”

“红盟的人?”裴潜验证了自己早先的推断,问道:“大人是如何晓得的?”

尤若华颇有得色地道:“我仔细搜过伍相国的身上,又派人去抄了他住的屋子,结果发现不少和红盟有关的东西。”

裴潜精神一振道:“那有没有联络暗语又或同党名单什么的?”见尤若华微带不解地看着自己,他嘿嘿一笑道:“尤大人,这次你定要一查到底,借着这小贼的线索把红盟在咱们兵院的卧底连根拔起,统统干掉!老……我也能出口恶气。”

尤若华苦笑声道:“让段大人失望了,目前我们还没从这些资料里发现同党线索。”

裴潜摇头道:“那也不能轻易结案。比方这小贼的同室,又或过往密切的同窗,还有他的父母妻子,祖宗三代,又或外面包养的姑娘,常去的酒馆青楼……”

尤若华听他越说越离谱,只好客气地打断道:“段大人,这些我们都会一一查证。还是先麻烦你配合我们做个口供吧。”

裴潜仿似这才醒觉自己越厨代庖了,讪讪笑道:“好说好说。”

做好口供,尤若华亲自送裴潜出了公署,低声道:“段大人,听说今天在数艺堂你打了一个学生,还和费堂主签订了生死状?”

裴潜心道:“这老尤倒也真沉得住气。”他素来不喜这家伙哈巴狗似地成天跟着流云沙溜须拍马,但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话还是懂的,于是叹了口气道:“有劳大人关心,我正为这事头疼呢。要不,我这就去禀报流云沙大人?”

“流云大人肯定比我还要早知道。”尤若华摇头道:“段老弟,这事不好办啊。”

裴潜满不在乎道:“管他呢,唐老头远在京师,想要找我麻烦还隔着几千里呢。”

尤若华愣了下,苦笑道:“唐老将军的确鞭长莫及,可他是朝廷柱石门生故旧,部将从属无数。比如说,就在兵院附近驻扎的天虎骑统领莫大可莫将军,便是唐老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干将。而且唐老将军的外甥女儿也嫁给了莫将军的堂弟做了正室夫人。我劝你这两天还是设法离开兵院避避风头为妙。”

裴潜顿时一个脑袋比两个脑袋还大,眨巴眨巴眼睛道:“尤大人,我能不能把往后十年的年假一次请光?”

这下轮到尤若华呆住了,半晌后摇摇头道:“怕是不成的。段老弟,保重!”拱手一礼径自回返公署。

裴潜像是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往抱德山庄走去,可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他的头又抬了起来,唇角露出一丝奇异笑容喃喃道:“来吧,都来才好。老子正不想干了呢。横竖破罐子破摔,看看到头来谁会倒霉!”

他一路哼着歌儿回到寓所。沿途遇见几位同僚都是避之不及地闪到一边,让裴潜先行。只是众人看他的眼神和看着个快死的怪物也没什么两样。

裴潜推开院门,往里叫道:“瑶花,本大人我回来啦!”却不见花灵瑶回应。

他微感讶异走向正屋,手在门上迟疑了下还是很快地将它打开。刚一迈步,一柄短刀就架在了裴潜的脖子上,押着他坐到了小厅的桌边。

裴潜漫不经心地一笑道:“花大小姐,你又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花灵瑶站在裴潜身后,冷冷道:“你刚刚亲手杀害了一位红盟的义士?”

“只有你们才会把这种白痴当成义士。”裴潜两眼上翻,趁机偷看花灵瑶挺茁的胸脯,说道:“不错,是老子杀的。难不成还让他一刀捅了我么?”

脖子一疼,花灵瑶的短刀往里轻推三分,森然道:“面对一位忠贞不渝心向故国的年轻书生,你怎么下得了手?”

“我怎么下不了手?”裴潜也火了,从早上到下午憋着的怒气一下爆发出来,“这小子脸上又没写字,谁知道他是红盟的?我若放走了他,先不管有没有看见,万一是流云沙又或费德兴派来试探老子的细作,岂非不打自招?”

花灵瑶语气依旧冰冷,说道:“至少你可以设法逃走,我相信他是追不上的。”

“我怎么没逃,我这几天干的最多的就是逃跑!”裴潜理直气壮道:“可他玩命地在后头追,把护卫都引了过来。我不杀他,他就得落入流云沙的手里。三木五刑之下,他要是稀里哗啦什么都招了——这小子是没事了,可你和我就有事了。花姑娘,有没有人教过你壮士断腕的道理?”

花灵瑶被裴潜这通歪理邪说堵得哑口无言,须臾后缓缓收起短刀,说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杀他。算上这位义士,你的双手已沾了太多血腥。”

“狗屁!”裴潜见花灵瑶收了刀子,晓得自己没事了,胆气不由更壮,蹦起多高道:“你们接二连三派人来杀老子,就叫报仇锄奸罪有应得。老子出于自卫宰一两个人,便成了血债累累恶贯满盈。我呸,这老子认了!可你们还要逼着老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偷什么图纸配方,外带天天有个姑娘大义凛然地拿着刀架脖子顶肚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花灵瑶没料到裴潜会暴跳如雷,静静地望着他道:“你做恶事,我们会记得;你做善事,我们也会铭记。”

裴潜狠狠盯着花灵瑶那张没啥特色的脸容,却在对方沉静清澈的目光注视之下感觉自己有点儿泄气,怏怏坐回椅子里道:“说得轻巧,到头来还是想要老子的命。”

花灵瑶道:“以你现在这种古怪脾性,不用等到我们的人来报仇,你已活不成了。”

裴潜一惊抬头道:“你整天都呆在家里,是谁乱嚼舌根告诉你数艺堂的事?”

花灵瑶避而不答,说道:“你故意激怒费德兴,诱使他签下生死状,也是情有可原。但为何要惹上唐老贼的孙子?”

裴潜笑道:“我替你们痛揍这老贼的孙子一顿,你不是该高兴才对?”

花灵瑶道:“可最迟明天中午,莫大可就会带人来找你算账。你才到云中兵院多少天,就结了无数仇怨,闹得鸡犬不宁草木皆兵。这样下去,如何完成任务?”

“任务,你就知道狗屁任务,压根不管老子死活!”裴潜破口大骂道:“我怎么晓得他是唐老鬼的孙子?好吧,就算我猜到这小子身世不普通,那又如何?越是不能惹的老子越是要惹,欺软怕硬的事我可干不来。”

花灵瑶耐着性子道:“我不想和你吵,我只想问你打算如何解决唐朝升的事?”

裴潜一挥手道:“我没打算,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你们也不会让我在得手之前就那么轻轻巧巧的完蛋。”

花灵瑶发现,自己潜心静修的佛门禅功在这混蛋面前往往会失效,不仅没法压住他的邪气,反而会不由自主带起自己的怒气。

“我不明白,庞大帅和青二伯怎么会对你的信口雌黄深信不疑?”她徐徐道:“你这样子,实在无法令我相信,咱们会有成功的希望。”

裴潜感到一阵被羞辱的愤怒,腾地起身刚想拍胸脯,猛地意识到这多半是花灵瑶的激将法,口气陡变道:“你信不过我,我还信不过你们呢!正好咱们就此一拍两散,你走你的山中道,我过我的奈何桥。”

花灵瑶对裴潜彻底失望了,轻轻道:“她说得对,你这个人只会顾着自己。”

裴潜的身子巨震,慢慢回转过身道:“她是谁?谁是她?”

花灵瑶不答,说道:“我明白,你根本就不愿意帮助我们。所以才制造种种事端,希望能被逐出云中兵院。也许别人的性命在你眼里一钱不值,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你做的,她看得见;你想的,天知道!”

裴潜将视线在花灵瑶的脸上停留了许久,忽地懒懒一笑道:“我去洗澡了。”哼着小曲儿往后院的水房走去。

花灵瑶站在门边,将话音集丝成束送入裴潜的耳中道:“我的确是为图纸配方而来。但你我都清楚,要想完成任务,首先得保证你能活着!”

裴潜听了并无多大反应,只背对着花灵瑶举起右手晃了两晃,似乎在说:“你别来烦我,我会活得更好些。”

花灵瑶不再言语,目送裴潜消失在通向后院的月亮门洞后,眼睛里泛起一层雾气。

等裴潜洗完冷水澡出来,花灵瑶已经不在屋里。她留了张字条给裴潜,上面写道:“段大人,我去云中镇买东西,傍晚回来。”

裴潜拿着字条看了半天,慢慢折起来收进皮囊里,回到里屋倒头就睡。

或许知道这家伙活不了多久,整个下午都没人来打扰裴潜的午睡。快天黑时,花灵瑶回来了,臂弯里挎着个竹篮,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从云中镇买回的东西。

裴潜没精打采地起床,也没问花灵瑶去云中镇干什么,料想和莫大可有关。

他坐在桌边,吃着花灵瑶做好的晚饭,惊讶地发现这丫头的手艺还不错,于是决定往后可以多在寓所里吃几顿。

在收碗筷的时候,花灵瑶忽然低声道:“明天莫大可不会来了。”

裴潜一愣抬头,她将吃得精光的碗碟累叠起来,说道:“今夜红旗军会对云中镇发动突袭。”说完,转身往伙房走去。

裴潜不由再次对花灵瑶刮目相看。一个古剑潭的二代弟子,就算潜质千年仅有,也不可能在旦夕间调动大军夜袭云中镇。而且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牵制莫大可,使他无法分身找自己算账。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人?老鬼说她还有一层身份,那这身份到底是什么?

“等等,”他在背后唤道:“你怎么会认识她?”顿一顿又补充道:“相信这次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花灵瑶回过头,淡淡道:“不是她的劝说,我是不可能来云中兵院的。”

裴潜直瞪瞪看着她丝毫不露声色的脸庞,低声道:“她来了云中山?”

花灵瑶不置可否,说道:“我要是你,现下最着紧的就是后天与费德兴的生死战。”

裴潜笑了,微含戏谑地说道:“你害怕我会死,抑或溜之大吉?”

花灵瑶道:“我怕你没法再活着见到她!”人已走入了后院。

裴潜的思绪随着她消逝的背影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哭号声,惨叫声,哀求声……那么遥远又那么熟悉的飘入他的耳际,让裴潜的心在战栗中变得冰凉。他记得她将自己背在身后,面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杀手,挥剑撕开一条血路,奔向了黑沉沉的荒野中。

那是裴潜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情景。等他从昏睡中醒来,面前的人已换作了老鬼。

七年里他不止一次问老鬼她在哪里?老鬼嘴里吐出的永远只有两个字:“京师”。

京师,一个离云中山遥不可及的地方,一个他很想去一次的地方。

裴潜耳畔一遍遍回**她无奈而微嗔的话音道:“小弟,你不能只顾着自己……”

——不顾着自己,他又能顾着谁?裴潜的唇角缓缓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伸开双腿斜靠在椅子里,很想知道她当时说这句话的心情。

奇怪的是,花灵瑶居然认识她,而且似乎彼此十分熟稔。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在这荒诞不经的世界里,又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裴潜按捺下立刻去找老鬼的冲动,慢慢地合起眼睛。在这个悠闲清凉的深秋下午,阳光洒进他的寓所,懒懒地照耀在了他的脸庞上。

缓缓地,有一颗泪珠从他的眼角渗出。他若有所觉地抬手拭去,睁开眼睛望着屋门外的隐隐青山,低低自语道:“京师,老子非折腾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