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给王崇景的那个私人医生,让他马上……不行——应该直接去医院,离这最近的公立医院是哪一个!?第三人民医院还是省附属第一医院——!?”

坐在前排的Willam忍不住回头叹了一声:“Eris,这里是A市,不是C市……”

“你放心,我们现在已经上了高速,最快半个小时就能到市里,你刚才让我打120的时候我已经和医院说过了,等到了之后他们会让人来接。”

后座的季想闻言怔了好久,随即掩住了自己的脸,慢慢地跪坐在李可唯旁边,喉头哽了一哽:

“可唯,你千万不能有事……”

李可唯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脸上的气色很不好,嘴唇上的血色也在被一点点地抽离,开始隐隐约约地泛起了紫。

季想方才的怒火仿佛被人用一盆冷水浇了个精光,整个人一下就蔫了。他神色紧张地守在李可唯身边,半天才将那人的裤子解了下来,一把抽了好几张纸巾,笨拙地垫在那人的身下,想擦去那大腿上的血痕。

可没过多久,崭新的雪白纸巾又重新沾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窄小的空间里回**着一股令人心窒的腥味。

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只听得不断抽拭纸巾的“唰唰”声,清晰而刺耳,像某种机械而麻木的流水线工作一般。

Willam没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却看见人高马大的季想竟跪在底座上,魔怔地抱着那盒车载备用纸巾,一下一下地往外抽纸,再小心地垫到李可唯裤子上。

红的、白的、半红半白的,整个车的后座快被泡沫般的纸团给淹没了——

“……Eris!”

季想却低着头,脸色难看地喃喃道:“为什么血还没止住……”

“为什么血还没止住……!!!”

William从来没见过季想这副失去理智的模样,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加重了几分:

“Eris!你冷静一点!纸快被你抽光了!!你知道这样可能会加重感染吗!?”

“我现在根本没办法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如果现在这里躺着的不是他,是你爱人、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冷静!!”

“你根本不明白,这里躺着的这个人,他——”

“他……”

季想望着李可唯昏睡的脸,目光发怔,心中却突然有一个灯泡豁地炸裂了一般,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瞬间溅了满地。

“……他比我的命还重要。”

Willam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肉麻情话”给惊到了,推了推眼镜,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睛看着季想。

他做过季想四年的经纪人,知道那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连女友都谈不过三个月人,怎可能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语来。

季想从来不开玩笑,也不爱说那些不负责任的情话。但是只要他开口,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绝对是认真的。

……这就更惊悚了。

良久,他看着那人伏下身,抱住了那具失去知觉的身体,把脑袋埋在了那人的胸口,发闷的声音带着股恨意:

“——开快点,再快一点,算我求你们了。”

……

晚上十点半的时候,李可唯终于躺进了医院的病房里。

“你们再来晚一点,胎儿就保不住了。”

医生看着B超报告道,“啧”了一声:“病人本来身体素质就差,而且男人受孕本就更不容易,你们这些家属平时应该多给他补补,不仅是营养,维生素什么的也要补,不然胎儿后期的发育可能也会受到影响。”

“那病人呢!?他刚刚昏过去了,而且下面流了很多血!!”季想焦灼地问道。

医生慢条斯理地回道:“你先别急,坐下说。以我看产科的多年经验,血止住一般就没事了,昏过去的话,应该是和病人自己的身体素质有关。他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晕过去的?”

“……受了一些精神刺激。”

“那就是了嘛,我刚刚作了一些简单的检查,病人的身体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创伤,应该还是跟个人的体质有关系的。”

医生又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一日三餐吃的什么,都有按时吃吗?平时锻炼吗?”

季想愣了一下,回道:“他是……应该算程序员。一日三餐——”

这时,他突然发现,这些年里李可唯每天是怎么过的,他竟然全然不知。

“应该吃的食堂,不对……也有可能自己买菜。”

医生有点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鄙夷:“你老婆每天吃的什么你都不知道啊,你们家到底谁做饭啊?”

“……”

“我最近几个月在外面出差。”季想咳了咳,低下了头。

“老婆大着肚子还放心在外面出差,你心可真大。”

医生喊来护士给李可唯补办住院手续,朝季想挥了挥手:“行了,你可以出去了,好好照顾你老婆吧。”

季想努力放缓自己的语气,弯下身毕恭毕敬地向医生请教:“请问一下,我爱人得在这里住院到什么时候?”

“先输液输一星期吧,没事的话就可以走了,医院床位还是挺紧张的。”

医生想起了什么,又不信任地看了好几眼季想那被口罩蒙得严严实实的脸:

“输液的药水隔几个小时要换,快滴完了记得按铃叫护士。手机上定个闹钟,不要到半夜就睡着了啊。”

季想扯了扯嘴角:“好,您放心。”

季想坐在床边看了李可唯一会儿,确认那人睡着后,才起身走向了楼道里。

这个点接近凌晨,楼道里光线昏暗,一时半会不会来什么人。

他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才终于将湿闷的口罩摘下,对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喘了几口气。

窗外的蝉鸣声在深夜里依然聒噪得刺耳,不通风的楼道像个密不透风的茧蛹,随时随地往外涌着热气。季想扯了扯汗湿的衣服,扫码买了一瓶水和一包杂牌烟,坐到了台阶上。

他按了按熄火的打火机,“呲”一下点燃了手里的烟,重重地吸了一口,却狼狈地咳嗽了半天。

季想记不清上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他和李可唯在一起之后,就被人强制戒烟了。

之后的很多年里,或许是太忙了,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都没再碰过烟。

如今乍一碰当初每天当零食抽的东西,反而还有种久别经年的陌生感。

季想将那烟草的味道尽数吸进了肺腑,缓缓地吐了口白雾,将手探进自己的裤兜。

李可唯和他自己的手机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口袋里,从事发起便一直没开机过。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对着自己的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手机屏幕一亮,成千上万条的消息霎时以惊人的速度弹了出来——

最顶上的便是每日新闻今天的头条:《季想“离婚风波”后人间蒸发,怒摔狗仔摄像机》

季想面不改色地解了锁,点开了已经99+的未接来电。

大雄打了23个、叶奕打了20个、徐小姐打了20个、王崇景打了16个、星娱的老总打了15个……

他指尖一顿,打给了大雄,谁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几乎秒接:

“喂,大雄……”

“季哥!!!你和李哥现在怎么样!!!你一直不接我电话,我和Sam担心你们出事情,所以我现在已经在去A市的路上了,大概明天早上到,你看新闻了吗?!你……”

季想听到大雄那连珠炮似的声音,感觉脑门突突直疼,皱着眉叹了口气:“你别急,我和可唯现在在A大附属协和医院这里,他——”

“——李哥住院了!!??”对面的嗓门一下子紧张地拔高了数十度。

“他怎么样了!?我在新闻上看到别人拍的照片,说地上有血,是不是李哥被人用刀子给伤了——!!”

“不是,你小点声。”季想徒手掐灭了燃到一半的烟,揉了揉太阳穴:“可唯现在在输液,暂时没什么大碍。其实你没必要连夜赶过来的,但是算了……具体的事情等你到了我再和你说。”

“啊,没事、没事就好……”对面闻言明显松了口气,语速也缓了许多,“那季哥你也早点休息吧,我明天就到。”

“好。”

季想的指腹若有所思地摩挲了几下屏幕,视线移到了王崇景的名字上:

“喂。”

“喂!?你还好意思喂!我不关心你的那些私生活啊,你要把我家公司搞破产了知道不——!!!”对面的星娱太子爷气急败坏地道。

“几个亿的投资呢!一晚上他妈的全蒸发了,一年半的策划全他妈的废了,都白干了!!”

季想毫无温度地勾了勾唇角:“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这个?要跟我讨债?”

“操,我当然是关心你的人身安全了,但是关心你之前我还是要臭骂你一顿的。”对面语气渐软。

“你现在人在哪里?还在A市?”

“对,但是我要问一件事。”

季想的眼神骤然冰冷了下来:“你还记得以前唐汝君开生日派对的那间公寓在哪里吗?有户外浴缸的那个房子。”

“哈?你要问我的事就是这个?”

“不是,你先回答我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对面的王崇景“嘶”了一下,停顿了好一会儿,过后才恍然道:“噢!你说蓝豚湾那栋海景大平层啊,我记得,当时好像还是我送你过去的。”

“好,我知道了,回头打给你。”

“……诶!?”

季想挂了王崇景的电话,转头直接拨了叶奕的号码:“喂,叶奕。”

对面的叶奕应了一声,试探地问道;“你还好吧?”

“我还好,但是我要求你帮我办一件事。”

他前后看了一圈,确认无人后才压低了声音:“你替我找个人在蓝豚湾小区盯着,如果发现唐汝君回去了,再通知我。”

“这次的事儿是他搞的吧。”叶奕忍不住骂了一口,隔着电话啐了个痰“太下作了,这个贱人。”

“不过为什么要在那里监视他?”

“我之前去他生日派对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他洗手间暗格里的东西,当时我不敢确认他用这些东西来做什么,但今天我在发布会上看见他时,我才真正确认了——”

叶奕闻言急切地问道:“是什么!?”

季想举着手机沉声回道:“一排使用过的一次性针筒。”

“我怀疑唐汝君吸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