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唯被季想那双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全身上下僵硬得像一座人型石膏似的,感觉自己肚里像揣了个炸弹,连嘴里的香辣牛肉也不香了。

就在季想眼中的探究之色越来越浓时,他放在裤袋里的手机“及时”地响了。

“喂,嗯,我在中餐厅。”他听了几秒,神色不悦地皱了皱眉:“现在就过去?”

“好,我知道了。”

李可唯放下了捏出汗的筷子,在心底莫名松了口气。

季想起了身,但视线仍在李可唯身上停留了一会,才转头朝严遥遥微笑道:

“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一下。”

“啊、噢!没事没事,季老师先去忙吧!改天有空再见面——”

严遥遥眼巴巴地望着季想修长的背影,回味了好一会儿,才一拍脑门道:

“我靠!!!忘记要签名了!!!!”

顶楼的特莱梅尔酒吧。

吧台墙上的名酒仿若形状各异的奢侈品一般,被铺上了天鹅绒后小心地陈列在玻璃柜里,瓶身上的黄金与钻石雕花在琥珀色的光下显得更加雍容华贵,每一处花纹都精致得跟首饰一般。且不说里面的酒味道如何,光是这一排明晃晃的瓶身装饰物,都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的玩意。

叶奕身上披了一件威尔顿的高定西服,给季想倒了一杯刚刚开了瓶的“无价珍宝”,看着他依旧冷淡的脸色,打趣道:

“怎么,陪徐小姐喝酒不开心了?”

见那人不答,他便自顾自地饮了自己杯中的酒,抱怨道:“拜托,这是正常的商业社交。你之前不是也很会吗?怎么今天这么没精打采的?”

“打扰到我了。”季想面色甚是不郁,方才陪那些贵妇千金们品酒聊天时,还能勉强维持住往日的风度,这下只和叶奕独处时,原先挤出来的笑脸便掉了个干干净净。

叶奕嗤笑一声:“打扰你什么了?你这一天天的又没什么事干,和我一样陪美女喝酒多好。”

季想淡淡地回道:“打扰我追人了。”

“……噗!!!”

叶奕差点把嘴里一口几千来块的酒喷出来,他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哈哈哈哈!你!?追人!??太搞笑了——你也会追人!?”

季想面色冷了下来:“笑什么。”

“好吧……哈哈哈哈我不笑了……”叶奕憋笑的表情跟便秘似的,声音也自带颤音:“那你……”

“咳,那你具体是怎么追的?”

季想沉默地回想了许久,缓缓道:“用眼睛。”

“用眼睛?”

“看他。”

“……”

叶奕用一脸看弱智的表情道:“季想,你今年是三十岁,不是三岁……你知道吧。”

“你就不知道使点手段,说些花言巧语哄哄人家?再不行直接给她买包买口红买高跟鞋买化妆品,到时凭你这张脸还愁拿不下?”

季想自然知道如何做才能最快让别人对自己动心,但不知为什么,对着李可唯,他总是不情愿编出那些天花乱坠、虚情假意的话来,也不愿意用自己这一身皮囊去哄骗他。

那人早就知道,真实的他远不像荧幕前做明星那般游刃有余,反而更像块又蠢又笨的石头。

“说实话,你追过人没?”叶奕忍不住问道。

季想回道:“没有,都是别人追的我。”

“靠……”

叶奕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追人呢,也得要‘因材施教’,看对方到底吃你哪一套。有人就喜欢强硬一点的,觉得比较有安全感,但是有人呢,她本来的性格就已经很强势了,你来硬的人家可能会有危机感,这时候呢,就要尽量温和一点对她……”

“唉呀,反正你软硬兼施,看看人家是吃软还是吃硬,我活了这半辈子,还没见过软硬都不吃的人。”

季想看着杯中几近透明的金色酒液,似乎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就在叶奕以为他又要无视自己的“忠言”之时,那人突然转过头,指节叩了叩服务铃,望向了吧台擦拭着高脚杯的酒保。

“您好,请问您需要来点什么?”酒保放下杯子,态度温和地回道。

“你们这度数偏高的酒有哪些?”

酒保望了一下玻璃柜,回道:“度数比较高的有‘golden dream’和‘silver heart’底酒都是伏特加,得有60度,还有稍微低一点的……”

“不用了。”

季想朝他笑了一下:“帮我各来一瓶吧,麻烦了。”

李可唯吃完饭后,与严遥遥一起靠在栏杆上吹了一会海风,之后感觉有点头晕,便先拿着房卡回房了。

虽然是普通等级的客房,但室内空间竟感觉比外面酒店的标准房都大,除了一张一米八的大床外,茶几旁的懒人沙发也能卧下来当床睡。

他一进门,在黑暗中便能闻见一股柔和而醇正的香气,开了灯一看,原是电视旁的柜子上放着一尊巴掌大的弥勒佛沉香木雕。

“……这不会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吧,也太有钱了。”

李可唯嘀咕了一声,将行李放下,扯了扯自己被海风吹得咸湿的衣领,打算先去洗个暖和的热水澡放松一下。

直到把脚趾都烫得发红,他才心满意足地裹着浴袍赤脚走了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发梢未干的水珠,一边顺势躺到了柔软的大**。

刷了一会社交软件后,李可唯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开了某软件的搜索栏。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他才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输了几个大字:孕妇四个月要注意什么。

仔细思索了一会儿,他又把那“四个月”删删改改,改成了“十八周”。

李可唯认真学习了一下一位博主整理的营养食谱,感觉用手机不太好记,于是又捂着酸疼的腰爬下床,从行李箱中模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来,打算把饮食、衣服、运动等各方面的注意事项整理成一个思维导图。

就在他刚写了几行字时,门外传来了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谁啊?”

李可唯猜想可能是严遥遥有东西忘他这了,于是将身上的浴袍系紧,扶着墙走向了门口。

“您好,请问有人吗——您的朋友喝醉了,我将他送回来……”

谁知门外却传来了一个他从未听过的陌生男人声音,李可唯皱了皱眉,握着门把手的动作顿了顿。

那人见没人开门,便重新清了清嗓子,加快了敲门的频率:

“有人吗,劳烦开一下门——”

李可唯叹了口气,只得拧开了门把手。

“什么事——?”

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站在门口,肩上正吃力地架着另一个烂醉如泥的高大男人,他看见李可唯时面上露出了微微讶异的表情,但片刻便恢复了正常:

“噢……他是我刚才在酒吧一起喝酒的朋友,刚才这兄弟有点喝多了,干了两瓶伏特加下去,我看他醉得都不会喘气了,就先送他回来了。”

叶奕看着面前只穿了浴袍的李可唯,目光从他若隐若现的锁骨扫到了衣服底下那白皙泛红的脚趾,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视线,心里得出了“季想这小子眼光还不错”的结论。

“咳、他说他的房间就在这,1806号房,然后我就送他过来了。”

李可唯有些狐疑地看着眉眼紧闭的季想,视线在那人发白的嘴唇上停留了一会:“真是他亲口和你说的?”

“是啊,就是这个醉鬼说的。”

叶奕面不改色地撒谎,绝口不提他方才让人去查李可唯房间号的事情。

“你不知道他是谁?”李可唯眉头越蹙越深。

叶奕担心再这样下去恐怕会露馅,连忙作出一副吃力的模样:

“酒吧那么暗,都喝成这样了,谁知道谁是谁啊!”

“唉……这家伙还挺沉的,先生你能不能……唉!搭把手!我快扛不动他了!!”

李可唯虽然心中还有疑虑,但感觉也不好让陌生人一直抬着季想,于是便伸出一只手好心地将他半揽了一下。

谁知那醉得不省人事的人仿佛瞬间诞生了身体意识一般,整个人直接软塌塌地倒到了李可唯怀里,脑袋还不偏不倚地靠在他的颈侧的凹陷处。

李可唯:“……”

叶奕见状连忙见好就收,打算深藏功与名:“那我就先走了啊!麻烦您照顾这个兄弟了,他今天喝得酒度数很高,刚刚已经吐过一回了,一会不知道会不会还要吐……”

“……等等!你先别走!你——”

李可唯的身体几乎被季想那大高个给压住了,动弹几步都尤为艰难,见叶奕放下人就要走,急得喊了一声:“我不是他朋友!你先把他弄走!!你帮我去找前台的服务生——”

谁知那陌生的男人听完这句话后,脚底跟抹了油一般,溜得更快了。

大晚上的,李可唯被迎面而来的呼呼海风吹得脑门胀了起来,颈侧那均匀而粗重呼吸仿佛一把敲在他心上的锤子,每一下都狠狠地在那坚硬的外壳上击出新的裂痕来。

“……”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连拖带拉地把季想给弄进了房间,方才怡人的木香瞬间被一股刺鼻而浓郁的酒味给取代了。

把这“重量级”的家伙给放到了**,李可唯靠在懒人沙发上歇了一会,望着季想那张蹙着眉的脸,愈发觉得自己今夜不能久留此人。

翻了一会手机联系人,当他发现季想如今身边熟识的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时,便决定还是用座机直接拨电话给酒店的前台。

“0、0、0——”

李可唯等了几秒,听到对面响起一阵悦耳的人声:

“您好,这里是前台,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他握着电话回道:“喂,我这里是……”

身侧猛然重重地响起“啪”地一声,随即耳边的话筒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李可唯背上瞬时冒起了一层冷汗。

只见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正攥着那根被掐断的电话线,片刻后,那泛白的指节渐渐松了,断了电源的插头像被掐了脑袋一样,奄奄一息地垂到了地上。

“别…赶我走……”

身后传来一个沙哑而低沉的声音,李可唯僵住了,感觉自己的腰被一双大手缓缓地、不容拒绝地环紧。

“老婆……”

季想把脸贴在李可唯的背上,闭上了眼睛,意识不清地呓语道:

“别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