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一个将面部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季想的眼神在李可唯与王行深之间逡巡了半晌,最后落到了他们手中提的那两大袋菜上,身形一滞。但之后他不知想了些什么,也不怕草丛里有狗仔蹲守,竟然当着王行深的面把口罩摘了,露出了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

王行深被对面那人非比寻常的容貌与气场震慑得愣了一下,在脑海中缓慢地搜索此人的信息:

“……你是、你是季——”

李可唯这次的反应比上次见到季想时沉稳了许多,只见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了一步,挡在王行深跟前,似乎有种静观其变的意思。

季想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护人的动作,只觉指间好像被人拿签子狠狠扎了一下,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心一直蔓延到了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自从在吴闵优那儿知道了当年离婚之事的隐情后,他的心中便起了一股急切的冲动,恨不得能马上飞奔到城南的柳风亭——他们曾经的家。

他想抱着李可唯,像以前一样,嘴巴紧紧地贴着他的耳朵,跟那人说自己全都知道了。

唐天嶂威胁他的事、婚礼的事、亲友席的事、所有的、所有的事……

只要他告诉那人,他们就能解开之前所有的遗憾和误会,就能回到从前那么好的时候那样。

就像小说里面写的那样——

可是等真的见到李可唯本人之时,这些亟待出口的千言万语仿佛都被某种咒术轻飘飘地一击,灰飞烟灭了。

当李可唯迈出一步挡在王行深跟前时,季想突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那人的眼睛有疑惑、有戒备、有敌意,但唯独没有委屈和伤心。

原来——

眼前的李可唯是现在的李可唯,可是现在的季想,确是四年前的季想。

“我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李可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季想今晚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正常。

那人不知是不是熬了大夜,眼白泛着股令人心疼的红,比平日在电视上看到的浑浊了许多。有一瞬间,他看见那人的脸上闪过了恼恨、委屈、后悔、怨念等等变幻莫测的情绪,跟变脸似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考虑到季想之前有在酒吧发疯的前科,他还是条件反射地站在了王行深面前,生怕那人一个不对劲又要作出什么事来。

“……他是谁。”

季想开了口,低哑的声音带着股明显的冷意,眼珠僵硬地将王行深从头到脚扫视了一圈。

王行深明显地感受到了一股男人之间特殊的敌意,刚才还在发愣的他这会儿立马回过了神,变得沉稳靠谱了起来:“我是李可唯的朋友。”

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他竟左手轻轻揽过了李可唯的腰,效仿动物之间宣誓领地与主权一般,大方地对上了季想的视线:

“现在正在追求他。”

李可唯感觉腰间一热,身子霎时僵住了。

季想听完之后,本就不善的面容看上去更是阴恻恻的。他用眼神直直地望着李可唯,像在问他是不是真的:

“……这就是你在CircleClub说的那个大学生?”

李可唯懵了几秒,等到意识到那人说的到底是什么之后,感觉脑袋突然晕得厉害。

没想到一万年前扯的谎季想还记着。

——这简直有点跳进泥潭都洗不清了,谁让王行深正好也算个大学生呢。

殊不知在季想眼里,李可唯的沉默却成了默认,他的瞳孔倏地缩了一瞬,随后身侧的拳头也紧了紧,关节都捂得直发白。

“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没有话对你说。”

李可唯平静地看着季想:“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这话已经算是他能说出口的极伤人的重话了,谁知季想仍是以一种似痛非痛的眼神执着地望着他,一米九的大高个就这么直挺挺地堵在原地不肯让路。

“就算你是大明星,也不能这么横吧,没听别人说不希望你打扰他的生活吗?”王行深适时地抱怨了一句:

“您这尊大佛我们这种小市民可惹不起,劳烦请驾往旁边挪一挪,我们还饿着肚子,要回家做饭呢。”

季想被他左一句“大明星”右一句“大明星”给整得太阳穴突突疼,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了的信封,递到了李可唯跟前。

路灯下,李可唯看着他那双被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手,怔住了。

“演唱会的票,给你的。”

季想方才在车上斟酌了一番说辞,但真正要说出口时却一句都没用上。

“我有很重要的话同你说。”

“——一定要来。”

王行深似乎对现在这种气氛非常不满意,瞪了季想好几眼,直到不知道第几眼的时候,那人终于走了。

“天哪,没想到现在的明星私下里也这么没有素质,长得好看怎么了,长得好看了不起啊,唱歌好听了不起啊,空有一副好皮相罢了。”

他其实心里对季想与李可唯的关系好奇得紧,但出于个人的绅士风度,还是决定把这份令人心痒难耐的好奇给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学长……”

王行深转头看向李可唯,却看见他拿起那信封,放在鼻下闻了闻。

“小王——”

李可唯被一股碘伏的消毒药水味儿给熏着了脑袋,咳嗽了好几下。

过了好久,只听他轻声道:

“你说……为什么,人在最想要一件东西的时候,往往都不会如愿。“”

“而在不想要的时候,却反而得到了呢。”

2012年到2018年,荆棘鸟每一场大大小小的演唱会他都没有错过。

他看着季想从不知名酒馆的驻场歌手,一步步站到了2015ENES全国巡演的舞台上,再到2017年成为的维多拉摇滚音乐节首个邀请的亚裔嘉宾,星途坦**事业辉煌的背后,那人流过的泪、吃过的苦,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自己更清楚。

但有时候看着电视上歌唱的季想,李可唯会觉得那人离自己很遥远。

分明演出前才给自己打过电话,可等到那人真正站上舞台,四周掌声欢呼爆发如同雷鸣不歇时,李可唯又觉得他们被那一道冰冷的屏幕给无情地分割到两个世界去了。

他看着季想和唐汝君在媒体的镜头面前大方合影时,心里头恍惚地想:

我是他的什么人呢……?

分明是夫妻,却不能在公共场合共同露面;分明是夫妻,一个人的戒指戴在手上,另一个人却只能挂在脖子上藏在衣物底下;分明是夫妻,却不能将在一起的合影上传到网上,也不能向周围人透露两人的真实关系……

——即使有一天真的分开了,连相爱都没有证据证明。

那时的李可唯在心里冀望着有一天,有一天或许他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季想旁边。他不要在屏幕前遥远地望着他,他要站在他的身边,站到伸手就可以触摸到那人身体的地方。

他也想坐在季想的亲友席上,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季想心里很重要的人,即使根本没有人认识他。

可是一年过完一年,李可唯最终还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个不现实的奢望。季想的人气在乐队里一骑绝尘,这个位置坐着谁,谁便会成为腥风血雨的媒体镜头对准的焦点。

说句难听的话,李可唯这种“素人”根本撑不住。

最后,他还是把冀望默默地收回了心底,然后慢慢地接受了现实,

可上天不知是对他仁慈还是对他残忍,时隔四年后又延迟听到了这个心愿,竟然把他多年前每日每夜都朝思暮想的东西又送还到了他的手中。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当初重要的东西已经失去了当时的价值,当初顽固不化的执念如今也随着岁月一点点烟消云散了。

荆棘鸟这次十周年演唱会的主题名为“挚友”,与他们2013年发行的第一张专辑同名。东方工人体育场的主办方为了这次盛大的演出,特意跟市里的公关安全部门申请了大型烟花的批令。

要知道,C市的烟花禁令已经实行五年有余了,除了某些重大场合以外,连大过年都不准在小区放的,也不知是荆棘鸟面子大,还是主办方背后有什么神秘的关系,这批令竟然破天荒地批了下来。

连星娱即将卸任的老板都放弃了海岛沙滩的度假之旅,连夜订了机票回C市,也不愿错过这场难得的十周年演唱会。

奇喵、饭团、飞鱼三家卫视为了争夺演唱会的独播权而打得头破血流,最后却反而被闷声干大事的月亮台给一举拿下了。

离正式演出还有三天,东方工人体育场所在的七星路都挂上了季想的应援海报,从2012年到2022年的演出cut循环播放,坐着车从此路经过的路人都会被震撼到。

只见体育场正对面的center mall大屏正放着季想粉丝为他做的应援海报:

屏幕中央的季想穿着一身纯黑的制服,神色禁欲冰冷,手中正躺着一枚剔透的金色苹果,一双巨大黑色羽翼从他背后生长出来,仿佛古希腊神话中遮天蔽日的魔鬼。

事实上,季想的英文名Eris与希腊神话中的不和女神厄里斯重名,粉丝们也特别喜欢以她的代表故事《金苹果》来作为季想的个人标志。

作者有话说:

还没讲清楚,但是总会讲开的w嗯,还没有这么快和好,不然也太便宜小季了。还有一件事儿,我把原本2025-2035的时间线全部替换成2012-2022的时间线了,感觉这样好像比较好代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