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来得突然,韩锦书瞪大了眼睛,错愕且惊讶。

结婚两年来,言渡和她如寻常夫妻一般同居,如寻常夫妻一般享共同财产,如寻常夫妻一般滚床单。却有一件事,他做不来,她也学不像。

那就是寻常夫妻的情真意切。

韩锦书自幼便对“爱情”一词不抱任何幻想。

智者不入爱河。

天生就是公主,不必做公主梦,她最大的快乐只有两个,一是阅遍美色,二是还原美丽。

而言渡,更是独一份的凉薄无情,从未真正入过人间。

用通俗点的词汇来形容,他们两人凑一块儿,像极了断爱绝情的一对双修,上一秒水乳交融缠绵至死,下一秒疏离客气寡淡陌生,各取所需,从不留恋。

雪莱说,嘴唇是一对爱人两个灵魂交会的地方,吻是灵魂与灵魂相遇在爱人的嘴唇上。

言渡很少亲吻韩锦书的唇。

对此,韩锦书理解为暴君的又一个怪癖,和他不喜欢纵.欲时空间内有丁点光线一样。

今天倒是很稀奇。

言渡手指捏住韩锦书的下巴,咬着她的唇,侵略肆虐,姿态蛮横又强硬,吻得一点也不温柔。

她尝到了他嘴里巧克力的微苦余甜。

韩锦书原本还很坦然,想着毕竟是夫妻间的本分,亲一下也无所谓。但一来二去,发现她越是咸鱼地配合,他越野蛮,直吮得她头皮发麻舌根痛,连呼吸都吃力,终于忍不住伸手试图推开他。

可刚有动作,手又被扣住。

言渡单手钳住韩锦书两只胳膊,不费吹灰之力便瓦解了她的反抗,将她两只手臂反剪到了身后。

这下可好,她退没退成,反而被动地更近他一步。

韩锦书脸已经红得接近番茄色,除了窘迫,更多的是被缺氧给憋的。

躲不开又拒绝不得,她有点生气了,气血上头,心一横,索性逮住他不讲理的舌尖狠狠咬了口。

唇舌果然脆弱,毛细血管一碰就破掉。

丝丝铁锈味在韩锦书唇齿间弥漫开。

与此同时,言渡手一松,沾着血丝的薄唇终于放过了她的。

“……”韩锦书像条重新被扔回池塘的鱼,微张着嘴巴小口喘气,脸红红的,头发乱糟糟的,下意识往后退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言渡嘴角挂着血珠,神色冷漠,也不说话,漆黑的眼一望无际,直勾勾盯着她看。

韩锦书没有抬头看言渡,只是兀自沉默了下,略带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快不能呼吸了,又推不开你,所以……”

没等韩锦书把话说完,眼前人影晃动,她狐疑地微侧目,余光里看见只围着一块浴巾的暴君转过身,迈开一双光裸的长腿径直走到床头柜前,站定,长臂一捞,随手扯了张纸巾擦拭他尊贵的嘴角。

没看两眼,韩锦书收回了目光,自顾自准备去洗澡。

可刚走出两步,背后又冷不防响起个声音,语气凉凉道:“替你接小孩,等你大半天,最后被你咬烂舌头。韩小姐谢人的方式真特别。”

韩锦书:“……”

虽然但是。明明是他先把她亲得快憋死。

韩锦书有点无语,心想刚才那出,她至多算为了保命正当防卫,怎么到他嘴里变了味道,活像她没心没肺恩将仇报一样。

在原地僵立几秒钟后,韩锦书鼓鼓腮帮子,吸气呼气,终于还是回过头去朝言渡挤出了一个职业微笑,温和道:“咬了言总的舌头,我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还是深表歉意。”

言渡凉薄地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韩小姐生意做得红火,应该知道,歉意不如诚意。”

面对这人,韩锦书不得不调用起二十几年来的所有好脾气,浅浅问他:“言总希望我做什么来表达’诚意’?”

言渡盯着她:“你过来。”

韩锦书觉得没好事,硬着头皮,稳如泰山。

言渡再开口:“过来。”

这回,韩锦书选择妥协。不是软骨头没出息,是她识时务。韩清柏从小就教育她,对人对事,若未探清对方虚实,自己便要加以收敛,是为处世之道。

言渡这个男人,韩锦书不抱好奇,或者说即使好奇,也探不清,摸不透。她只能暂时隐忍,当个俊杰。

于是韩锦书走了过去,强自镇定,在他面前站好,目色全都显得从从容容。

原以为今晚要被敲诈被勒索。韩锦书心知肚明,言渡什么都不缺,唯独似对她的身子格外喜爱,回回缠绵,都恨不得把她生吞入腹。

小说里电视上,不都这样。

男人的惩罚,老派的套路,翻来覆去绕不开那回事。

韩锦书瞪着自己白生生的脚指头,走了下神,心中已经猜到言渡接下来要做什么。拽过去,再压倒。

然而,之后的剧情与对话却是韩锦书没有想到的。

言渡说:“我饿了。”

韩锦书:“……?”

韩锦书困惑地抬起脑袋,望他,九宫鸟似的木木重复:“饿了?”

言渡:“嗯。”

韩锦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所以呢?”

“我记得你会煮面。”

“???”

言渡说完,屈起食指,指背关节轻轻蹭了下韩锦书的脸颊,这动作,难以言绘的轻柔与亲昵:“劳烦帮我煮一碗,多谢。”

韩锦书:“。”

又来了。

有时真觉得,言渡这人唯有天上月亮能与之相比。孤高自负不染俗尘,又很多变。

月亮好歹还十天一个样。他更不可思议,上一秒雷霆万钧,下一秒便万般宠溺,那双多情又无情的桃花眼看着她,熏神染骨,几乎让她生出种错觉。

仿佛他是颗痴情种,挚恋她好多好多年。

*

韩锦书很少下厨。

她捉襟见肘的烂厨艺,还是大学时无意练就的。

那会儿韩锦书刚上大一,踏进校园,妥妥一枚活力四射青春无敌的小鲜肉,对所有事物都充满了新鲜感。

她住在医学院四人间,同寝三个室友全都是吃货,人人都有一身DIY美食的高超本领,隔三差五就在宿舍偷偷下厨。今天雪碧凉面,明天凉拌鸡丝,韩锦书耳濡目染,几年里也跟着学了几手。

只可惜,韩锦书天生没有当贤妻良母的命,室友们的厨艺她只学到两成不到,多年过去,她唯一能勉强出师的,也就一碗最简单的阳春面。

此时,偌大的公馆内漆黑一片,只有使用率极低的厨房破天荒亮着灯。

韩锦书一脸黑线地起锅烧水,又一脸黑线地找出一只日式拉面碗,往里面兑著作料。

平时韩锦书和言渡谁都不下厨。没记错的话,调味品和所有碗具、食材,都是他们刚搬进来时,言府管家派人去超市采购的。

为了保证各种食材与调料的绝对新鲜,每隔一段时间,管家便会来公馆进行更换。

调料兑到一半,韩锦书终于回头看向身后,诚恳道:“言总,我煮的面又不好吃,干嘛费这功夫?不然我给你点个外卖?”

言渡双手抱肩,整个人懒洋洋靠在旁边的大理石墙面上,看着她。闻言,他摇头:“不要。”

韩锦书:“为什么呀?”

言渡漫不经心地说:“外卖不卫生。”

韩锦书一卡,接着说:“只要你一句话,隔壁五星级酒店的总经理就会亲自把面送过来。实在不行,我亲自去旁边给你打包一份?”

话音落地,言渡像是没听见,视线慢条斯理从韩锦书的脸蛋移到她背后的灶台上,微动下巴,语气冷静:“水开了。”

韩锦书:“……”

韩锦书在心里翻白眼,已经明白这位大佬的意思。转过身,抓起旁边的一包干面条咕咚丢进锅里。

干面条在沸水里上下翻滚。

韩锦书一手叉腰,一手举着双筷子,时不时把筷子伸进锅里翻搅两下,防止面条粘锅。

整个过程里,言渡一句话都没再说,只是靠着墙脸色漠然地看着她,眼神不明。

阳春面的简单程度,属于有手就会。

煮好了。

韩锦书关了火,捞起面条放进盛满调料与汤汁的碗里,又戴上防烫手套,小心翼翼地端起面碗往厨房外面走。

言渡见状,伸手来接。

韩锦书下意识侧过身,把对方修长的五指挡开,下意识道:“站开点,小心烫到你。”

闻言刹那,言渡眸光微动。

韩锦书丝毫未有察觉,说着话把面碗端出去摆上了餐桌。折腾一通,她有点热,拿纸巾擦了擦汗,然后丢掉垃圾扑扑手,说:“言总慢用,缺什么调料麻烦自己加。我先洗澡去了。”

说完不等回应,便兀自解开围裙丢旁边,转身离开了餐厅区域。

*

洗完澡在浴室吹头发的空隙,韩锦书拿手机登录了游戏软件。

找到Letter的对话框,又给那个石沉大海多年,且素未谋面的树洞发去了一条吐槽:

-【我的婚后生活写成一本书,一定叫《如何与疯批相处》:)】

槽完,韩锦书爽了。

出来一看,餐厅里空空如也,面没了,言渡也不见踪影。

韩锦书揉着刚吹干的蓬松长卷发,进厨房转了圈,拉开碗柜一瞧,惊奇地发现,装阳春面的面碗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整齐放入了它本应在的位置。

韩锦书回到卧室。

屋里只亮着一盏床头台灯,光线昏暗。言渡赤着上身半躺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身姿散漫,眉目冷淡。

她瞄了眼书封。

书名叫《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德文精装版,作者是亚瑟·叔本华。

韩锦书坐到床边,诧异眨眨眼:“言总,你居然会洗碗?”

言渡闻声,无言两秒,目光继而从满页德文上离开,落到她脸上。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二百五。

言渡面无表情地说:“我手脚齐全。”

韩锦书:“不是。”

韩锦书换了种说辞:“我的意思是,没想到言总这种大人物,居然还会做洗碗这种家务。”

好神奇。

言渡在她心里的人设,一直都是傲慢冷酷,铁血无情,出身高贵,天之骄子,如此人物,自然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

话音落地,卧室内陷入了片刻静默。

言渡轻拍了下身边的床。

韩锦书读懂他的动作,踌躇几秒,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下一瞬,清冷乌木香扑头盖脸朝她逼近而来。

冷白修长的指,挑起了韩锦书的下巴。言渡直直盯着韩锦书的眼睛,瞳色如墨。

须臾,他停留在她下巴的指尖缓慢下滑,下滑,描摹出她脖颈优美的线条。

顷刻之间,周围空气燥热,仿佛有了毒。

韩锦书莫名脸色如火,嘴唇也烧得愈发红。潜意识察觉到危险,想要逃。

言渡不给她机会。她俯身低头,近她耳畔,轻声一字一句道:“韩锦书,我对你事事关注时时留心,你却一点也不了解你的先生。”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