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讲, 韩锦书本来没想回答的。

她这么要强的个性,不太可能当着言渡的面,坦然回答,自己在这三天里, 除开待在手术之外的所有时间里, 几乎都在想他。

吃饭时, 她会想起他的眼睛,黑漆漆的, 又很璀璨, 像吸入了整片夜空与浩瀚星河。略有些许狭长的眼型,眼尾微上挑,眼角微下钩, 双眼皮的褶皱宽度也恰到好处, 是那种最冷冽的桃花眼。

看文件时, 她会想起他的嘴唇,薄薄的两片,唇形也独特, 嘴角各有几分起菱,带着微不可见的上翘弧度。

记得当初和言渡定下婚约, 他第一次来韩家登门拜访时, 妈妈裴婉词只看他一眼,就满意得咧嘴直笑。夸他个子高气质好,又彬彬有礼,尤其那张脸更是无可挑剔。

韩锦书那会儿也觉得言渡好看, 但她不喜欢他那副冷冰冰的性子, 还怼过她妈, 嘀咕说:“帅哥多了去了。早知道你喜欢美男女婿, 我就应该给你领个男明星回来。”

裴婉词女士给予的回应,是一记翻到天花板上去的白眼,数落道:“亏你还是个整形医生,连点面相学的知识都不懂。那些男明星为了上镜好看,一个个脸尖得跟锥子似的,哪有福气。你再看言渡,脸型虽然窄,但是下颌骨棱角分明,多好看。还有他的嘴,那种唇相叫起菱唇,最贵气了。”

韩锦书确实不懂面相。

因此,她在回想起言渡嘴唇的时候,无法如裴婉词女士那样联想到什么事业运老年运。

她只是会反复记起,那张漂亮的薄唇平时都是如何亲吻她。时而强势霸道,时而温柔如水,在她青涩的唇舌上亲昵碾磨。

甚至连和姚荟荟聊个好莱坞男星,韩锦书都会想起言渡。

小助理是个花痴的小姑娘,混迹欧美圈多年,最喜欢的帅哥类型,就是好莱坞大片里那些肌肉虬结的**。知道韩锦书好美色,隔三差五就会举着手机,兴冲冲给韩锦书安利自己的新墙头,邀她一起斯哈。

欧美男星大多体格健壮,肌肉发达,一个个状得像健美先生。

这三天里,每当那些光膀子美男映入韩锦书的视野,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就会自动串联成动态图画,放电影似的在她脑子里播放。

种种诡异的现象,折磨得韩锦书快要疯掉。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和暴君一样,得了某种心理疾病……

记忆中断,车厢里。

韩锦书听见自己那声比蚊蝇振翅还小的“嗯”,脑子里顿时轰一声,整个身体都着了火。

天……

她为什么会发出这种引人浮想的声音。

……不对!

她为什么要回答,为什么会直接承认啊!!!

没等韩锦书从羞窘的海洋里冒泡,旁边的言渡又有动作。

他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直接承认,微怔半秒后,微合了眸垂下头,完全靠身体本能便寻找到她散发着温柔香气的颈窝,脑袋深深埋进去。

他记得她脖颈左侧,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艳丽如朱砂在宣纸上落下的点。

言渡都不用睁眼去看,高挺的鼻梁便轻触到韩锦书那枚可爱的朱砂小痣,轻轻蹭了蹭。

韩锦书被他抱在怀里,加上副驾驶侧的安全带,根本没有任何挣脱逃开的空间。

全身热热的。被他鼻尖碰到的皮肤表面,有点燥,是那种触电般的微弱感受。

这辆车的内部空间与同类型车相比,已经算相当宽敞了。

但是,他真的好高,宽阔的双肩加上过分修长的四肢,硕大一只挤过来,几乎压榨干净她周围所有空气。

他抱她抱得太紧了。

好热。

而且……他用鼻梁摩擦她颈窝的动作,感觉好涩情。

言渡的车,每个角落自然都是他的味道。韩锦书被那阵熟悉的凛冽气息笼罩,拼命想要保持清醒,但大脑不听使唤,被熏染着,进入当机卡壳状态。

韩锦书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在她颈窝里蹭啊蹭,蹭啊蹭,忽然,闷闷笑出两声。

这阵笑声传进耳朵,让她的神思稍微清明几分。

她咬住嘴唇,抬起右手,竖起一根白皙的食指戳戳言渡的背,清清嗓子,开口时语气梆硬:“言渡,你在笑话我吗。”

“没有。”

这嗓音听起来沉沉的,有点沙哑,类似大提琴的琴弦长时间闲置后重新拉响的声音。

言渡答完,从韩锦书颈侧抬起头,眼皮微耷,深不见底的黑眸定定看向怀里面红耳赤又难掩愠色的小姑娘。

他嘴角弯着很淡的弧,在她唇瓣上咬了口,低语喃喃:“告诉我,你都想我什么了?”

韩锦书整颗脑袋,从脸蛋到脖子上半部分,全都烫得失去知觉。

听见他这个问句,她用卡机的脑袋反应了会儿,然后回答:“我想了你的眼睛,你的嘴巴,还有……很多。”

言渡懒懒地嗯了声,指腹在她耳垂上摩挲,语气听上去很平淡:“很多是什么意思。”

耳朵很痒。韩锦书条件反射歪了歪脑袋,轻声说:“很多的意思,就是我想念你的一切。”

言渡闻言,揉捻韩锦书耳朵的手沿着她的轮廓线条往前滑动,摸到她小巧的下巴,修长的指尖轻轻一勾,抬高几寸。

韩锦书睫毛颤啊颤,挣扎地掀起眼帘,与他对视。

言渡的食指轻点在她的下嘴唇上,声音里带着诱.哄意味。低柔地问她:“那你想我亲你么。”

韩锦书脑子空白,整个思绪都被言渡搅成一团混乱的麻线。她看着他的眼睛,几乎溺毙在那黑色的深潭里,须臾,鬼使神差地点头。

言渡声音很沉:“你来。好不好?”

姑娘犹豫了一瞬,红着小脸应声道:“好。”

得到这个回答,言渡倾身往韩锦书贴得更近。她顺势伸出两只胳膊,柔柔环住他的脖子,闭了眼,仰头吻住他的唇。

言渡浅笑,手指在她安全带扣上轻轻一摁,禁锢身体的缠带松开,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羞赧到极点的呜咽,鼓起勇气,小小的舌尖钻出去,舔了舔他的唇瓣。

动作小心翼翼,怯生生的。

言渡呼吸忽然一重,手臂从她腰后环过,收拢,毫不费力地往上提。

韩锦书被他亲得头晕目眩,迷糊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轻,整个儿被抱离开座椅,再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了言渡的大腿上。

韩锦书:“……”

怎么又是这个姿势。

上次在他的办公室,她也是这样紧抱着他,坐在他腿上。

奇奇怪怪的回忆涌入脑海,韩锦书羞窘交织不自在极了,鞋里的脚趾都不安得蜷缩起来。动了动,想从他身上下去。

言渡略有察觉,手臂下劲把怀里的小家伙死死扣住,逮住她惊慌失措的舌,不许她躲,吻得愈发细腻而专注。

韩锦书无法,只能由着他亲。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韩锦书脑袋缺氧,被亲得差点睡过去时,言渡终于放开了她已经略微红肿的唇瓣。

韩锦书全身皮肤都被蒸成浅浅的薄粉色,脑袋靠在言渡胸前,微张着嘴巴小口喘气。还有些缓不过来。

言渡轻抚着她脑后的长发,唇落在她软绒绒的脑袋顶,双眸微合,也在平复呼吸。

片刻,韩锦书等大脑的思考能力回归正常状态后,抬头看他,噘着嘴不满道:“亲亲亲,感觉我们随时都在亲。这样的相处方式真的很不健康,太费我了。”

言渡:“。”

言渡漫不经心道:“做的时候容易晕,接个吻也嫌累。韩院长的身体素质不太行啊。”

韩锦书脸色霎时更红,气得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他下巴上:“就你这张欠扁的嘴,我妈居然还专门给我打电话,让我不许骑到你头上撒野欺负你。真是无语,到底谁欺负谁?”

言渡闻声思考几秒,说:“你确实没骑我头上撒野。”

韩锦书冷哼:“对啊。”

言渡:“你最多只是骑我身上撒野。”

韩锦书都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皱眉反驳:“又是给你□□心便当,又是去你公司探班,像我这么温柔善解人意的老婆,全世界都没几个。我骑你哪儿了!”

言渡盯着她,轻轻挑了下眉,轻声似笑非笑道:“你骑的我哪儿,你不知道吗?”

韩锦书:“???”

等等。

骑……

骑…………………………

韩锦书后知后觉醒悟过来,霎时整个人都快熟透。她愤愤地瞪着言渡,眯了眯眼睛,捏住他的领带松紧结的位置,忽然一收!

她摆出这辈子最凶神恶煞的表情,恶狠狠道:“姓言的。你再出言不逊,我真的会鲨了你。”

言渡语气散漫:“如果你要杀我,那我选择被你凌迟。”

韩锦书:“。”

“你知道‘凌迟’的意思吗。”他贴近她的右耳,慢条斯理地低声细语:“行刑者手持利刃,在受刑者身上割满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也就是俗语中的‘千刀万剐’”

韩锦书被呛了下,听得毛骨悚然一阵恶寒,瞬间松开了勒住言渡领带的手。

她缩缩脖子,有点惊恐又有点匪夷所思地看着他,道:“人家正常人求死,都是越痛快越快。你这是什么奇葩的要求?”

言渡盯着她,几秒后,他嘴角浮起一丝病态而优雅的浅笑:“因为,如果能死在你手里,是一件荣幸而美好的事,值得细细品味。过程越慢越好。”

韩锦书:“……”

听听,这是正常人能说得出来的话吗?

看看,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表情吗?

难怪一个心理疾病会治这么多年,这个暴君,实在是太变态了。

韩锦书用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言渡,接着说:“老公,你知道吗,我常常因为自己不够变态,而感到跟你格格不入。”

言渡捏捏她的脸蛋,说:“知道我是个变态,还对我牵肠挂肚?”

韩锦书:“。”

韩锦书心一慌,窘窘否认:“谁对你牵肠挂肚。我只是长时间和你生活在一起,突然分开几天,有点不习惯而已。”

“韩锦书,你喜欢我。”

“才没有。”

言渡直勾勾地瞧着她,声音忽然低下几度:“那天下午在我办公室,你把我摁在桌子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韩锦书愕然地睁大眼睛,心慌意乱地捂住他的嘴,沉声羞愤道:“那天下午的事,你再多提一句,我马上回我妈那儿。”

言渡弯唇,抱着小家伙在她腮边落下一吻,低笑着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古时吴越王写给他夫人的信,此时从言渡嘴里轻轻念出来,竟令韩锦书心尖都在微微发颤。

言渡语气淡淡:“韩锦书,下次再回娘家,记得要带上我。”

韩锦书在他怀里抿嘴笑:“为什么?”

“日日思卿,却不见卿。”言渡神色平静地对她说,“实在朝思暮想,魂牵梦萦。”

*

一眨眼,小橙子出车祸的事情便过去了半个月。加上又收到过那个恐怖的洋娃娃包裹,俞沁这个做母亲的怕孩子再出现什么意外,这两周时间,她除开工作时间,几乎都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橙子。

每天早上,俞沁亲自把梁丞丞送进幼儿园,每天下午,再亲自去把梁丞丞接回家。

在这样的细心照看下,梁丞丞小朋友很快便走出了车祸事件留下的阴影。

这天傍晚,幼稚园拉响了放学铃声。

梁丞丞放下手里的玩具车车,背起自己的小书包,站起身,乖乖和其它小朋友们小手牵小手,在老师的带领下走出教室。

梁丞丞抬起脑袋。透过幼儿园的大铁门,他一眼就看见停在路边的灰色汽车,和站在汽车旁边等他放学的妈妈。

梁丞丞粉嘟嘟的小脸上立刻洋溢起灿烂笑容。举起短短的小胳膊,努力朝妈妈挥手。

妈妈也很快看见他,展开双臂举过头顶,朝他比了个大大的心。

这时,一道稚气甜糯的嗓音在梁丞丞耳边响起,问他:“梁丞丞同学,为什么每天都是你妈妈来接你呀?”

声音飘进梁丞丞的小耳朵,他转过小脑袋。

说话的小女生也就三四岁的年纪,小脸圆呼粉嫩,细软的黑发在脑后绑起两条麻花辫。她叫胡贝贝,小名小萝卜,也是天使宝贝国际幼稚园的学生,是梁丞丞在小班(3)班里最好的朋友。

梁丞丞很认真地摆摆手,回答胡贝贝:“不是的呀。上个月我外公外婆也来接过我的,还有我表姨父也来过呢!我表姨父好好看的。”

“那……”胡贝贝歪着小脑袋:“你爸爸呢?”

小女孩天真无邪的一个问句,却瞬间令同样是小孩子的梁丞丞皱起了眉。梁丞丞支吾了会儿,小声回答:“妈妈说,爸爸最近好忙,没有时间来接我。”

“怎么会。”童言无忌,小萝卜没有丝毫恶意,纯粹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我爸爸也很忙,但是他一周至少也会来接我三次。梁丞丞,你爸爸是不是不喜欢你,所以才不来接你呀?”

“才不是呢!我不许你乱说!”

像是被胡贝贝嘴里的某些话语给刺激到,梁丞丞紧紧捏住两只小拳头,瞪着她大吼了一句。

“……”小女娃被他这模样吓到,愣了愣,继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前面的老师听见队伍里的动静,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赶来。温柔的女老师在胡贝贝身前蹲下,柔声问:“怎么了小萝卜,哭什么呀?快告诉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胡贝贝哭得好伤心,揉着眼睛抽泣道:“是、是梁丞丞同学。”

得到这个答案,老师颇有几分诧异。梁丞丞这个孩子聪明善良,平时在班里的表现非常好,从不会淘气惹事,欺负同学。

老师侧目看了站在旁边的小橙子一眼,继续问胡贝贝:“你和梁丞丞同学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他欺负你了?”

胡贝贝一双大眼睛哭得红肿,嘤嘤嘤道:“我好多天没有看到过梁丞丞的爸爸来接他,就问梁丞丞,他爸爸是不是不喜欢他了,他就好凶!呜呜呜……”

“好了好了,别哭了。”

安慰完胡贝贝,老师又站起身,走到梁丞丞身前站定。

这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男娃,此时正耷拉着脑袋,小手对绞在一起,一声不吭。他知道自己做错事惹哭了同学,愧疚得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老师。

老师摸摸梁丞丞的脑袋,“今天是谁来接你放学?”

“是、是我妈妈。”梁丞丞说话的生意小小的,顿了下,接着嗫嚅道:“老师,对不起,我不应该吼胡贝贝……但是,我讨厌胡贝贝同学说那种话。”

老师:“什么话?”

梁丞丞:“胡贝贝同学说,我爸爸不来接我,是不喜欢我了。不会的……爸爸怎么会不喜欢我呢。”

“可是老师,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爸爸了。”

看着小男娃脸上苦恼难过的表情,老师神色凝重几分。须臾,她牵着梁丞丞走出幼儿园大门。

等在门口的俞沁看见儿子的身影,眼睛一亮,快步迎过去,“橙子,走,回家了。快跟老师说再见。”边说,边从老师手里接过梁丞丞的小胖手。

梁丞丞握住妈妈柔软的手,回过头,朝老师挥了挥胳膊:“老师再见。”

老师迟疑了下,终于下定决心,出声叫住俞沁:“梁丞丞妈妈!”

俞沁闻言,步子顿住,不解地回过头去。

老师笑容温和:“耽误你两分钟时间,我们聊几句。”

俞沁有些不明所以,还是点点头。

几分钟后,俞沁把梁丞丞抱进车里,叮嘱梁丞丞自己玩,乖乖不要乱跑后,关上车门,落下车窗,转身折返回小班(3)班的班主任面前。

俞沁:“陈老师,是不是橙子在幼儿园闯祸了?”

“不是的。”陈老师面露难色,似乎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俞沁:“您有话就直说吧。”

“……好吧。”陈老师道,“梁丞丞妈妈,孩子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爸爸了。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俞沁很坦然,语气淡淡地说:“我和他爸爸离婚了,橙子的抚养权在我手上。”

“这段时间梁丞丞爸爸很久没有来过幼儿园,我其实大概也能猜到,是你们夫妻俩肯定产生了矛盾。”陈老师叹了口气,“梁丞丞妈妈,本来有些话,我一个外人是不方便说的。但你和孩子父亲之间的恩怨纠葛,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作为父母,我想,你们平时除了关注孩子的身体发育学习成绩以外,也应该重视他的心理健康。”

闻言,俞沁眸光微微一闪,有些担心:“陈老师,你这么说,是橙子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今天小橙子在幼儿园,情绪失控,对着一个小女生大吼大叫。”陈老师眉心紧紧拧着一个结,“丞丞平时是多么温良的一个孩子,乐于助人,性格谦逊,从来不会跟同学们争执。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学校家庭双方都务必警惕。”

俞沁缓缓点头:“谢谢你陈老师,情况我了解了。”

陈老师:“很多孩子因为童年缺失必须的关怀,长大后,终其一生都在治愈那些不幸。父爱与母爱一样,都是不可或缺的。”

与班主任道别后,俞沁在原地站了会儿,抹把脸,整理好心情,转身笑容满面地回到车上。

驱车回家,吃完家政阿姨做的晚餐,俞沁又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陪梁丞丞学习娱乐,九点整,她准时将小橙子抱回卧室,讲故事哄睡。

十分钟后,小橙子闭上眼呼呼睡去。

俞沁俯身在儿子的小脸上落下一个吻,替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开门出去。来到阳台,望着夜空发呆。

阿姨正打扫着大阳台的卫生,转头看见俞沁,她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俞沁笑了下:“周姨,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周姨说:“昨天晚上你在书房加班工作,不是让我去哄橙子睡觉吗。孩子睡着以后好像做了梦,一直在喊爸爸。”

说完,周姨拎着洗地机离开了。

俞沁闭眼用力掐了掐眉心。片刻,掏出手机。

离婚时,那个人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都删了个干干净净。可这么多年的记忆无法删除,她依然可以把他的电话号码倒着背出来。

俞沁面无表情地在拨号界面上输入了一串号码,摁下拨号键。

嘟嘟几声,通了。那头的人没接,而是直接给挂断。

没多久,回拨过来。

俞沁接起电话,平静地说了声:“喂。”

“刚才那个……在旁边,所以我给你挂了。还怕再打你不接。”听筒那端,梁翰林的语气里竟然透出丝丝温柔的留恋,他说,“沁沁,这段时间,你和橙子还好吗?”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俞沁本来以为,自己听见梁翰林这样说话,会恶心得反胃。但并没有。她心湖一片安宁,已彻底不再为这个男人兴起涟漪。

俞沁只是淡漠道:“从这周开始,你每个星期六晚上八点来接橙子,星期天晚上八点再把他送回来。”

那头的梁翰林听见这番话,简直是欣喜若狂,忙颠颠应道:“好!好!沁沁,我很高兴,你对我终于不再那样冷若冰霜了……”

“记住,八点。晚一分钟我都会改变主意。”

说完,俞沁便径自挂断了电话。

*

在结束与梁翰林的婚姻关系后,俞沁便带着梁丞丞居住在城北的一套大平层里。高档花园式小区,寸土寸金,房价高昂。

周六晚上,秋季的太阳早早便被黑夜吞没。

梁翰林驱车来到俞沁住处。他熄灭引擎,下意识对着镜子整理好仪容,然后推门下车。

这段从停车场回家的路,梁翰林走了很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全都记录着他和俞沁之间的点滴。

当初他刚毕业,一穷二白,土包子一个,俞沁兴高采烈拉着他来这里,说是她父母给他们准备的新房,今后就是他们的家。到装修时,她喜欢清新淡雅的小日式,他中意豪气硬朗的港式轻奢,两个人为此没少起争执,最后是他拧不过她软着嗓子撒娇,做出了妥协……

梁翰林陷入回忆,走到家门口了也没发现。回过神后甩甩头,在密码锁上摁指纹。

提示指纹错误。

梁翰林苦笑,知道俞沁已经把他的指纹从密码锁存储盘里删除。这里已不再是他的家。

梁翰林抬手敲门。

须臾,门开了。一道小小的身影飞也似地扑进他怀里,带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奶香,甜甜地喊了声:“爸爸。”

梁翰林抱起儿子,转过头,看见跟在背后出来的俞沁。

“这是我给橙子收拾的小行李,他的儿童牙刷、睡衣、安抚巾什么的,我都装好了。”俞沁神色冷淡,把手里拎着的奥特曼书包递给他,“记得明天晚上要把他送回来。”

梁翰林盯着俞沁,目光里写满悔恨与眷恋。他说:“沁……”

俞沁面无表情看他一眼。

梁翰林只好把前面的称谓省略掉,“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当然很好。”

“……”

梁翰林被堵得没了话,悻悻地抱着梁丞丞走了。

梁翰林现在的住所,是他三年前购置的一套花园式小洋房,位于银河市东郊。因为儿子周六要过来住,他这周四特地请假一整天,亲手布置出了一套充满童趣的儿童房。

一想到能和爸爸待整天整晚,梁丞丞很是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小喜鹊似的说个不停。而当梁丞丞看见爸爸为自己布置的漂亮房间,他更是开心得直接跳了起来。

“哇!”梁丞丞背着小书包,嗖一下跳上屋子中央的小蹦床,“爸爸,这里实在是太棒了!我好喜欢这个房间,好多玩具!”

梁翰林笑起来,“玩一会儿就快下来。爸爸带你去洗澡,九点钟橙子就该睡觉了。”

“爸爸,我不想只住一天,我想一直住在这里!”

“可是橙子还得回家陪妈妈。”

梁丞丞大眼亮亮的,欢喜提议:“那我们把妈妈也接过来,我们三个一起住就好了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却忽然从门外飘进来,语调讥讽地说:“你爸爸和妈妈已经离婚了,怎么可能住到一起?”

话音落地,梁翰林面色蓦的微变,转身往后看。

江璐踩着高跟鞋风情万千地走过来,推开了门,正沉着脸冷冷看着屋子里的一对父子。

小橙子不认识江璐。看见这个凶巴巴的阿姨,他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躲到梁翰林身后,怯怯地说:“爸爸,这个阿姨好凶,我害怕她……”

江璐走过去,弯下腰贴近梁丞丞,故意也学起小孩子的声音,嗲声嗲气地做作道:“我这个凶阿姨,要和你住在一起哟。”

小橙子惊恐地仰起头,“爸爸,我害怕,我不想和阿姨住一起。”

“不想?”江璐冷笑一声,“那就滚回你妈那儿去。”

“够了。”梁翰林忍无可忍。他安抚好梁丞丞,反手拽住江璐的手腕把她从儿童房拖出去,一直拖到了外面的花园。

梁翰林皱眉道:“我早就跟你说了我每周要抽时间陪我儿子,你在这儿发什么疯?”

江璐本就怄着一肚子火,被他一吼,瞬间爆发:“你只说要陪他,又没说要把他带回家里住!我发疯,我看你才疯了吧!还特意在家里给他留房间,布置得花里胡哨的,你问过我吗?”

梁翰林:“江璐,梁丞丞是我亲儿子,我需要问你什么?”

“我不管!”江璐咽不下这口气,“你明知道我讨厌你前妻,讨厌你前妻那个妹妹,也讨厌这个小孩儿,还把他带我面前晃悠?总之今晚上有他没我,我不许他住在这里!”

梁翰林火气也窜上脑门儿,大声道:“那你就滚!”

江璐:“……”

江璐难以置信地瞠目,“你说什么?”

“你不喜欢俞沁,我理解,你和韩锦书有过节,我也不管。可是橙子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能碍着你什么事?”梁翰林盯着江璐,脱口而出,“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泼辣刻薄蛮不讲理,有哪一点比得上俞沁!”

“哈。”江璐拔高音量,“我比不上俞沁,当初我勾勾手,你还不是跟狗一样上了我的床?”

梁翰林眼睛发红:“你给我住口。”

“你就是个贱骨头。”江璐讽刺地勾起唇,“永远不知满足。当初和俞沁在一起,你惦记我,天天说厌烦俞沁。现在和我在一起,你又想起俞沁的好,开始后悔了。对不对?”

梁翰林被戳中痛处,怒急攻心道:“我和俞沁年少相知,风风雨雨多少年的感情,你我最开始只是一夜情找刺激。你有什么资格和她相提并论?”

江璐气得尖叫:“梁翰林,你这个混蛋!”

“你要是不想和我儿子住同一屋檐下,就开车回你自己家吧。”梁翰林不愿再与她纠缠,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走了。

晚间的秋风凉意习习。

江璐愤怒到全身都在发抖。须臾,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

不久前,韩锦书的大学群忽然有人冒泡,直接刷屏三十条,把这个沉寂多年的僵尸群,顶到了所有人的对话框上端。

韩锦书看了眼,发信人是当初医学院的班长。班长像是喝大了,一连三十条消息,条条都不带重样,诉说起了毕业后这些年自己生活的艰辛,仕途的不顺,家庭的不睦。

最后怅然来了条语音,哭着说想念大家,想和大家抽空聚聚。

因着这一茬,班级群活了过来,当年的大学同学们纷纷在里面冒泡,说说这,聊聊那,好像也找回了点青春的感觉。

最后,但年的班团委兴致上头,给大家伙组织起了一场同学会,时间定在周天。

韩锦书想着和同学们许久未见,向言渡确认过周末无安排后,欣欣然答应赴约。

这天晚上的同学会,总体还算令人愉快。

好笑的是,同学会的第一发起者,是深夜醉酒后诉苦的班长,真到这一天,班长本人却并未到场。

不过,无伤大雅。

医学院这群意气风发的高材生少年少女,历经数年后,散落各方,到场参加同学会的,全部都已经混成了各自领域的精英。

诸多精英中,整形界大佬韩锦书,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韩锦书从小到大就出众,被瞩目惯了,同学们的话术攀谈,她应对自如。

这晚唯一不太愉悦的是,当晚团委老同学带的红酒不知道什么牌子,韩锦书被同学们争相围着敬酒,喝完两个高脚杯,她就有点儿高了。

晚上九点多,言渡按照韩锦书提前发来的地址,来到酒店。

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见到了韩锦书。

她穿着一件浅色的毛衣开衫,耷拉着脑袋坐在沙发上,脸微红,眸半垂,坐得端端正正,整个人看起来乖乖的。

言渡弯下腰,蹲在她面前瞧着她,喊她名字:“韩锦书。”

韩锦书:“嗯。”

言渡闻到她身上醉人的葡萄酒甜香,嗓音微沉:“我有没有说过,让你尽量别喝酒?”

韩锦书点点头:“你说了。”

言渡挑眉:“为什么不听话。”

“你只说,尽量。”韩锦书抬起眼帘,清澈的明眸逐渐被醉意浸染,透出种不正常的亮:“那个红酒牌子,我没见过。我想尝尝。”

言渡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想起上次在她家,她喝醉之后吐他一身,又是要裸.奔跳舞,又是要对月高歌的景象,有些无奈,手指轻轻摁了摁眉心。然后抬臂握住她的胳膊,嗓音又柔几分:“能不能自己站起来走?”

韩锦书摇摇头。

言渡于是将她抱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路上,怀里的女孩忽然咯咯娇笑,笑声脆脆的,是银铃被清风撩动的声音。

言渡低眸看她一眼:“傻笑什么?”

韩锦书伸出两只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扬起脑袋,把嘴唇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其实我可以走的。但是,我就想你抱我。”

说完,她手臂收拢将他搂得更紧,宁死不放的姿态。

言渡:“……”

言渡把喝高的韩锦书抱回车上。驾驶室内的阿杰看见韩锦书这样子,连忙收回视线不再乱瞧,发动了汽车。

一路上,言渡把韩锦书搂在怀里轻轻拍。

她横坐在他腿上,红彤彤的脸颊就贴在他下巴上,唇微张,呼出的葡萄味和酒气混合在一起。

离太近,言渡一呼一吸间都是她清甜的气息。那种味道让他很迷恋。

他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循着气息飘来的根源,便要吻上。

当唇要与她相贴时,韩锦书忽然抬手,竖起一根食指挡在他们之间。

韩锦书弯唇笑,朝他轻轻“嘘”了声,神神秘秘道:“羞羞的事,要回家才能做哦。”

开车的阿杰:“……”

阿杰花了很大功夫,才忍住没有咳嗽出来。察觉到背后言渡的冷冽眼风,他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催眠自己“你看不见听不见看不见听不见”。

言渡就这样一路忍,忍回了公馆。

锁一响。门一开,灯也来不及点亮,他便将她抱起来抵在了墙上。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低头寻找她散发着迷人酒香的唇。

她不让他亲,脑袋左摇右摆像颗拨浪鼓。在他耐心耗光的前一秒,她忽然张开嘴,舌尖调皮,若有似无,勾了下他的耳垂。

言渡身体骤然微僵。所有的自控与忍耐,在短短半秒的时间里瓦解殆尽。

他手指扣住她的下巴,掰过来,侧头咬住了她的唇。

忍得太久,这力道没有把控,咬得她有点疼。

小家伙柔弱地嘤咛出声。

言渡本来没发现什么异常。她那阵几乎使他发狂的呜咽,让他全身血脉贲张,恨不得把她囫囵个,给吞进肚子里。

吻着吻着,觉出了不对劲。

韩锦书呜咽了好几声,像是真的在哭。

言渡皱起眉,竭尽全力克制自己,轻轻问她:“咬疼了?”

“渣男。”韩锦书一双眼睛雾蒙蒙的,拿手背揉来揉去,脸蛋通红,含混不清地骂:“言渡,你这个渣男。”

言渡被这喝醉的姑娘搞得有点糊涂,又问:“我怎么了?”

韩锦书呜呜着问:“谁是QingSha?”

言渡:“什么轻纱。”

“Q、I、N、G、S、H、A。”她一副怒冲冲,又可怜巴巴的语气,直接把每个字母分开念出来,好委屈:“你大学同学说,你在你的书里夹了一张照片,是个女孩子的照片。背面写这着这串字母,这个名字。”

言渡闻言,垂着眸面无表情思考,须臾,反应过来整件事。

他没有说话,弯了腰,手臂直直从她膝盖窝环过,单手就把她给抱了起来。

这个动作没什么安全感,她迷迷糊糊的,喝醉了也怕摔跤,下意识把他搂得更紧。

言渡把韩锦书抱进了书房,微躬身,放她在桌子上坐好。然后便兀自转身,开了灯,朝书柜走过去。

韩锦书脑子昏沉得厉害,混沌茫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被光线晃了眼睛,抬手遮挡,然后乖乖坐在桌上等。

不多时,言渡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他把书递给她。

韩锦书这会儿很迟钝,眼前的视野又有点模糊,她只看清书籍封面印着一串英文字母,无法准确将这些字母翻译成中文。

她瞬间更委屈了,眼眶红红地嘀咕:“书名我都看不懂。”

言渡:“……”

言渡直勾勾地盯着她,黑眸深沉,复杂难辨:“把它翻开。”

这个倒是简单,不需要费脑。很适合现在的她。

韩锦书于是把书接过来,随手翻开一页。这一翻,一张彩色照片掉出来,刚好落在她腿上。

韩锦书拿起照片,第一眼看见的,是这张照片的背面。上面隐隐约约,果然有一串英文写的字母,手写体,笔锋苍劲有力,相当的漂亮。

这笔迹韩锦书倒是依稀认得,像是她家塑料老公的字迹。

韩锦书又眯了眯眼睛,让瞳孔聚焦,努力了将近半分钟,还是看不清。

她烦躁地抬起眼帘,看言渡,语气期期艾艾的:“我头好晕哦。”

“谁让你不听你老公的话,喝那么多酒。”言渡从她手里接过照片,接着沉声道:“照片背后的名字,你弄错了。”

韩锦书又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问:“什么啊。”

这一次,言渡直接把背面的英文,凑近来,怼到她眼皮底下。

韩锦书甩甩脑袋,终于看清楚。

Qingsh……u?

作者有话说:

情书:扒马甲!扒马甲!哈哈哈给我脱光光!!!

言渡:已脱,求草。

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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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超级肥肥,没有加更啦~明天早上更新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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