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被言渡圈在怀中, 呼吸之间尽是他,韩锦书的身体有刹那僵硬。

过去怎么没发现,这人的演技竟比她还要出神入化。

四目相对短暂几秒。很快,韩锦书恢复如常, 收回目光、嘴角弯起笑, 任由言渡揽着她朝灯火通明的洋房大门走去。

虽不及言氏这种正根正枝的高门, 韩锦书的娘家却也是地地道道的富贵人家。

韩锦书家从爷爷辈开始便做高端装饰生意,在全国的大多一二线城市都有分部, 外婆外公也是书画界喊得出名号的大拿人物。韩锦书父母的结合, 早年间亦可称为银河市的一段佳话,男才女貌,强强联盟。

此时, 韩宅洋房大门敞开着, 屋子里隐隐约约飘出一首粤语老歌的曲调, 宛转悠扬,复古港味,还夹杂着人的笑声交谈声。

韩锦书知道, 肯定是老妈又在放已故歌星陈百强的歌。

她妈裴婉词女士是陈百强老师的骨灰级铁粉,陈百强老师在世时, 每场他的演唱会, 裴婉词同志都不会缺席。不仅自己要订前排好位置,还会硬拉着闺蜜姐妹们一起去给偶像捧场,死忠程度堪称一绝。

知道韩锦书与言渡要回来吃晚饭,管家徐叔早早便在门口恭候。

瞧见两人的身影进入视野, 徐叔顿时笑容满面, 说道:“锦书, 言先生, 你们可算来了。今晚太太亲自掌勺,领着大家做了一桌子菜,好多都是你们爱吃的呢。”

话音刚落,一抹纤细倩影迤迤然从客厅那边走过来。

韩锦书目光略过徐叔看过去,霎时笑开颜:“妈!”

韩母裴婉词今年虽然已五十好几,但她保养得宜又会打扮,再加那身名门闺秀独有的气质,放人堆里依旧惹眼得很。

看见女儿女婿,她眼底浮起藏不住的笑意,鼻子里却哼一声,嗔怪道:“有些人啊,没良心,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她妈。”

韩锦书吐吐舌头自知理亏,连忙上前挽住裴婉词的手臂,甜甜道:“我这段时间太忙了,不是故意不回来看你。”

“人家都说,嫁了人的女儿比不上女婿,我看呀,真是这样。”裴婉词戳了下她的脑门儿。

母女二人正聊着,韩父韩清柏也慢悠悠走了过来。他微微一笑,对裴婉词说:“好了好了,闺女不回来,你成天想着念着,回来了又数落这数落那。年轻人有事业心肯上进,是好事情,你就别唠叨了。”

裴婉词眼一瞪,低声斥韩父:“就你会说话。”

“爸,妈。”

清清冷冷两个字音,礼貌又疏离,从各色声线里突围而出,永远教人无法忽视。

韩锦书闻声,回过头去。

言渡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身后,面容难得地勾勒一笔浅笑,看上去温和儒雅,风度翩翩。

韩父韩母脸上仍是笑,朝言渡点点头,算作回应。

韩锦书腻歪地依偎在裴婉词身旁,只觉眼前这场景,有点好笑。爸妈都已年过五旬,活过大半辈子的人,什么样的风霜雨雪没经历过,却在面对言渡时,显露出丝毫拘谨。

由此可见,他不仅跟她不合拍,跟他们全家都格格不入。

韩清柏看着言渡,又笑道:“今天跑这一趟,没耽误你工作吧?”

言渡笑容温雅:“您太见外了。锦书说了好几次想爸妈,本来我也打算这周带她回来陪陪您二老。”

韩清柏:“叫你们回来,一是因为你妈确实想你们俩了,二是锦书的姑奶奶今晚的飞机到银河市,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得来玩一次,我就想着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韩锦书惊喜地睁大眼:“姑奶奶今晚的飞机过来?什么时候?”

“一个钟头前阿文打电话,说是已经接到人。”裴婉词说着,转头看了眼客厅里的落地钟,“算时间,应该快到了吧?”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

韩锦书回头看向门口,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年轻司机的陪同下缓缓走进来。只一眼,韩锦书立刻激动得飞奔过去:“姑奶奶!”

“哎哟,我的小锦书,这么久没见想死奶奶了。”

姑奶奶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头很不错。她抬手轻轻捏了捏韩锦书的脸蛋,笑容和蔼,老花镜背后的目光怜爱而宠溺,打量着韩锦书,“一眨眼,我的小丫头都结婚了。没能来参加你的婚礼,我好遗憾呀。”

裴婉词在旁边解释:“姑姑,孩子的婚礼在国外办的,路途远,我们是担心您身子骨吃不消才没让您去。”

“我知道,我又没怪你们。”姑奶奶笑笑,捉着韩锦书的手柔声问:“我孙女婿人呢?还不让奶奶瞧瞧。”

“哦对……”

韩锦书急忙点点头,正要扭头喊言渡,一道挺拔身影却已经来到了她身旁。

言渡含笑揽住韩锦书的肩,绅士地微躬身,对老人说:“姑奶奶,您好。初次见面,我叫言渡,是锦书的丈夫。”

老人端详着眼前的青年,片刻,眼中逐渐流露出满意之色,点点头,“好,好。”

*

姑奶奶从兰江远道而来,这顿晚饭,既是家宴,也是给老人的接风宴。

席间,韩锦书不停给姑奶奶夹菜,喝着果汁说说这,聊聊那,眉飞色舞表情生动,逗得老人笑个不停。

“姑姑,说起来,我们全家都得好好谢谢您。”韩清柏端起杯子以茶代酒,对老人说:“锦书在兰江那一年,全仰仗您照顾。没有您,就没有这孩子的今天。”

姑奶奶忙忙摆手,“孩子本来就聪明。”

裴婉词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道:“聪明也得用在正道上。幸好锦书在兰江把那些坏毛病纠正了过来,。”

“锦书就像我的亲孙女,说什么谢。她五岁第一次来兰江,我见她第一眼就喜欢。那么漂亮一个小女娃娃,威风八面,遇到其它小朋友受欺负,还会给人家出头。”姑奶奶笑吟吟,拍拍韩锦书的手,“神气得很。”

韩锦书没什么印象,尴尬地笑笑:“是吗。”

姑奶奶越说越乐:“你小时候在兰江玩,把咱们那儿的所有的小恶霸都给教训了个遍,逼着大家喊你飞天小女警,你忘了?”

韩锦书差点被嘴里的菜呛死。

一旁的言渡不动声色勾了勾唇。

她汗颜:“都过这么久了,姑奶奶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

韩锦书不再插话,老老实实吃她的饭,生怕姑奶奶又帮她回忆起什么童年囧事少年糗事,不敢再开腔。喝完最后一口靓汤,她礼貌地撂下句“姑奶奶爸妈你们慢慢吃,我吃好了”后便端起没喝完的果汁,躲去花园玩游戏。

与屋内的欢声笑语言笑晏晏不同,花园里静悄悄。

韩锦书找了个长椅,窝下,打开手机,登录游戏,习惯性地点进自己的树洞对话框。

然后敲字发送:

第一条:

-【最近,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第二条:

-【好在,我的秘密,不为人知。】

刚若有所思地摁下发送键,无意间一侧头,撞见两束静若古井的目光。于夜幕下,不知已经看了她多久。

韩锦书:“。”

韩锦书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匆忙收起手机,拍着心口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刚。”言渡手里把玩着一只金属打火机,慢条斯理地在她身旁优雅落座。片刻,他状似无意地说道:“姑奶奶家在兰江?”

“对呀。”

说话就说话,长椅那么长,做什么要靠她那么近?韩锦书往旁边诺了点,又喝下一口果汁,回他:“和你们南姨是老乡。”

言渡:“看来你和兰江很有渊源。”

“小时候每年都会去玩几天。”韩锦书说,“高三还在那儿待了一整年。”

“为什么?”

“叛逆期,不懂事,认识了些社会上的朋友,觉得自己很酷。我爸拿我没辙,就把我送到兰江去了,要我认真学习专心冲刺,和‘狐朋狗友’断绝往来。”

韩锦书应得随意,说完还噗嗤一声笑了下。

那声脆脆的笑,引得言渡再度侧目,看向她。

韩锦书下巴微抬,望着他,漂亮的大眼亮晶晶的,面上的小表情透着说不出的傲慢与骄纵,“说真的,我当年可是一代霸主,风光得很。追我的少年少女可以从你家排到我家,要不是两年前爷爷病重,要我结婚,娶我当老婆这种天大的好事,只怕也轮不上你。”

言渡:“。”

言渡眯了眯眼睛,视线扫过韩锦书双颊那两抹不正常的红晕,又看向韩锦书手中,那杯她已经咕咚咕咚喝完大半的“果汁”。

言渡取过那个杯子,低下头,鼻尖轻嗅。然后,玩味地挑起眉峰。

高浓度鸡尾酒,因为兑了浓缩果汁,所以味道甘甜。

“言先生,有没有兴趣来玩一个游戏。”

忽的,耳畔冷不丁响起这么一句。

言渡撩起眼皮,盯着她,黑眸沉而静:“什么游戏?”

秋季的晚风徐徐吹拂,混着清幽花香,多少心事随风潜入夜。

花园小径旁,假石形状的音响飘出歌声,放的是《偏偏喜欢你》:“为何我心分秒想着过去,为何你一点都不记起,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我问你答。”

韩锦书脸绯红,咯咯笑起来,转而又大胆包天,用细柔指尖勾起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眉眼含笑,媚态毕现:“南姨是你什么人?陈晴莎与你,又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