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旷的要求着实简单,但也正是因为太简单了,叫若青的眸色又带上了几分提防。

“你为何要外门弟子的衣服?”

若青看着面前之人,他对于对方并没有多么熟悉,简单来说两人也不过刚刚认识的程度,更何况这是在无峰山,他无法完全信任对方。

见对方还是这般防备着自己,墨云旷也是叹了口气。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

“我自有用处。”

墨云旷随找了棵树倚着,眸色平静地看着对方,“再者,我帮你,你也帮我,这不是一个很划算的交易吗?”

“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若青再次开口。面前男人太具有迷惑性了,不论是穿着还是打扮又或者是说话的语气。

若青直觉告诉自己对方或许不是坏人,可他还是不愿意去相信对方。

“好与坏的标准又在哪里?”

男人并未因为若青的话而动怒,相反其非常有耐心,“我说我是坏人,可我并未害你,而那些害你至此的人,你觉得他们又是好人还是坏人?”

墨云旷说得平静,但也带着几分循循善诱,“倘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强迫你,毕竟这是你的选择。”

来这个世界两余年,墨云旷帮了许多人,可他眼下却发现,有时候帮与不帮都不是好与坏的标准,好人不会一直做好事,坏人也有显有的善心。

或许哪一天,他也会做错事,真正成为世人口中的恶人。

“你要是现在答不出来的话可以过两天再告诉我回复,但也不能太久,机会只有一次,全看你自己。”

说罢墨云旷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有时候太过于沉重的话题也会影响墨云旷的心情。

尽管他看起来每天都乐呵呵的。

“你山路还差多少?我还是帮你吧。”

墨云旷拾起扫帚,随口问道。

可若青并未回答,他反而是看了墨云旷许久,突然开口:“你是不是会离开无峰山?”

听墨云旷的话,似乎并没有在这久住的意思。

这话又是戳中了墨云旷的心事。本是确定的事,墨云旷却是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点了头:“是,所以我劝你快些做决定。”

“……我明白了。”

若青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好奇发问,“那你和师祖是什么关系?”

这是是无峰山最深处,处于只有剑尊还有长老们居住的“无修”之地,而这块地方更是师祖的宅院附近,若青也只是奉命前来打扫山路而已。

而墨云旷却能在这自由出入,想来也和那位无峰师祖脱不了干系。

只是……

“我和简书……这实在是一时半会说不清。”

墨云旷被猛地这么一问,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和简书是朋友吗?又不是很像。

墨云旷至少没有对其推心置腹,而简书亦对他有所隐瞒。

可两人也早已不是主仆,这般想着,墨云旷竟是找不到他和简书之间精准的定位来。

听到这,若青却是一笑,道了句:“你倒是大胆,敢直呼师祖的名讳。”

但若青也不太在意,毕竟瞧墨云旷这模样,想来师祖自己都是不介意的。

“师祖向来与人疏离,想来与你倒是关系不错。”若青说罢便不再开口,他还有很多山路要扫,也不能再和墨云旷耗下去了。

而墨云旷也因此心思更重了些。

这天,在二人即将分开的时候,若青突然无意之间提起了一句:“你看上去并不像是中原之人,还是少和我这些无峰弟子接触为好,我对江湖之中的事并不在意,但这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在意,师祖将您带到这也定是有他的道理。”

“什么意思?”墨云旷稍稍眯了眯眼。

若青却是摇了摇头,一边离去一边轻声道:“现今江湖之人实在太过于疯魔,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你还是留在这安全一些。”

若青的话叫墨云旷皱起了眉头,他很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可为何又说江湖之人疯魔?墨云旷在着已经待了数日,实在是不太清楚无峰山之外的形势来。

而简书也从未和他提起过。

想到这,墨云旷突然睁大了双眸。

正如他所想,简书从未和他提起过那镇上之人被杀的后续,又或者说每每说到这事对方也总是寥寥几句便换到了别处。

墨云旷当时不太在意,可如今想来就好像是他有意在隐瞒这件事。

是啊,墨云旷擅蛊,这件事对方又为何要避着他?倘若真的要找那个凶手,来问墨云旷不是更好一些吗?

所以,正派到底在做什么?而简书又对他隐瞒了什么?

这一切都是现在的墨云旷无法得知的。

……

“在想什么?”

修长的手越过墨云旷的耳侧,指尖轻捏了一块尚且热乎的糕点递到墨云旷跟前,随即男人低沉的嗓音悠悠响起,打破了墨云旷杂乱的思绪,“吃吗?”

墨云旷瞧着面前的糕点,他认得这糕点,是怀云城特有的云楠糕,先前他还吃过。

“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批新鲜的糕点了,再不吃就吃不着了。”

“是吗?”墨云旷伸手接过,掩住了眸中的神色。

“对,马上就要入冬了,也很难找到新鲜的桂花了。”

简书在墨云旷身侧倾身坐下,他这两天很忙,每每直到天黑才能回到这。但也幸好,这里比以往都值得温存。

“原来如此。”应了一声,墨云旷在简书的注视之下轻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但墨云旷却觉得似乎没有前两次那般好吃了。

“你好像不太开心,云旷。”

简书很敏锐,能察觉到墨云旷的不对劲,又或者说他对于墨云旷的每一个细节都很熟悉,因此才能只一眼就察觉到了对方心情的变化,“有什么心事吗?”

说罢简书还不忘给墨云旷倒了杯茶水,递到了墨云旷跟前。

“我……”

墨云旷垂眸看着眼底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握着茶杯的时候指尖微微泛白,着实漂亮,“外边现在怎么样了?罪魁祸首有找到吗?”

听到墨云旷的话,简书的眸色微动,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墨云旷的跟前,神色随意:“还没有,不过快了。”

“如果实在有什么不解的地方你可以来问我,我想那人既然是用蛊杀人,那定然是有我擅长的地方。”

这相当于墨云旷主动要求知道内情了,一般来说简书并没有拒绝他的理由,毕竟他是一个聪明人。

但在墨云旷的注视之下,简书轻抿了一口茶水,随即摇了头:“暂且不用,云旷,这事很快就会结束了。”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墨云旷就彻底清明了。

他不信简书的话。

这件事一定比他所想要复杂得多,正如之前小白同他所说,正派不需要抓到什么所谓的凶手,他们只需要找到一个能让所有人信服,能平民议的“罪魁祸首”。

而眼下,最适合背这口锅的人就是他自己。只是现在他被简书藏起来了。

因此,最后又会是谁来代替墨云旷这个位子?

他不清楚。

“天色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吧,云旷。”

简书想要起身,却被墨云旷伸手拉住,动作很轻,却轻易就叫男人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转头看向面前之人,对方那只手只是捏住了自己的一个衣角,其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沉思,而简书也耐心地等着。

这一刻空气都变得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墨云旷终于是松开了简书的衣袖:“你走吧,早些休息。”

“好,你也是。”

简书缓缓起身,语气温和,在说完这话后其就朝着院门口走去,只是在他就要踏出院门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极轻的声音。

很轻很轻,却还是传到了他的耳中。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简书。”

墨云旷看着男人的身形一顿,却又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这叫他不由得敛起眼睫,再次呢喃道:“更何况,是因为我。”

……

若青的答复来得很快,但也在墨云旷的意料之内。

“想好了?”

墨云旷再次问了一遍,在看到对方点头后面色并未变得轻松:

“不过我还得说一句,我可以解你的毒,但也相当于要将你的经脉全都洗一遍,也就是说,此毒一解,你全身的功法与内力都可能所剩无几。但有得必有失,你根骨不差,只是被这毒耽搁住了,不过你若不愿,我不会逼你。”

“行。”

若青应得很直接,甚至还自嘲地笑了一声,“若是这般废物的过一辈子,倒还不如从头再来一回,前辈,你动手吧。”

若青面目严肃地抱拳朝着墨云旷鞠了一躬,这还是墨云旷第一回看到对方这般模样,有些意外。

“好,坐下吧。”

墨云旷看着对方坐至自己面前,那满脸凝重的样子,让墨云旷不由得又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还是个孩子……

墨云旷母爱大发,竟一时有些不舍得下手。

算了,毕竟是对方的选择。

墨云旷狠下心来,运起功,将蛊虫自对方后边脖颈处送了进去。

蛊虫本就嗜血,再加上墨云旷的引导,一时竟在若青体内肆无忌惮地吞噬起来。

但这种钻心吸髓般的痛楚岂是普通人可以忍受的,只一会儿功夫,若青便满头大汗,甚至因为疼痛轻喘了起来。

墨云旷一边操纵蛊虫一点点自经脉中吸食毒素,一边还要观察若青整个人的状态,看着对方身子疼得不住颤抖,墨云旷满眼心疼,他朝着对方靠近了些,让对方倚在他的怀中,一只手轻抚对方的脊背来舒缓对方的疼痛。

“太疼便喊出来吧,这边除了我没别人。”墨云旷轻声细语地安慰,他本人也极为怕疼,上辈子曾有幸得过一次阑尾炎住过院,那种疼得在地上翻滚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回了。

但若青很明显比他能忍得多,墨云旷一边安慰一边继续替他解毒,就这样足足解到了天黑。这是在墨云旷意料之外的,他没想到若青这毒这般难解,想着反正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墨云旷还是稳住了心神将若青的毒解完。

解到最后,若青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他甚至开始伸手掐墨云旷的手臂,墨云旷“嘶”了一声,便知道这被掐的地方定是要青紫了,但看着若青这般痛苦的模样,墨云旷叹了口气,若是这能让对方好受些倒也不错。

在蛊虫终于吸食殆尽准备出来时,若青整副躯体都像是被拆散了一般,若青疼得大喊了一声,竟直接咬上了墨云旷的手臂。

“唔!”墨云旷疼得手一抖,但还是先行将蛊虫引了出来。

出了若青身子的蛊虫圆润了好几圈,很明显是饱餐了一顿。

而若青却已经因为长时间摧残般的疼痛,竟在结束的那一刻,直挺挺地在墨云旷怀中晕了过去。

“哎,若青小兄弟!”

墨云旷推了推对方,对方脸色惨白,乍一看就好似受了一场酷刑。

实际上也确实差不多。

墨云旷轻轻叹了口气,将对方抱了起来 本想替对方再去捡一旁的包裹,却在看到里边很明显的外门弟子长袍样式时停住了手。

这孩子倒真的是信守承偌。

墨云旷无奈一笑。

天色已晚,可他也不能放任若青晕在这里,想了想,迎着月色,墨云旷随意穿了件外门弟子的衣袍便带着若青离开了这无峰山深处,朝着无峰山最外围赶去。

他并不识路,更何况这是在无峰山,一切便都小心谨慎了起来。

“请问外门弟子的居所是在这吗?”

寂静的夜,一记温和却又空灵的声音在院门口缓缓响起,守门的那名外门弟子一愣,随即转过头,却只见一张陌生面孔出现在自己跟前,容貌昳丽动人,眼角含笑地看着他。

对方穿着一身外门弟子的服饰,怀中还抱着一人,但那人头埋在其怀中,这叫他看不太真切。

“是这吗?”那人又开了口,声音一缕一缕钻入这名外门弟子的耳中,让他神情有些恍惚。

“……是。”

其缓缓开口道。

此话一出,便只听那人冲着他微微一笑,随即一边朝着院内走去一边凑在他耳边低语:“多谢。”

外门弟子浑身一颤,愣在了原地,没有再做什么反应。

墨云旷抱着若青进了外门弟子的院子。

小心翼翼地往里边望了一圈,他不知道若青住在这院中何处,只是把他放在了院中的一棵古树下,看着对方那惨白狼狈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扒开对方的嘴喂了颗恢复元气的丹药,这才扭头离开。

离开之时,门口的那名弟子尚未回过神。

他抬眼看着墨云旷自院中走出,似乎是又朝着他笑了一声,低迷的嗓音再度响起:“晚安,祝你今晚好梦。”

银铃声不绝如缕,在似梦非梦的视线之中,那道昳丽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这名弟子恍然回过神来,慌乱地朝着四周望了一圈,却是四下无人。

可为何他隐隐记得有人同他说“晚安。”?

大抵是这些天太累了吧,这名弟子捂着头叹了口气,随即便再次打起精神来守起了这间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