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旷并未想错,在他们将顾七关在屋内的第三日,化音谷谷主顾戚风依旧是忍不住前来寻了他们。

“我要见一见小七。”顾戚风身形端正地站在门口,不说别的,倘若不是墨云旷的先入为主,顾戚风确实算得上是谦谦公子,可此刻墨云旷心底对其有芥蒂,任凭那张脸有多俊逸,墨云旷瞧着都有些别扭。

“我说过了的,师父他不愿见你。”墨云旷也还是没有松口。

可这一回,顾戚风显然是下定了决心来的,他直勾勾地看着墨云旷,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位少侠,我念你救我爱徒这才不同你计较,你不要欺人太甚。”

说罢,顾戚风的手缓缓抬起,一支笛子竟然稳稳地落在其手中,白玉清澈,通身泛着悠悠玉泽,墨云旷定睛一看,正是他昨日在对方屋子里看到的那支笛子。

可还没等他再看两眼,一只手便自身后抓住了墨云旷的手腕,将其往后拉过去了一点。墨云旷稍稍抬眼,只见简舒白正握着他的手腕挡在他的身前,而墨云旷因和其触碰的原因,能明显感觉到其体内内力汹涌,似乎是已经在备战状态。

察觉到这个,墨云旷又是看了顾戚风一眼,顿时醒悟。

他差点忘记这里是哪里了,对方既然是顾七的师父,那必然武器也是乐器,而按照眼下的情势,对方的那支白玉笛子应该就是其武器。

对方连武器都亮出来了,目的不言而喻。

墨云旷加以思索,接着便开口同意了对方:“算了,既然你要看便看吧。”

说罢便扯着简舒白给对方让了个道,态度转变之快让身旁之人都愣了一愣。

还没等墨云旷说完,顾戚风便大步朝着屋内走了去,而墨云旷则是在一旁安抚了简舒白一句:“放心,有我在,没意外。”

说罢便也进了屋。

而屋内,顾戚风正站在顾七的床前,眼帘低垂,双手放在胸前颤抖不已,下一刻还没等墨云旷反应,只听扑通一声,顾戚风竟然是直接跪在了床前,看着**人惨白虚弱的模样,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触碰。

“小七……我寻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这么决绝?”

谁都没有想到,堂堂化音谷谷主此刻竟然跪在自己徒弟的跟前泣不成声,看上去无比悲痛。如此一来,倒和书中一样。

但这也正是墨云旷最为不解的一点。

明明顾戚风对顾七是真的有感情,也是真的关心这个徒弟,又是什么原因导致顾七会如此憎恨对方呢?

瞧着面前顾戚风悲痛欲绝的模样,墨云旷将目光放到了其腰间的白玉笛子上,片刻,他眼眸微闪,终于是想起了什么,但奈何眼下对方还在屋内,他无法去确认,只能站在那耐心等候。

又忍了一会儿,墨云旷突然瞧见**之人的手指动了动,似乎马上就要醒转过来。

这可把墨云旷吓了一跳,他赶忙上前将顾戚风给扯了起来,紧接着也不顾对方愿不愿意,拉着对方就往门口走,等到了门口又是随手将其丢了出去,面目淡然:“好了谷主,叙旧就叙到这吧,我师父还是个病人,你得让他好好休息。”

说罢便当着对方的面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而就在墨云旷将门关上的这一刻,**之人也如他所想醒了过来,缓缓睁开了双眼。

看到这,墨云旷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倒是他机灵,否则按照顾七的性子,一睁眼看到个顾戚风这不得把对方刺激的当场去世?

“师父,醒了?”墨云旷一边露出和善的笑一边快步走到顾七跟前,还不忘伸手给对方把脉。

顾七体内的状况已经好了许多,而墨云旷也很清楚,顾七这些天之所以会一直昏睡,大概率是因为其身体在解毒。

“怎样,师父?身体还难受吗?”

墨云旷话语关切,甚至在对上顾七眸子的那一刻露出一抹嫣然笑靥,顾七盯着墨云旷看了片刻,又缓缓收回了目光,微微低着头,面色有些木讷: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到了让人作呕的东西。”

“……”墨云旷站在一旁,他怀疑对方在骂顾戚风,可他又没有证据。

“也罢,想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你帮我把我的琴拿过来。”

顾七同墨云旷淡淡开口,墨云旷本着要优待病人的原则,也是听话地去将对方的“点血”取了过来。

因为顾七一直昏迷的原因,墨云旷来这边的第一天就把它给收了起来,此刻顾七要才再次取了出来。

可就是将其取出来的这一间隙,墨云旷的目光顺其自然的落在了“点血”的琴身之上,瞳孔骤然一缩,随后一切便都了然于心了。

他终于是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顾戚风的那支笛子眼熟了。

不因别的,只因上边的花纹,竟然和顾七的琴上边的花纹一模一样,龙凤交缠,相栖而眠,寓意极为明显。而墨云旷也曾留意过顾十三的琴,对方的琴相对而言便要朴素许多,并未有什么特别的雕刻纹路,想来这也是化音谷其他弟子的待遇。

墨云旷指尖轻触摩挲,等他捋清思路再次看向顾七的时候眼神已经和刚才全然不同。

“师父,你刚醒就休息着吧,弹琴也很费心费力的。”

墨云旷一边笑着一边将琴递给对方,对方接过琴的同时还不忘白墨云旷一眼:

“只有你这样连琴都弹不好的才会嫌弹琴费力。”

墨云旷没想到顾七都病成这样了竟然还有心思给他补刀,不由得在内心痛哭流涕。

顾七看着手下的琴,轻弹了一下,琴弦发出悦耳的回响,让他心情变得愉悦畅快了些,于是抬起头又看了墨云旷一眼,随后目光飘到了不远处一直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的简书身上。

“那又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他。”

“啊,他呀。”

提到简舒白,墨云旷的眼神都亮了许多,他起身走到简书身旁,就好像小时候给父母介绍自己好伙伴那样,甚至脸上都充斥着骄傲,“这是我朋友,简舒白。这一路他帮了我许多。”

“朋友?你们认识多久了?”

顾七随口一问,刚想伸手再弹一下,但墨云旷的回答却叫他顿时停了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半个月?半个月就是朋友了?”

顾七听到这话不由得冷笑一声,目光在简书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片刻,话语嘲讽:“你还是留几个心眼吧,我在外边待了两年多,可从未见过什么好人。”

此话顾七是当着简书的面说的,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面色依旧平静从容,似乎对于顾七所言并不在意。

虽然对方说对了。他以这种身份留在墨云旷身边也确实是有目的的。

可说到底他暂且还没有要伤害墨云旷的想法,倒也不必心虚。

相比于简书的淡定冷静,墨云旷的态度反而要明显一些。

“师父,你说什么呢?”

墨云旷悠悠地看了简书一眼,满眼调笑,“我自己都尚且不能算作是个好人,又为何要强求和好人做朋友呢?”

他虽然致力于要做三好青年,可墨云旷也很明白,这世上什么都好做,唯独好人最难做这一道理。

墨云旷这番话将在场的二人都说得顿了一顿。

简书抬眼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对方依旧是那副浅笑着没心没肺的模样,而每每对方所说也都是简书前二十年从未听过的。

行事疯癫,不知廉耻。

这是简书最开始给其下的定义。

可越与对方相处,简书却越能看到除却那两个词以外的东西。对方似乎活得通透,却又在某些方面无比固执,亦正亦邪,让简书再也无法轻易对其下判断。

然而这也渐渐成了墨云旷最为吸睛的一点,简书好奇极了,他甚至在想,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墨云旷?

这一刻,无峰山师祖的眸中隐隐闪过一道不明的光亮,最后又悄无声息地掩下。

然而另一边,顾七回过神后依旧是对墨云旷这句话嗤之以鼻:“油嘴滑舌,迟早吃大亏。”

这副态度看来,顾七倒像是真把墨云旷当自己徒弟了。

只可惜墨云旷还在惦记着自己那一万两。

算了算日子,他们还得在这待四天。

“你们带我来这的时候,顾戚风有为难你们吗?”

在安静了片刻后,顾七的声音又突然响起,还没等墨云旷开口作答,对方又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按照顾戚风的性格,他定是为难你们了。”

“确实。”

墨云旷点了点头,“倒是没想到师祖脾气这么差。”

“他不是你师祖,我和化音谷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只是我的徒弟而已。”顾七听了墨云旷的话,马上反驳道,说罢,眼神渐渐化作一潭死水,手也搁在琴身上慢慢收紧。

他无比抵触顾戚风这个名字。

“等我毒解了,我们便马上离开。”

顾七清醒过后,想法竟然和墨云旷出奇的一致,他握着拳咬着牙愤愤道,“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踏足这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