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旷在回到梅花宫后的第二天便知道了简书那日说的话是何意。

梅花宫大殿内,洛衣的声音依旧洪亮,引得众人耳膜一震:“什么!花菟蛊?这又是什么玩意?”

“便是一种蛊,有传言此蛊能医死人,肉白骨,也有传言称得花菟蛊者得天下,所以现在江湖中人对其极为看重。”

梅尘良坐在大殿上,面色稍显凝重,“这是蝶清在仙尘大会上听到的,再加上这些日子宫外的暗探确实也探到了一些应该不假,所以还请各位留意一些。”

“留意什么?”

洛衣并不解,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扭过头来朝着墨云旷问道,“墨云旷,你对这蛊有何了解吗?”

墨云旷原先在发呆,突然被洛衣这般问道才回过了神,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摇了摇头开口道:“不知,我从未听说过这种蛊。”

此话一出,众人便都沉默了下来。

连墨云旷都不知道的蛊真的存在吗?

“所以你同我们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教主在一旁疑惑发问,他们几个早就已经退出江湖,所以这些江湖上的事又与他们何干。

“其实也不是同你们说,而是同墨云旷说。”

梅尘良将目光投向墨云旷,稍稍眯了眯眼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又继续说道,“若是人人都想得到这花菟蛊,那他们定会去寻那些会蛊术的人,只怕会出现一批心术不正之人。”

“什么意思?”洛衣不太明白,于是开口问道。

“很简单,到时候只怕他们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淮荫的声音平缓低沉,一句话便说明着墨云旷接下来的处境。

这片江湖从来都是这般残忍,而此次的这个蛊又是多么**的一个存在,到时只怕不论是哪个门派都会来掺和一脚。

此话一出,大殿中又是一阵沉默。

墨云旷不傻,在梅尘良说完的那一刻便明白了其中危机。若是被人知道了他的存在,只怕是再也过不了安稳日子了。

他该安分一点。

可这夜,墨云旷罕见的做起了梦。

一如两年前,他竟然再次梦到了那片不属于他的回忆。

只是这次的梦里,是无尽的黑暗。

墨云旷只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被冰寒刺骨的冰窖之内,而他周遭都被寒凉与血腥包裹,还有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震得他耳膜愈裂,头也跟着疼了起来。

“不要,不要杀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秘法,不要杀我……”

“爹爹救我!爹爹,爹爹!”

“神啊,求你保佑我族,求你了……”

这些声音之中有妇女,有孩子,也有尚且年轻的少年,声音凄惨悲烈,听的墨云旷心弦颤动。

周边不断重复着生命流去的声音。

而他却根本动不了。

墨云旷想要去救那些人,可是他的全身都被寒冰封住,冷冷地封住了他的手脚,直至他的心脏。

就在墨云旷就快崩溃的时候,他听见了一道很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温润低顺,与周遭那些如同地狱一般的呐喊截然不同。

墨云旷记得这个声音,明明听上去虚弱至极,却比谁都要坚决。对方是原主的大哥。

“花菟蛊?哈哈哈哈哈,放心吧,你永远都不会寻到它的。”

男人甚至还在笑,笑得惨烈,笑得癫狂,“它会随着我们的死,永永远远地消失在这南疆的土地上。”

声音渐渐淡去。

墨云旷闷哼一声,因为极致的心疼。

那是另一种区别于他,来自于这个世界的真真切切的感情。

带着不甘,带着乞求,带着能将人全身吞噬的悔恨与仇恨,最后没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墨云旷,你要去南疆?你疯了?”

教主不自觉地捂着胸口,只觉得自己要被面前人气到晕厥,“你是嫌自己命大吗?现在什么情况,你还要去南疆?”

墨云旷被教主这般训斥着,也不好反驳。

现在这个节骨眼去南疆,确实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可墨云旷却没法不去。

这些天,只要到了夜晚他便会做梦,而每一个梦里都是那无尽的黑暗和满屏的杀戮。

求饶声,辱骂声,还有接近疯狂的笑声。

明明就在面前,他却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切在他眼前发生,一回又一回。

墨云旷觉得再这么下去他也要疯了。

他需要去南疆探个究竟。无论是为了原主,还是为了他自己。

“教主,放心,我去去就回。”

墨云旷想了想,还是安慰了一番对方。

怎料教主听他说完,脸上的怒意更甚,话都有些说不明白了:“好啊,你去,倒时候我可不会给你收尸。”

眼见着教主就要被气到顾不得颜面就想上前对墨云旷动手时,一人自教主身后稳稳当当地拦住了他。

“梅尘良!你给我松手!我今天一定要让墨云旷这小子好好清醒清醒!”

梅尘良呵呵一笑,嘴上虽一直应着“好好好”却将对方手腕抓得更紧了些。

“教主,我会同墨云旷一同去南疆。”

淮荫原先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眼下却还是帮墨云旷说了话,“若遇到了什么危险,我会在第一时间带他回来。”

“你也活腻了吗?淮荫?墨云旷这副德行就算了,你跟着他胡闹?”

教主发觉自己挣脱不了梅尘良这只老狐狸,只得作罢,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一个比一个不省心的家伙。

“教主。”

墨云旷朝着教主一步步走近,收起了平日里一贯不正经的模样,面色格外地认真,“教主你应该知道的,总会有些东西在那等着我,不是我不去看它就会消失的。放心吧,倘若我回来了定会第一时间来和你报平安,现在好好睡一觉吧。”

墨云旷的话语愈发缥缈,就如同琴音一般钻入教主耳中,浅浅拨动着他的神经,只一会便令其头脑昏沉了起来。面前墨云旷那张昳丽的脸也逐渐模糊,片刻教主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看着昏迷的教主被梅尘良搂在怀中,墨云旷收回了蛊术,茶色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澈,瞧着面前晕过去的人,眸色逐渐暗了些。“我走以后,教主就交给你们了。”

“我会让蓉儿和洛衣在我们出门这段时间好些看着教主些,不过墨云旷,你真的想好要去南疆了吗?”

一说到墨云旷,淮荫语气变得更沉重,他似乎很明白墨云旷这个决定背后代表着什么。但他并没有阻止。

“是,我必须去南疆。”

若是淮荫要问他具体缘由,墨云旷是说不上来的。

他只知道在那南疆,有一个秘密在等着他。

……

淮荫同墨云旷在第二日便踏上了前往南疆的路。

南疆之地于二人而言皆极其陌生。

淮荫是因为他从未去过南疆,而墨云旷却是根本没有原主的记忆。因此在踏上前往南疆之路的第二天,二人竟是迷了路。

“前面好像有个茶馆,我去问问,淮荫你留在这。”

墨云旷瞧见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个个简陋的棚,于是打算上前问下路。

“为何不让我去?”淮荫的语气并不好。

墨云旷听着对方这么问无法直说,只得侃侃一笑,道了句:“因为爱情。”

说罢,还未等淮荫作出什么表情,便转身朝着前面走去。

这茶馆瞧着十分简陋,明明只是一个棚搭起来,挡不住任何的风,眼下竟然还有好些人坐在里边喝茶,瞧穿着,个个束发衣襟整齐,似乎是中原弟子。

墨云旷收回了目光,朝着茶馆旁正在帮客人喂马的店小二走去。

“请问去南疆是往这边走吗?”墨云旷态度低顺,很有礼貌,就连周身的攻击性都收敛了许多。

大抵被墨云旷张扬的长相和奇怪的服饰吸引住了,小二抬起眼瞧了墨云旷好一会儿,狭长的眼睛里边闪过一道不易让人察觉的精光,接着脸上便挂起了奉承的笑:

“是的,客人,若是想前往南疆,这条路是必经之道。”

“是吗?那多谢了。”

墨云旷道了声谢,大概是瞧这驿站太过于荒凉,又多了一嘴 ,“这般人烟稀少的地方竟还能有茶馆,倒是我没想到的。”

“是是是,小人也就是在这赚点小钱。”

那人又对墨云旷说道,“客人要不要喝点茶,歇个脚?”

墨云旷笑着挥了挥手:“不必了,赶路。”

正当墨云旷想要离开时,却听到茶馆内有人喊道:

“小二,我们的茶呢?怎么还不端上来?”

听这声音,墨云旷回了回头,瞧见是那些中原弟子。

“哎!马上来。”小厮应了一声,赶忙放下了手上器具,给这些弟子送茶水去了。

墨云旷本已经想离开,却不想小二捧着茶水路过他身侧时,一股熟悉的味道涌入他的鼻间。

即便气味再淡,墨云旷都闻得出这茶水里掺了东西。

他扭过头,看着那个店小二笑吟吟地将茶水送到那些弟子面前。

先前因为不在意,墨云旷也并未太多打量这位小二,眼下再细细观察,竟全是破绽。

明明是荒凉之地,常年黄沙四起,这人模样却不似中原人,脸上也不是干燥蜡黄之色,再加上明明是瘦削的身型,脚步却十分稳健,甚至能在衣服袖口隐隐看到些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墨云旷思索了一下,眼看那些弟子已经要将那掺了料的茶水入腹,还是出了声:“等等,别喝。”

墨云旷上前夺下了那壶茶水,在一众弟子诧异的眸色中又凑近嗅了嗅。

他并未猜错。

“这位公子,这茶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些弟子中一位朝着墨云旷开口问道,其余弟子对于墨云旷这番行为也是极为不解。

“没有什么大问题。”

墨云旷抬眸看了一眼一旁面色有些奇怪的小二,回答道,“只是喝了会昏死过去而已。”

“什么!”

墨云旷刚说完,这几名弟子面色煞白,而一旁的店小二突然面目狰狞了起来,伸手从一旁桌下摸出了一把大刀就朝着墨云旷他们劈了过来。

而一旁的草堆后边也是突然窜出来三四个肌肉扎实的大汉,手中弯刀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墨云旷身子轻松一跃,接着那柄弯刀便贴着他的腰身在一旁的桌椅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劈痕。

“师兄!”

有几名弟子显然从未见过这阵仗,有些害怕地四处躲避。一名弟子挡在众弟子面前试图与那几名悍匪对抗,可他的功法终究还是差了些,再加上几名悍匪力道极大,他很快就招架不住,节节败退。

眼看就要被对方的弯刀砍中,那弟子面露绝望,下一刻却只听一声重物碰撞的声响,转头看去只见墨云旷举着一只板凳横在了他的面前。

那凳子还算结实,那悍匪的大刀被卡在了其中。

“捂住耳朵。”

趁着这时机墨云旷张口提醒了几名弟子一句,随即翻身跃去,银铃声瞬间响起,防不胜防。几名大汉片刻才反应过来赶忙捂住了耳朵,却也已经来不及了,动作明显地缓慢了下来。

墨云旷身法极好,虽力道不大,可还是轻易将几人的穴道点住。蛊虫入体,噬骨挠心,刹那间几名悍匪竟一个个被这钻心的疼痛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那名被墨云旷救了的弟子瞧着这一切,面露诧异。

“没事吧。”

墨云旷稍稍侧过身子,朝着他们微微一笑,关心道。

“多谢大侠出手相助,我乃长宁弟子唐秋术,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唐秋术看呆了眼,但又很快反应过来,抱拳恭敬地朝着面前人道了谢,说完又拉着自己的师弟师妹给墨云旷鞠了一躬。

“我叫什么并不重要,你们没事就行,看你们年纪不大以后行事应当再小心些。”

墨云旷并未打算在此多留,更何况淮荫还在外边等着他,他转过身就要离去,谁知路过那几位倒地的男人时,只听一人朝着他们开口,声音带着滔天的恨意:“你们这些觊觎南疆之人一定会死!巫神不会放过你们的!”

巫神?

墨云旷听着这人说的话愣了愣,但随即恢复了平静,快步离开了这茶馆。

外边淮荫已经等他多时了。

“你是在里面晕过去?这么久才出来。”

淮荫被晾在外边许久,若是墨云旷再不出来他便打算过去寻他了。似乎是瞧见了墨云旷稍稍凌乱的衣袍,淮荫皱了皱眉,“里边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帮了一群孩子。我已经问到路了,继续赶路吧。”

墨云旷笑着将里边发生的事略过。

淮荫见墨云旷不说,自然也不好再问,冷哼了一声,二人便继续踏上了前往南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