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识野一直都不像0, 只是此刻尤甚。

他五官本就立体,寸头把他脸部轮廓展露得更加一览无余,再加上断眉和右眼尾的疤相映成趣, 更显英挺锋利。

是吕小鸥看一眼就会惊呼攻气十足的长相。

饶是岑肆,在18岁时即便笃信这念叨着恐同的人喜欢男人,也觉得他们是撞了型号。

但他那时相当猖狂骄傲,又绝不委屈自己。人家的真心是能为爱做0,岑家二少爷的真心是相信自己能“逼迫”别人为爱做0。

第一次上床的过程就是逼迫的。

说来也好笑, 那会儿他们都暧昧那么久了, 江识野还犹犹豫豫觉得自己恐同。

岑肆贴心地明白他没准备好。

但他没耐心。

他其实有尝试压抑自己的急躁,像个君子。第一次那晚, 江识野说“今天算了吧, 我觉得我还是有点恐同”时, 他便又平躺好, 很通情达理地说:“没事儿, 我等你准备好。”

他等了多久呢?

江识野觉得他可能等不了三天。

结果岑肆就等了十秒。

十秒后,岑肆便问他:“准备好了吗。”

“……”

他也不等枕边人回答,像猎豹, 来自旷野般最原始的速度和力气, 欺身下压向他。

击剑运动员的发达上肢和稳定下盘, 让人动弹不得。

呼吸海啸般喷向耳畔。

“僵尸, 我知道你恐同, 也知道你没准备好, ”

岑肆自诩一向不绅士, 那天却说了他这辈子最粗俗、却也最不后悔的一句下流话。

“但那关我屁事, 今天你就得被我操。”

后来,江识野告诉他, 是那句话、那一刻,让他才后知后觉又无法转圜地明白——

自己是个0。

他的0。

这话说出来怪闷骚,但在大汗淋漓下的**听又确实带劲儿。

带劲儿到江识野最后都被弄哭。

此刻岑肆想起这些事都忍不住笑了下,无名指腹轻轻刮着江识野那道断眉间的缝隙,像是在填补一道细窄的时光裂痕,问:“你应该知道自己是0吧。”

“……”失忆的江识野虽没岑肆那么多心潮,但他裹在岑肆的笑意和触摸里,被这最简单直接的询问搞得有些气恼,又害臊。

他别过头:“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

“……”

“你明天什么安排?”岑肆又问他。

江识野明天很忙,陈征要带他处理各种合同事项,还要见VEC的几个大老板。

“这样。”岑肆颔首,他倒没啥事儿,身体也支撑不住他像那些明星那样跑通告。

接个综艺已经被医生骂死了。

《逃离内卷的夏天》是他还人情才接的——当年世锦赛他明知自己是媒体焦点,依然逃了赛后发布会拉着江识野在雨里狂奔。那天他站在人生巅峰,却不想那是一切急转直下的开始。

反正要彻底封锁掉那时留下的痕迹,光靠岑家无法做到。其中帮忙一人便是仗着这个“人情”,想让他来参加旗下公司的综艺。

新晋影帝的处子真人秀,这个噱头很香。

岑肆同意了。

现在想来这个抉择意外又划算。

“我明天还要去医院,你忙完了给我打电话。”岑肆摸着江识野的头说。

然而寸头扎人得很,完全不是以前的手感,他不满地啧了一声,摸改成了拍,“不早了,我去洗澡了。”

江识野猛然拉了他一下。

岑肆回头:“怎么?”

江识野不说话。

岑肆看着他的眼睛,挑了下眉:“你想和我一起睡?”

江识野抿着嘴,躲闪目光,睫毛却簌簌眨了两下。

“……没,我是想问你今晚还难受吗。”

“还好,去医院还是很有效果。”岑肆好整以暇地端详他这副表情,笑了,耳语道,“我不难受了,你想不想让我在**等你?”

于是江识野今天终于体会到了和恋人一起躺进同一床被子的感觉。

虽然很兴奋,但他更多的是不好意思,穿着睡衣也觉得自己全身赤|裸,拘谨地像个木棍。

好在岑肆无师自通,侧过身直接把木棍抱住,逗弄着木棍的耳朵。

“硬了没?”岑肆问木棍。

刹那间木棍变成一根燃了火星儿的火柴。

江识野别过头,闭上眼,手往岑肆胸口一推,闷声只道:“拳头硬了。”

岑肆哈哈大笑:“宝贝儿你好可爱。”

“……谁他妈是你宝贝儿,别这么叫。”江识野还是扭着头。

“好吧好吧。”岑肆适可而止地收回手,改成平躺,“那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江识野睁开眼。

怎么快就睡?

他以为岑肆欲擒故纵,然而他真很快就睡着了。

今天做了光疗,还加了药量,不怎么难受,但就是无比催眠。

感觉到他睡着了,江识野慢慢把快抽筋的脖子拧到另一边。

他看了下人,贪婪地闻了下他的手臂,然后稍微挪了挪屁股。

尝试贴他近一点。

结果岑肆又被这细微的动静吵睁开了眼,手一扬,迷迷糊糊地说:“抱着我。”

江识野立马半趴半抱地贴着他。

擅长击剑的人长手长脚,长手长脚的人擅长拥抱。岑肆睡着觉,却麻利地手一环圈住他,按着他脑袋贴到自己胸口,腿稍稍勾了下他脚踝,动作熟练到像是在睡梦中拥人入睡过很多次。江识野像个树袋熊被环着,耳朵贴着他胸口,很满足,心想这人怎么病了还有胸肌啊,心想这人到处都冰冰凉凉的,所幸心口还是暖的。心想幸好自己最敏锐的是耳朵,耳朵长得位置又那么恰好,一只耳朵能盛接上方均匀的鼻息,一只耳朵能无比清晰地听见心跳,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次日江识野在VEC从早上一路忙到了下午,周转、签约、承诺、交谈……本答应结束后就给岑肆打电话,出门后却先默默搭了一辆出租车。

“S区的归星路。”

他要去Swirl。

归星路比记忆里的三年前更繁华了,Swirl却和梦里相差不大。江识野走进去,本想着早就物是人非,吧台调酒的人却无比熟悉。

对方看到他手也顿住了,一张漂亮的脸掩饰不住的惊愕:“小野?!”

在此之前,曲调只是江识野梦里的形象,哪怕梦境再怎么具体,也总有一种虚无缥缈之感。这会儿当她真站到面前,真开口说话时,江识野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愣了好久,他才有些局促地开口:

“曲调姐。”

“你还好吗?”曲调急急忙忙给江识野递了杯柠檬水,从吧台里绕到吧台边,“哇断眉好适合你。”

江识野冲她笑笑。

曲调还在欣赏他的样子:“哇我想死你了,真的好久没看到你了啊,CC他们也走了,现在的新人都没以前那种味道了……你怎么过来了啊?”

“……来看看。”

“我有看你的那个综艺,你的旅行怎么溜达到庆市去了?”

旅行?

什么旅行?

“曲调姐,我之前出了点儿意外,有些失……”他还没说完,曲调却先拍了他一下,“就是想去见他的对不对?你们又在一起了?”

什么又在一起?

“……你说谁?”

“还能有谁,阿肆啊,我在综艺里看你们呢!告诉姐,你现在和他什么关系?”

曲调连珠带炮的,江识野有些懵,好不容易才找到舌头:“我现在和他谈恋爱了。”

“果然。”曲调满意地眯起眼,“我就知道你们还会再续前缘。”

嗯?

江识野想起曲调是因为发烧都会脑补成上床后遗症的人,脑子里首先划过的便是误会,他忙说:“曲调姐,我们之前没在一起。”

“啊?没有吗?”曲调皱起眉,“可你们住一起啊。”

“……我以前没地方住。”

“这样吗。”曲调有些疑惑,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岔了。

她对岑肆很有印象,戳她审美的帅哥,小野同居的老同学。

后来才知道他是运动员。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岑肆来酒吧的次数很少,和她们也基本没有交集。每次来,都是听一首江识野的歌,然后带着他回去。

他们挺如胶似漆的,那会儿CC一伙人都默认他俩在谈恋爱。

关键是江识野没否认过。

这么想,确实也没承认过……

但江识野本就话少。

难道一直是脑补?

可曲调分明记得,江识野是喜欢岑肆的。当年巴黎奥运会,岑肆退队,江识野不知在Swirl买醉多少次,又说不当驻唱了,想出去旅行一段时间。

阿K问他为什么。

江识野说:“想放下。”

而这一去,就一直没回来。

不是恋情,他放下的还能是什么?

曲调晕了。但她毕竟也是分不清状况的局外人,吞了吞口水,干脆换个话题:“那你来京城,他和你在一起吗。”

“嗯。”江识野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

他比她更晕。

莫名被“再续前缘”这四个字戳了下神经,正胡思乱想着。

“我和VEC签约了。”

“哇,真的吗?”曲调很惊喜,“我当时就知道你的舞台不止Swirl,CC他们也是去参加一个乐队综艺啦,真好啊,都有光明的未来。”

江识野笑了笑。

“CC和阿K,他们还好吗。”

“挺好啊,他们要结婚了,我给你讲啊,这两人未婚先孕……”曲调开始讲他俩的八卦,江识野听着,觉得很有趣,有种片段记忆得到延续的感觉。

他们聊着,安在墙上的大电视被顾客要求换了个台。

CCTV5。

在播足球。

很多人都喜欢在酒吧看足球赛,这是一件很有氛围感的事。下午Swirl的人不多,却也因电视里的绿茵场欢呼而热闹起来。

江识野对世界第一运动的兴趣就那样,但也盯着电视屏幕。

他在盯下面的短资讯滚条。

一堆快讯中,正滑过J国的弗朗索摘得世锦赛男子佩剑金牌的新闻。

弗朗索,江识野记得他。

近五年拿了四块世锦赛的单人金牌。击剑名将。

唯一没拿到的就是岑肆夺冠那次。手下败将。

这人竟然还在打。

“最近又是击剑世锦赛了吗。”江识野情不自禁嘀咕道。

“是啊,前几年咱们Swirl还放过击剑比赛呢,就岑肆刚夺冠那段时间,击剑好火。”曲调扫了一眼电视,“现在不行咯,本来就是小众运动。你看体育频道都不播,没有我们国家的人了嘛。”

其实还是有的。但我国击剑队在岑肆离开后便经历一场严重的断代阵痛期,女队还好,问题在男队——老将退役,没有能挑起大梁的新人,最好的选手也就正赛一轮游的水平。

如果岑肆还在就不会这样了,不仅能为男队独当一面,也能带动体育频道的收视率——以前他随随便便一个积分赛,观看人数都比几个在播黄金档的电视剧加起来都高。

“岑肆退役可惜了啊,你问问他能不能继续回去打?当时都以为只是开始呢。”不太懂体育的曲调都忍不住对江识野有感而发,“他长得这么帅,以后进娱乐圈也不迟啊。”

江识野揉了揉后颈,眯起眼,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回答:“确实。”

离开Swirl后,江识野又拐进了盛华名苑。

也不知道自己的指纹还能不能开启那扇门。

岑肆妈妈家那扇门。

登上熟悉的大电梯时,江识野拿手机翻了下微博。

大数据真挺可怕的,推荐第一条竟然就是弗朗索摘得男子佩剑金牌。

这条微博浏览量很高,江识野仔细一看,才发现带了岑肆的名字。

【J国名将弗朗索再次巩固男子佩剑之王的宝座,值得一提的是,两年前的京城世锦赛,我国前击剑运动员岑肆曾在单人赛和团体赛上完成对他的双杀,被弗朗索称作一生之敌】

评论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一生之敌?奥运会前临阵脱逃的一生之敌?虽然J国不讨喜,但也别侮辱了弗朗索吧】

【不提数字人会死吗,晦气[挖鼻]】

【为什么你们老是逮着人退队不放,我国击剑历史上唯一的金牌不也是CS得的吗……】

【同意,当年说CS是英雄的是你们,现在骂他的也是你们】

【数字粉能不能别把饭圈那套带到体育圈啊,奥运会前说要拿金牌,奥运会时退队进娱乐圈,这种喜欢打脸的主也就你们还在舔了】

【其实我是4我可能也不想当运动员了,毕竟长得这么好,ylq钱多好挣啊,当运动员多累,还没钱】

【其实CS和叛国没啥区别,国家给了他最好的资源培养,还打算让他当开幕式旗手,后面被全世界笑话】

【现在的营销号还要蹭体坛笑柄的流量?真TM娱乐至死】

电梯开了,江识野差点儿没意识到。

灰尘密布的电梯厅。

按下指纹。

门啪嗒一声开启时,江识野才后知后觉地问自己,这算不算私闯民宅。

算了不管了。

和电梯厅不同,家里还是很干净的,陈醉喜欢的金色风格。但大概是拉了窗帘,显得有些昏暗。

江识野把鞋脱了,光着脚走在大理石地板上。

房间的陈设……

竟和梦里一模一样。

一点儿都没改变。

他小心翼翼地摸着,看着,心没来由跳得有些快,像是在捡拾丢弃的时光。

视线一转。

毫无变化的落地窗,Baxter转角沙发,击剑道宽的PVC运动地板,和吓死人的人形靶。

但更吓人的是,靶前面还躺着个蜷着身体的人。

江识野瞪大了眼。

岑肆竟然躺在运动地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个时间bug,之前定的是肆20岁参加世锦赛,现在改成19岁了哈,就是和野同居后的第二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