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四哥你找错了!”

坐在江识野对面的小王喊, “不是在耳后,在耳朵上方,你再看看图, 别找不到就瞎玩儿啊。”

“好的。”岑肆说,手指从耳后移开,又往上探进头发里。

“阿野,你给四哥稍微提醒一下呗,任人玩你的脑袋啊。”小王继续笑。

“……”

别说提醒了, 江识野现在心跳如战鼓, 耳红如火炉,身体僵到穷途末路。

嘴唇动一下都费劲。

对啊, 所以姓岑的刚在抽风说些啥?

岑肆声音极低, 要不是江识野听力一向出色, 还以为是幻听。

让我别玩儿你?

你瞅瞅, 分明是你在玩儿我!

哦不对, 不是玩。

所以你他妈的……到底在干啥?

岑肆托着江识野脑袋,拇指指腹跟蟒蛇巡察领地似地,在后脑勺里四处云游。

既不见外也不讲理。

江识野自我感觉很硬很扎手的头发, 在人指间软贴贴地靠着, 归依驯服;江识野自我感觉很短很利落的头发, 在人指间竟能被轻易地拢一圈儿, 沿着发旋的同一方向揉按。

每一下力度都不重, 但也绝对不轻, 仿佛能把情绪透过指腹揉进头皮。以至于岑肆明明既找不准浮白, 也找不准悬颅, 江识野却觉得,这人能找准自己的死穴。

或者说, 他觉得自己头皮长满了死穴。

不然为啥,岑肆每按一下都跟过电似地。

难怪男生不能摸头。

几分钟后,知道这个真理的江识野迟到又早退地猛然站起来,转身,微微仰头怒视着后方的人。

“是不是没找准啊?”身后的小王问,又对自己身后的夏飞说,“你位置定得很好,但发力方式不对,太重了。”

重得仿佛要把我送走。

“具体手法我明天在教啊。”小王说,这才见夏飞表情极为难看,咬着嘴看着石桌对面的人。

而他注视的江识野,也正和岑肆隔着刚坐过的小石凳面对面站着。

“我找准了么。”岑肆挂着丝笑,低声重复了遍小王的问题。

江识野瞪着他,他被这人一顿骚操作搞得心烦火大。欲开口,飞速瞟了眼四周的摄像头后,又把话咽下去,不再看他。

等到五点,岑肆和夏飞在节目组的安排下和其他嘉宾汇合时,江识野才在微信上划拉出岑肆的对话框。

直接问:

【JSY:我惹你了?】

他不傻,岑肆玩完那个“我有你没有”的游戏后心情就不好,冲自己发着不知哪门子来的邪火。

不过岑肆可能在做节目,没回他。

江识野把手机屏幕就停在他们对话框,等着。

前面仅有的聊天记录是那次吃饭转账,岑肆并没收,神经兮兮回了个歪嘴笑的emoji。

江识野觉得这对话框这表情看着都心烦,干脆又点进岑肆的头像。

岑肆的微信头像是一个趴着的史努比——这人可能很喜欢史努比,和三年前那个杯子一个风格。

他点进朋友圈,半年可见,空空如也。

江识野手指停在岑肆的朋友圈背景上。

他盯了一会儿,又点开自己的头像。

两相对比后,江识野的肩膀没来由一垮。

岑肆的朋友圈背景是下雨的马路水泥地板,连个构图都没有,只能看出雨很大,乱七八糟一圈一圈的小涟漪。

相比之下,江识野微信头像就精致很多。

斑斓的橘紫色城市霓光,混在水里,像颜料般融化在他的视线。

嗯,他的头像和岑肆的朋友圈背景,很巧合地,竟然都是雨景。

车祸失忆、手机重修后江识野重新下载了微信,聊天数据自然没有了,联系人一个没多,朋友圈按照他风格一如既往地啥都不发。

唯有这头像,从以前的全黑变成了雨。

江识野不是爱换头像的人,也没什么可以换的,想到医生说多看点儿这类过去的东西有助于恢复记忆,也就一直没管。此时此刻,他把这个头像和岑肆的朋友圈背景一对比,其实……

完全不像。

一个是水泥地一个是街道,岑肆那个乱七八糟丑得堪比手滑不小心按到的图,江识野这个文艺又港风,加行非主流骚话都能变成网图。

要说相同点,大概就是岑肆拍的那个水泥地马路长得和江识野头像里的那一角马路一样——

但全国的马路不都这样?

要搁平常,江识野肯定不会想太多,但今天岑肆才说了个“淋过暴雨”,又想到他诡异的怒火和“你别玩儿我”,聪明如野脑子一转。

——我莫非和岑肆一起淋雨过?

但是淋了什么百年难遇暴风雨才想换成头像?

而且岑肆要小气成啥样,才能因为淋没淋过雨而生气?

这么一想,江识野才发现处处不合理。他烦躁地甩了甩脑袋,为刚刚冒出的离谱念头感到滑稽。

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晚上快十点时,岑肆才回复。

【4:没】

【4:我问题】

江识野在听歌,弹窗上的消息盖住了CETA《1783》的歌词。

他点进去,抿着唇看着这几个字,不知怎么回。

随即又弹出一条。

【4:你知道,男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多愁善感】

江识野更不知怎么回了。

另一边已经躺在别墅**的岑肆,眼睁睁看着聊天上方从小狗的emoji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又变回小狗,还是一条消息都没发出来。

他等了会儿,先爬起来吃药。

嚼的、泡的、吞的,吃个药流程多又费时,折腾了好一会儿再回到**时,对方还是没回消息。

岑肆叹了口气。

几个小时前,他就看到江识野发的那个“我惹你了?”,本又是一团无名火冒,先是噼里啪啦打出“你觉得呢”,后面又改成“你还装”,最后又删掉,往前翻聊天记录。

上一条是转账。

再上一条,时间就很久远。

他发了一条语音,是生病脑子迷糊时发的,等后面意识到时已经不能撤回。

还好信息旁是一个感叹号,下面是: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继续往前翻,就更久远。

江识野说“删了吧”,他说“OK”。

再往前——

岑肆不敢翻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资格问江识野什么。

明明是自己啥都没解释,还指望别人做什么呢?

岑肆知道江识野不会彻底放下,他要是没这个自信他也不是岑肆。但今天下来,他恍然明白江识野这奇怪的态度,并不是不知所云,也不是玩他。

江识野已经让步很多,放下是真没放下,但也没到之前脑补的想再续前缘的级别。

所以就是纯粹地,当做过去啥都没发生过。

虽然直接装得像他妈失忆,挺幼稚挺无语,但通过这种方法重逢相处,对于如今的他俩来说,确实是最优解。

假装啥都没发生过,所以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假装啥都没发生过,所以运气好,或许还可以重头开始。

……还可以吗?

此刻的岑肆又泄气了,他一到这会儿就容易泄气。

或者说他一到这会儿才开始泄气。

他手都开始抖,江识野还不回,他等不了了,干脆若无其事发了个:【4:丢个地址啊,周末不是要我来酒吧听歌】

这下江识野倒是很快把定位丢了出去。

岑肆又笑了。

江识野看到岑肆发了条【收到,那个时候就没有摄像头了】,无语,飞快地打字:【所以?】

【4:没有所以,睡觉吧】

“……”

岑肆虽说睡觉,但江识野的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他便等了等。

此刻是晚上十点,如果江识野知道岑肆消息输到一半眼睛就已经闭上手机从手上滑落时,他应该不会傻不拉几隔一会儿就看一眼消息,等到了半夜。

他不知道,所以他也不知道半夜药效过了的岑肆又突然疼醒,无力地去捞了捞手机。

他所知道的是,这一晚他所期待的记忆梦并没有出现。他睡得不实,第二天早上五点就睁开眼。

先点开微信。

然后看到了岑肆凌晨三点发来的一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