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影响家人休息, 桑粒第二天换了作画地点。左右306客房长久空着,她于是搬到306,足不出户, 没日没夜地拼命画。

画画, 仿佛成了她的避难所。

桑妈妈担心她想不开, 生怕她躲到306是为做傻事, 因而时不时地上来看一看她,给她送吃的,再安静地陪一陪她。

晚上睡觉前, 桑妈妈又上来了。桑粒对于桑妈妈的到来已经免疫, 她眼也懒得抬,也不说话, 任由桑妈妈关切的眼神在她身上转, 只顾自己专心画画。

桑妈妈站在一旁看她许久,终于开口说话:“粒粒,要不妈陪你在这边睡, 好不好?”

桑粒作画的手顿了一下, 缓缓转头去看桑妈妈,一副对一切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有点不耐烦地说:“不用了妈,我就是怕打扰你们休息才搬过来的, 你要在这里睡, 那我不是白搬了嘛?”立刻收回目光, 注意放到画上。

桑妈妈欲言又止, 满嘴劝慰的话想说, 却不晓得从何说起。隔一会儿,桑妈妈叹了口气, 说:“那你别画太晚了,早点睡……总熬夜不睡觉,这样不行的。”

桑粒轻轻“嗯”了一声,没抬眼,耳朵听桑妈妈的脚步远去,手没停,持续地劳作。

眼下是2月天,冬天尾声的夜依然寒冷,尤其是阅山居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阴冷气息更是逼人可。

然而,桑粒却似乎对冷暖失去了感知能力,阳台的门敞开着,阴冷寒风一阵阵往屋里扫,窗帘被扫得起一下落一下,仿佛是冷得颤来颤去坐不住的人。

桑粒却不觉得冷,她只穿一件打底衫,外边套件宽松肥大的薄毛衣,还把袖子挽起了了些,**出半截清瘦白皙的小臂。下半身穿条纯棉杏色的宽松居家裤,脚趿一对客房用的一次性拖鞋,没穿袜子。

桑粒正专注地给个一细节做颜料填充,忽听门又被打开的声音。不用多想,指定又是桑妈妈,她于是依然眼也不抬,说:“怎么又来了?”语气里不耐烦的意味明显。

静了一霎,只有脚步声靠近的声音。

“因为太想你了。”是言落的声音。

冬夜暖阳一般的声线,叫醒了桑粒近期丧失的一些知觉。

她怔住了,来不及上色,画笔上的颜料以泪滴形状滴到了错误的地方。

她发现了这差错,但无暇去挽救这错误,只缓缓转头去看梦一样的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看见言落的那一瞬,桑粒绷不住了,这些天的故作坚强,都在见到言落的这一刹那溃不成军。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为网友的误解谩骂,为她这些日子所受的冲天委屈。

蓦地见她哭成泪人,言落有些慌了,快步走向她,弯腰抱住她,一面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桑粒却猛地挣脱他的怀抱,站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抽抽噎噎的,一边拿手背抹眼泪,见言落要走过来,她立马平伸一只手臂向前,做一个禁止他向前的示意:“你不要过来。”

言落只好停住,站在离她一米开外的地方,不解地看着她,柔声问她:“怎么了?”

桑粒的头发用一个大抓夹绾在脑后,两鬓边蓬松的碎发乱糟糟的,加上她此刻泣不成声,满脸泪痕,样子可以称得上蓬头垢面,实在狼狈。

但桑粒在意的不是这些,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言落,良久才说:“我已经三天没洗头了。”

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言落险些笑出来,他往前挪一小步,微笑道:“我不介意。”

见他往前,桑粒又后退了一步,倔强地说:“我介意。”

言落再次定住,跟桑粒保持距离,轻声哄她:“那……我帮你洗头。”

“不要,”桑粒依然倔强,“我自己洗。”

桑粒去洗头,顺便洗了把脸。她对着镜子看自己哭红的眼时,忽然为见到言落时的反应感到不好意思。

他有什么错啊!他根本没错。

桑粒洗头期间,言落把这屋所有窗户都关上,然后开启了空调制暖,脱掉外套,站在卫生间门口等她。

见桑粒打开卫生间出来,言落对她笑了笑,伸手拿了桑粒手中的毛巾帮她擦头发,一面笑问:“桑老师,现在抱你了吗?”

桑粒没回答,她为三天没洗头这个梗感到难为情,偏开眼神,抿着唇暗暗发笑。

言落拥住了她,随后垂眼瞧着桑粒:“帮你吹头发?”

桑粒仍然不应声,任由他拥着她,脚尖对着脚尖一步步把她倒推着走,最后她被按坐到床沿上。

吹风机噪音在桑粒头顶呼呼作响,她仰起脸,默默望言落一会儿,然后温存地轻轻抱住他的腰。

吹风机暂停,屋里很静。言落双手捧起桑粒的脸,瞧着她:“这些天很难过吧?”

桑粒又有点想哭,忍了忍,把眼泪憋了回去,有点怨怼:“你怎么现在才来?”

言落抚着她的脸,再次说了对不起。

怎么现在才来?

事情发生了那么多天,他现在才来是因为桑妈妈让他别来,桑妈妈说桑粒需要自己静几天,让他别来打扰。

桑粒的手机一直没开,他联系不上桑粒,辗转从钟天然那儿要到了桑妈妈的号码,他打电话问了桑粒的情况,但桑妈妈对他似乎有了些偏见,告诉他桑粒状态不好,很久没睡觉了,请他暂时不要找桑粒了。

忍了几天,到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意孤行,冲破冬风连夜开车赶来,到阅山居前台问了值班的大姐,才知道桑粒在306。这位大姐认识言落,也知道他和桑粒的关系,于是给了他306的房卡。

“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只是很想你,难过的时候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桑粒把脸贴到他身前,合上眼,“不要再道歉了,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错了,”言落抚着桑粒的头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错了。”

桑粒没再说什么,又仰起脸来看他,一边去抓他手,拿他的手掌遮住自己的双眼。

她眼睛在言落手心下眨了眨,睫毛扫过他掌心,言落感到一阵奇异的痒。

“灯太亮吗?”言落问。

刚哭过的眼睛怕光,桑粒闭着眼,梦呓般答道:“嗯,有点刺眼。”

言落去关了大灯,只留床头上暖黄的夜灯,温声说道:“听桑阿姨说,你最近都没怎么睡,”他俯身落一个吻在桑额头,“今晚好好睡觉吧,乖。”

在言落的示意下,桑粒乖乖躺下了,他帮桑掖了掖被子,俯视着她,微笑一下,命令她:“闭上眼睛。”桑粒于是听话地闭上眼睛,像个被幼儿园老师哄着午睡的小朋友。

然而刚闭上眼,她就感觉到言想要离开的脚步,因而她立刻睁开了双眼,扭头看着他:“你要去哪?”

言落站定,回望她,半晌笑着揶揄道:“我已经三天没洗头了。”

桑粒立刻被逗笑了,她笑着把脸藏进松软如云的被子里,只露出脸的上半部分出来,漂亮眼睛里笑出了星星。

见她能说会笑了,言落总算放心了些,他朝桑粒挑了下眉头:“你先睡,我去车上拿行李。”

桑粒顺从地点头,再次合上眼睛。

言落来得太急切,出门时并没有认真收拾行李。

这些天他也受折磨,睡眠很差。今晚躺在**辗转反侧,一个叛逆的念头忽然抓住了他——不要管桑妈妈说什么了,他要见桑粒!

他于是一骨碌爬起床,打开衣柜随手抓几件衣服,又随手拎来一个背包,把衣服胡**进去,然后匆匆出门。

此时,言落从车上拎了背包回306,进来发现桑粒似乎已经睡着了,看上去睡着得很安详,她睡着的样子好乖,很可爱,言落看得心软得要命。

言落其实也很疲惫,此刻只想睡觉,他洗漱好,换了衣服刚躺下,桑粒的意识却似乎清醒了。她眯着眼自动自觉往言落怀里钻,像仗着刚洗头,肆无忌惮地把头顶到他鼻子下边。

言落搂她,轻声问:“吵醒你了?”

“不是,”桑粒眯着眼,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我特意等你的,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非得今晚说?乖,先睡觉,明天再说好么?”

她明明困得要死,却还是倔强地说:“不行!”

“唔……”言落无奈,只好顺从她的意愿,“那你说吧。”

等许久,桑粒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望着言落:“你还记得你跟承诺过的话吗?”

“我记得我跟你求过婚,但你没答应。”

“不是这个,我是说在深圳的时候,我问过你是不是要退出娱乐圈,你说……”

“我不要风光,我只要你。”

“对。”

“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这么做,我可以做到。”

桑粒被他的果断触动,一下子说不出话。

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想要怎样,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希望言落为她退圈,那样太蛮横,太不讲理,她才不是那样的人。

桑粒闷闷地爬起身,坐到枕头上。言落跟着也坐了起来,看着她,眸色深邃。桑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垂下眼,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言落闻言一愣,靠过来抱住她,一面拍她的背,一面逗她:“桑桑,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呢?”脱口而出的一个新称呼。

“我不是真的要你退圈,”桑粒抬眼看言落,一口气把心里说出来,“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像别人一样光明正大地恋爱。我想光明正大地和你一起出去吃饭逛街看电影,而不是一出门就得戴口罩,就得偷偷摸摸的,像搞地下情……我不喜欢这样子,真的很不喜欢。”

桑粒接着惆怅地说:“可是,就算你退了圈,那些人还是会认得你,你的这张脸,你的粉丝怎么可能因为你退圈就不认得了呢?”

“那怎么办?”言落无奈一笑,仍是好脾气地哄,“要不我去整个容?”

桑粒认真严肃脸:“不许整容!”

言落笑了笑,几分不正经:“那我暴饮暴食,吃胖点,毁个容。”

桑粒:“……”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言老师,毁了容会没老婆的,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