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他……老言他自杀了。”

季杰这句话被炸了个五雷轰顶。

他手中捏着言落的手机, 在休息室里坐立不安,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灼。

言落与言国良的关系,季杰多少知道些, 同事们私下若是说起言国良, 都是一声叹息, 为言落感到无奈。

他怎么就摊上个那样的吸血鬼呢?

这个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言落, 显然不合适,但不告诉他,万一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可怎么办……

这时, 电视机屏幕上漂亮的女主持人在说:“, 接下来第一位出场的,是大受年轻人喜爱的顶流歌手, 言落。言落将为大家带来他出道的第一首原创歌曲, 那一年夏天。”

主持人笑容满面,右手作出请的姿势:“让我们掌声有请言落!”

观众席随即响起尖叫声和热烈掌声。

言落从升降台下边缓缓升出地面,淡定从容, 面带微笑, 他本如月亮孤高,但此刻被灯光烘托出缤纷绚丽,既夺目又遥远。

整个都舞台交给了他,台下霎时静了, 人们伸出了洗耳恭听的耳朵。

言落向乐队老师点了下头, 前奏便随之响起。

他安静地唱, 情感充沛, 声线迷人。

许多人喜欢这首歌, 但人们都把它当成一首情歌来听的,而其实这首被误以为是情歌的歌, 其实写的是童年时期的男孩对母爱的渴望。

他的声线很特别,清新中带点儿伤感,辨识度非常高,另外高音在他这儿,似乎没有极限。

电视机前的季杰都听得沦陷了,忍不住跟着哼,几乎忘了那通要命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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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粒吃过晚饭,又坐回画架前**创作。

这时手机收到周觅甩来的音乐颁奖典礼的直播链接周觅附言:男神上线,快来舔屏吧宝。

桑粒:……什么鬼?

周觅:言落第一个出场耶!快看!再不看他唱完要下台了!

桑粒这几日全副心思都在画画上,拿手机除了必要的与身边人交流,余下的便是看视频练习唇语。

网络上其他的消息她都没怎么关注,都不知道言落参加的颁奖典礼是直播,也忘记了是今天这个时间段。

点开链接,桑粒捧着手机窝到沙发里。

首先映入眼帘不是言落的容颜,而是密密麻麻的弹幕。

{我耳朵怀孕了嘤嘤嘤}

{老公好帅好帅啊啊啊}

{言神从没让我失望过}

{啊啊啊好心疼}

{听得我想落泪}

{好爱他琥珀色的眼睛}

{当年就是听这首歌入了言的局}

{言落我想给你生孩子}

……

这些网友,能不能矜持点呀……

桑粒关闭弹幕,开始认真看言落的演唱,她听不见,只能用眼睛用力地看他的每一个肢体动作,和他细微的表情和眼神。

以及屏幕上的歌词:

那一年夏天

她漂亮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感到春天的花提前盛开

冬天的风雪不要再来

然而我梦醒

她已消失不见

空留一屋惆怅

折断了我向往的翅膀

……

这首歌桑粒记得应该是听过的,但歌词一句也不记得,现在看这歌词,感觉好陌生。

言落在台上好自信,好耀眼啊……

他果然是为舞台而生的人。

看着看着,桑粒由最开始满心欢喜的欣赏,变成了被他的光芒所刺痛。

一种油然而生的距离感横在她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对啊……

他是千万人甚至上亿人拥护的明星事啊!

他那么光芒万丈,璀璨夺目,岂是她能配得上的……

以往也不是没看过言落在舞台上的样子,可是可是,那时候的她真的就是单纯的欣赏啊!

可现在……好吧,是她想多了。

哎!不看了。

桑粒默默退出直播链接,目光幽幽地投向画架上的画——男生坐在自行车上,一只脚支着地面,扭头向画面外的女生说:“过来,我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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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落推开休息室的门,尚未将门关上,季杰就着急忙慌弹过来,一脸担忧地对他说:“言哥,刚才有个电话打进来,一个女的,说你爸他……自杀了。”

言落愣了一瞬,感觉脑子里嗡嗡响。

他隐忍地咬咬牙,闭了一会儿眼,再睁眼时,眼睛与思绪都清明起来。

“手机给我,”言落伸手接过手机,点开通话记录,眼睛盯着那串一看到就起生理厌恶的号码,“有没有说他在哪里?”

言国良的号码,在阅山居的时候,被他拉入黑名单,可后来想想还是忍心,没多久又把他放了出来。

“啊……”季杰一愣,手摸了下后脑勺,回答道,“没说。”

言落紧抿嘴唇,转身要走,身后季杰又担忧地问:“言哥,你去哪?”

言落回头:“我去看看他。”

“那等下要领奖怎么办?”

“有奖你就帮我领吧。”

言落的左脸上,化妆师给他画了孔雀绿的一撇,这样出去见人可不太行,季杰于是提醒他要不要先去卸妆。

言落也意识到了,手在脸上摸了摸,又低头将衬衫胸前的那根羽毛取下来丢给季杰。

随后转身去洗手间,双手捧着冷水洗脸,直到把脸上的妆全洗掉。

脸上皮肤被搓得发红,水沿着优美的下颔线滴下来,他任由水滴在领口,视而不见。

言落胸口起伏,抬眼着镜中的自己,目光恶狠狠的。

“言老师?”李炯推门而入,见到言落把脸妆都洗了,连忙说,“怎么把妆洗了,等下还得上台领奖呢。”

言落缓缓转头看他一眼,又伸手去抽几张纸来擦脸,再将纸揉成一团,丢件垃圾桶,方才对李炯说:“我有事得走了,有奖就让我助理代领吧。”

李炯:“啊这个……”

言落没打算和他详聊,说了声“抱歉”,便径直走掉。

司机在外边候着,忽见言落行色匆匆地走来,他满心疑惑地看着言落,问:“这么快要走啦?”

言落应了一声,两步跨上车,一坐下便拨打出那串号码,对面很快接起,是个女声,言落知道她是谁。

“他在哪?”他语气冰冷。

“……在家。”女人平声回答。

在家?

那就是死不了。

指定是又在演……

言落沉默一会儿,直接挂线,转而对司机说:“老江,去言国良那儿。”

老江狐疑地应声,也没敢多问,连忙启动车辆前往。

从录影棚到言国良家,大约需要一个小时车程。

言落心里燥烦难耐,一会儿将衬衫纽扣解开两个,一会儿又将衬衫袖子挽得老高,手指燥意旺盛地敲击座椅扶手。

妈的!

言国良这个作天作地的寄生虫。

他言落竟然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当年,言国良被施晓萍抛弃,本是受害者的可怜形象,可他却也跟施晓萍一样,把两三岁的孩子当作烫手山芋,不肯独自承担养育孩子的责任,最终把年幼的言落推到了外婆家。

直到言落高中毕业前,一直声称在北京工作的言国良,统共就去惠城看过他三次,抚养费大致也就给过那三次。

等到言落长大成人又声名鹊起时,言国良便紧巴巴地频繁出现在他眼前,慈父般对他嘘寒问暖。

自小渴望父爱母爱的言落,就那么单纯地上了他的当,对他心软,给了他好脸色,然而言国良的最终目的,只不过为拿他当提款机。

言国良住的房子虽也是租来的,但房子比言落家大多了。他从言落身上收割来的钱,除了花天酒地,就是大手大脚包养女人。

还逢人便说,他有个非常有出息的当明星的儿子,他言国良这辈子什么也没有,但有这个儿子就够了,骄傲。

走进言国良的住所,言落即刻感觉自己又一次上了他的当。

满桌好菜吃着,小酒喝着,哪像要寻死的人?

与言国良同居的女人叫刘梦捷,长一张狐狸脸,看着挺年轻,不到三十的样子,却愿意跟言国良这个五十岁的伪大款厮混。

“哎呀我儿子来了,”言国良弯着腰站起来,有点低三下四,摆出慈父的好脸色,“还没吃饭吧?快来,坐下来一起吃饭。”

言落横眉冷眼,气势如虹盯着他,口不择言:“不是要自杀吗?吃什么饭啊!当我闲得没事,耍我玩啊?”

言国良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辩解道:“那不是没死成么?你真要你老子死了你才高兴吗?”

刘梦婕急忙作证道:“是真的,要不是我发现得及时,老言的血早就流干了。”

言落盯着言国良手腕上草率的绷带,冷笑一声。

寄生虫活得多滋润,怎么会舍得死呢?

“行接着演,”言落倒退两步,像是要走,又停下脚步说,“反正以后说什么我也不会信了,没有真死就不用通知我了。”

言国良忽然暴怒,一拍桌子,叫骂道:“你这个不孝子!老子花儿子的钱天经地义,你凭什么不给我养老,没有老子,哪有你?”

“那我还得谢谢你是吗?!”言落咬牙切齿,“养老?你不配!”

“你……你……”言国良伸手指指着人,半天你不出后半句,但手腕上的绷带在他手指点点时,松了,掉下来了。

白白胖胖的手,手腕完好无损。

言落看着他不尴不尬的手,没有丝毫意外。

怒发冲冠的气氛在双方沉默中渐渐平息。

良久,言落平静地说:“言国良,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我管你管得还少吗?另外你再扪心自问一下,我小的时候,你管过我吗?”

“你不是想要我给你养老吗?没问题。但今天我把话说明白了,我可以给你养老,但不会多给你一分一毫,不会给钱你买豪车,更不会给钱你买豪宅,也不会给钱你包养女人。”

“听懂了吗?多一分都不会给!你爱怎么花是你事,但每个月你只能固定得到那个数,要死要活你自己看着办,别动不动就拿自残来威胁我。”

语气平淡,态度却是坚决,不容置疑的。

言国良看出,这个儿子这次心是真的硬了。他瞬间没辙了,他明白这些年用的伎俩,如今在言落这儿已经失效了。

他颓然坐下,说不出话。

刘梦婕眼见形势不好,斗胆出声:“哎呀话不能这么说嘛……”

言落一记冷眼飞过去:“我劝你,过主吧。”

刘梦婕:“……”他说得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是我瞎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