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当仇人老去，岁月蹉跎
有了诺力这个小向导，洛七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村落。
村子里种了许多的常青，所以即使是秋天，仍然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人们来来往往，耕田织布，大路小径，干净平整。不时有小孩奔跑路过，好奇的打量着这不请自来之客。还有许多连人形都没有的小猫，在树上追逐打闹。
在科技变化日新月异的当今，这样一个古朴的村落就如同桃花源一般，不问世间事，只耕田中稼。
“我带你们去找村长吧，他是我们这里管事的人。”诺力拉着洛七的手，就要向前走。
洛七反握住诺力，停住了脚步，“诺力，先等一下。”
当初洛七母子三人被赶出村子，这个村长，就是始作俑者。害得母亲惨死，兄弟失散，当初所有村民的不作为和沉默，都是帮凶！
洛城不留痕迹地分开二人的手，把洛七搂过来，低声说道：“别怕，七七，有我在。”
洛七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怕，我只是担心，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究根结底，洛七不是那种特别宽容的人。血海深仇，要怎样才能忘掉。根本不可能！
“没关系。”洛城在洛七耳边低语，“如果你想的话，屠村也可以。”
洛七推开他，埋怨的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没有这么狠心。”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要说冷酷无情，洛城可比他厉害多了。
“诺力，带我们去见村长吧。”
村长的家位于村落中央，是一幢二层的小楼。
诺力啪嗒啪嗒地跑了进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又跑了出来，向洛七招手道：“洛七哥，村长让你们进来。”
洛七和洛城对视了一眼，迈进了那幢房子。
村长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当初洛七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年迈，一百年过去了，他更加苍老了，皱纹如同深壑一般，夹杂着百般沧桑。
洛七的心，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在没有见到他之前，洛七曾将他假想为一个罪大恶极的恶人，可当见面的时候，才发现，他不过是个垂暮老人。
洛七慢慢长大了，而他的仇人，也变老了。
而对一个老人，洛七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并不是说原谅了他，只是，没有了恨意。
村长注视着洛七，又看见了他怀里的阿雪，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慢慢开口：“你，是阿夜？”
洛七点了点头，又缓慢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是洛七。”
村长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随后理解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改了名字，也是情理之中。”他又转头对诺力说：“你去把夜绱叫过来。”
“夜绱？是谁？”洛七忍不住开口问道。
村长好像很诧异的样子，“你不认识他？那是你的亲生父亲。”
洛七摇了摇头，声音变得有些冰冷，“我妈妈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个名字，我也不认为那种抛妻弃子，只为保自己周全的人能配得上父亲这个称号。”
村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同理。”洛七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不认为，一个仅仅是因为无凭无据的传说，就将自己的村民逼出村子的人，能称之为村长。”
这番话针针见血，字字戳心。村长哑口无言，白花花的胡子颤抖着，不知道是愧疚还是愤怒。
洛城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洛七，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洛七，你说得对。”村长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眼神有些暗沉，整个人仿佛一张被揉皱了的纸，缩成一团。
“当初是我的不对，你的妈妈带着两个孩子，很不容易。这些年来我查阅古籍，也没有找到什么证据来证明那个双煞的传说，当初，确实是我们太草率了。”
村长毕竟是年迈了，说了一大段话，停下来歇了口气，又继续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忏悔。看到你和你弟弟都还活着，我这颗心也就放下了。”
村长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激怒了洛七。
洛七放下手里的阿雪，忽然上前一步拽住村长的前襟，恶狠狠地说道：“放下了？你凭什么放下？你一辈子都该良心不安！你放下了，那我的妈妈能回来吗！？你能把她还给我们吗？！”
他的情绪很激动。洛七没办法原谅他，他做不到。
“你说啊！你能把她还给我们吗！”洛七说着说着，声音就慢慢的变小了，最后带了哭腔，“你不能……”
他无力地松开村长的衣领，慢慢地蹲在了地上，方才的其实**然无存。
洛城俯身抱他起来，手指轻轻抹去洛七眼角的泪，有些心疼地亲了亲他，“别哭，我在这儿呢。”
洛七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肩膀，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抖。
阿雪虽然不懂世事，却也感觉到了洛七情绪的波动，不安的在他脚下来回走动，小爪子不断地拽着他的裤脚。
洛七弯腰把他抱起来，强颜欢笑道：“阿雪，我没事，你别怕。”
阿雪仰着头，舔了舔洛七的脸。
洛七忍不住笑了，“别别，好痒……”
洛城静静地看着他们俩，忽然觉得，有个人逗他开心也是不错的，如果忽略到心底那浓浓的醋意的话。
“村长爷爷，我们来了。”诺力的声音清清脆脆的，一下子就吸引了屋里人的注意。
洛七扭头看向门口，正巧和诺力身后的男人对视了。目光交接的那一霎那，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移开了视线。
这个叫做夜绱的男人，仍然很年轻。眼神躲躲闪闪地，不敢看洛七。
从眼神里能看出很多东西，洛七大概明白了，为何当初这个男人宁可抛妻弃子，也要留在村子里。因为这个男人太懦弱了，没有一点儿担当。
洛七看着他有些出神。当初妈妈给自己取名叫做阿夜，就是为了纪念这个男人吗？夜绱？阿夜？真是可笑！
“你，你都长这么大了……”夜绱支吾着说了没头没尾的半句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洛七的目光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他的良知，让他不敢抬头。
洛城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发现洛七和这个所谓的父亲并不相像，无论是气质还是外貌上。洛七长得更像他的母亲，这个固执倔强的性子大概是也是随她。
“洛城，我们走吧。”洛七并不想和这个男人共处一室，不等洛城回答，就自顾自地走向门口，用肩膀撞开了夜绱。
夜绱一脸无措地让出路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村长叫住了洛七，“洛七，天要黑了，你们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洛七没回头，“不用。”
“天黑了，山路难走。”村长缓缓地说道，“你们可以住你母亲的房间。”
洛七站住了脚步，却没有说话。
洛城自然看穿了洛七的心思，于是微笑道：“七七，在这里住一晚吧，天亮了再走。”
洛七别别扭扭地转过身，说道：“这可是你说的，那就，就住一晚上吧。”
洛城笑了，这只小猫口口声声表明着对村子的厌恶，其实内心里，还是很舍不得的啊。
……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山里的空气清新，天空也很高远。夜空就像白纸上泼了一瓶墨水，又在这墨水上点出闪闪的星光，勾勒出明月的形状。
窗外的月亮很圆很亮，然而地上的人却不能共婵娟。
这个久无人烟的屋子出乎意料的干净宽敞，大床虽然没有别墅里的大，却很柔软温暖。木窗棂上雕琢着古朴的花纹，映着皎洁的月光，甚是好看。
村子位于大山深处，是不供电的。天一黑透，人们就要上床睡觉了。
洛七习惯了熬夜，所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洛城安静的躺在他的身边，呼吸均匀，似乎已经入睡了。
阿雪蜷缩在床头，也睡得安详。
洛七忽然来了兴致，借着月光，打量着洛城的睡颜。
月光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好看的眉毛，紧闭的双眼，睫毛很长，鼻梁英挺，薄唇的嘴角似乎显出一抹笑意。他睡着的时候收敛了平日里的顺昌逆亡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
洛七有些慨叹：这命运啊，有时候真的是不公平，有的人一无所有，有的人却拥有一切。
他忽然钻到被子里，悄悄地握住了洛城的手，抚摸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捏着他的骨节。洛七又有些感慨，明明是艺术家般的手，哪来的那么大的力量。
忽然的，自己的手被对方反握住了，温暖和力量透过皮肤传来。
洛七大惊失色的抬头，看见洛城睁开了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边噙着笑意。
“你没睡？”被抓了个现行，洛七又气又羞，有些恼怒的问道。
“我要是睡着了，可就看不见你这个可爱的样子了。”洛城拉起洛七的手，在无名指上蜻蜓点水一般落下一吻，那个戒指纹身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光。
洛城笑道：“这么主动，你想要吗？”
“要你妹！阿雪还在这儿呢！”洛七压低声音，忿忿地甩开洛城的手，翻了个身，不耐地说道，“睡觉睡觉！”
洛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从背后抱住洛七，拥他入怀。
这一夜，注定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