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下午六点十分（下）
“来，给我。”他接过洛七手中的竹鞭，后者死死抓着不放，狠狠的摇了摇头，一脸紧张兮兮的，死活不撒手。
洛城不怒反笑，贴近洛七的耳垂，温润的气息酝酿着，暧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内容与其温柔和悦的语调严重不符。
“七七，再不放手，我可要把惩罚翻倍了。”
洛七犹豫的看着手里的竹鞭。他很清楚洛城的作风，说一不二，说翻一倍绝不会翻两倍。
说来也怪，洛七作为杀手，风风雨雨颠颠簸簸好多年了，面对过多少次匕首，枪口，锁链，甚至被人逼到绝路，都没有这么慌张过。可是，他面对洛城时，忽然就变得很怂，巨怂，非常的怂。平时还好，要是碰上洛城生气的时候，洛七的胆子一下子变得跟兔子一样。
这大概是刻在骨子里的惧怕，或者说，洛城天生就带着让人畏惧的气场。
犹豫了半天，洛七终于松开了手里的竹鞭。
“乖。”洛城握着手柄，掂量了两下，前一秒还在和颜悦色和洛七说话，后一秒突然握着竹鞭在空中用力挥了一下，竹鞭划过一道影子，撕裂空气，发出令人畏惧的咻的一声。
“啊！”洛七下意识的惊叫一声，情不自禁地抓住洛城的衣襟，像猫一样缩进洛城的怀里，紧闭着双眼，睫毛轻颤。
身上并没有留下火辣辣的疼痛感，洛七慢慢抬起头，看见洛城嘴角玩味的笑容，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你妈逼！很吓人的好吗！
洛城的手掌覆盖在洛七的脊背上，还能感受到他微微的颤抖。
“这么害怕？”洛城故意逗着他，“你胆子这么小，怎么成为杀手的？”
洛七半羞半恼，脸色好像窗外的晚霞，红的可爱。
“要不是你故意吓我，我怎么会被吓到！”
“你要是不心虚，怎么会被吓到？”洛城狡黠的反问道。
“我……”洛七居然被怼的哑口无言，就是那种明明自己占理，可是却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然后心里憋的难受，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怎么，你觉得委屈？”洛城反拿着竹鞭，用手柄挑起洛七的下巴，仔细欣赏着他那又不甘又恼怒又委屈的眼神。
洛七甩了甩头，躲开对方的挑逗，愤愤的说：“你到底想怎样？！我到底犯什么错了，你倒是说啊！”大概是委屈过头了，洛七的语气格外的强硬。
“好吧。”洛城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对方红润的唇瓣，“先说一说，你这张嘴，吻过多少女人？又和多少人说过甜言蜜语呢？”
“洛城，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洛七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了舔洛城的拇指，有些讨好的笑道，“你不会和我计较这些事情吧。”洛七的态度转变的如此快，绝不是因为他怂，哦不，绝不只是因为他怂，还因为他忽然想起今天的目的，他是要和洛城谈判的，就算是为了阿雪，他的态度也要放软一些。
“没事，你说吧，我想听一听。”洛城很喜欢洛七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就像回到了多年前，他蜷缩在自己的腿上睡午觉的时候。
“我想不起来了。”洛七干脆的说，他一点儿也不想和洛城谈起他以前的那些前女友。
“想不起来？这些记忆你还是有的吧。”洛城的手指摩挲着竹鞭细长光滑的表面，目光温柔如水，声音里却带了一丝威胁，“七七，撒谎可不是个好习惯。”
“等等......”洛七按住了那蠢蠢欲动的竹鞭，陪笑道，“我好像还有点印象。“
洛城自如的收起竹鞭，点点头，“说吧。”
洛七又恼怒又无奈的瞪了他一眼，慢慢开口说道：“我喜欢过两个女孩，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第一个是一位猫妖，和我一样。她有着大红色的卷发，很漂亮。我们在酒吧一见钟情，发生了关系。不过我们只在一起了半年，就分手了。果然，一见钟情靠不住啊。”洛七感叹了一声。
洛城捏着洛七的下巴，笑道：“不是说不记得吗？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嗯？”
“你！”洛七有点恼火。让我说的是你，嫌我说的清楚的也是你，你还要我怎样？！你简直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好了好了。”洛城淡淡的安抚道，“那第二个呢？”
洛七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徐徐道来。
“第二个是一位可爱的人类女孩，有着浅浅的酒窝，笑起来好像会发光。”洛七没说出她的名字，怕给她带来麻烦，“她知道我是妖怪，也知道我是干什么行当的。但她并不害怕，我们在一起两年，一直很幸福，但是，她想要安稳的生活，结婚，生一个孩子。她说，长着毛茸茸猫耳和猫尾巴的小孩子一定非常可爱。”
“电视剧里都这样演的吧，人和妖相爱生子，但那只是想象而已。人和妖的染色体组数目不同，就算真的生下孩子，也是不育的，甚至是畸形的。我不能和她要孩子，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后来有一天，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我捂着伤口躲在墙后等着保镖们离开，这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这样的人，每天都走在刀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我给不了，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我离开了她，离开了那座城市。 ”
“大概五年后，我回到那座城市，她已经有了丈夫，一个人类工程师。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她怀孕了。我远远的看着她和那个男人走在路上，她笑的很开心，她的丈夫很体贴，一路都搂着她。”
“她好像忽然感觉到什么，回过头，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到墙后。”
“后来，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城市......”
“但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她，我第一次痛恨，我为什么是个妖怪......”
洛七的声音带了哭腔，他低着头，肩膀微微的颤抖。
洛城没想到他会哭。他本来只想借这个机会更多的了解一下洛七，却触碰了他埋在心里深处的伤疤。
虽然对洛七为一个女孩而哭有点生气，但现在还是先安慰一下这只可怜的小猫吧。
“乖，别哭。”洛城轻轻的扳起他的脸，用拇指擦拭洛七的眼泪。他的小脸红红的，眼眶更红，像兔子一样。洛七看也不看他，只是低低的抽泣着。
“七七，乖，是我不好，我不该去问你这些事的，别哭了。”
所有的妈妈都知道一个道理，小孩子摔倒了千万别去扶，更别去哄。你要是不理他，他一会儿就若无其事地爬起来了，但你要是一哄，那就不得了了，就等着被眼泪淹死吧。
洛城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如果对洛七的悲伤置之不理，那么他很快就会平静下来。可是啊，自己心爱的人躲在怀里哭的可怜，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果然，洛城这样一哄，洛七所有的委屈都爆发了，眼泪像开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就像祥林嫂一样，把所有的陈年旧事都翻出来说了一遍。
“我特么招谁惹谁了......我一个失忆的人活着容易吗我！凭什么总有人给我添堵！”他一边抽噎一边说着，“我的第一个女朋友和我在一起半年居然有六个月在和那个恶心的狼妖劈腿！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真爱，还不能在一起，她结婚我都没看一眼，我都没见过她穿婚纱的样子……呜呜，我，我怎么这么惨......我，我工作时还得看客户的脸色，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也没有五险一金......哪天死了也没有人记得......我怎么这么惨！你每天欺负我，压着我，现在还要打我，我他妈的招你惹你了……”
洛城简直是哭笑不得。这世界上谁没受过苦，哪有这么直接的哭诉的。洛七啊，从本质上讲还是个孩子，一点儿也不成熟。
不过，他倒是希望洛七能一直在自己身边当个孩子，虽然有点不听话，是个坏孩子啊。
洛城轻轻的拍着洛七的后背，安抚着，哄着，才让他慢慢地止住哭泣。
“我，我都说完了……”洛七还有些哽咽，“你，你不能因为这个打我！”
洛城有些哭笑不得，“谁说我要打你了？”
“你明明说那个竹鞭是给我准备的，不就是在说要打我吗？！”洛七又委屈又气愤的说。
“确实是为你准备的。”洛城也觉得该实话实说了，要不然这小猫还要哭，“不过你现在用不上了。”
听到他这样说，洛七惊异的抬起头，疑惑的问：“什么意思？”
“你已经不记得了。”洛城摸了摸他的软软的头发，拨开因为泪水而粘在脸颊上的乱发，“你很小的时候，非常的淘气，和现在一样不听话。”
洛七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洛城笑了一下，只当做没听见，继续说道：“虽然你很不乖，但我没有真正的惩罚过你，但有一次，你是真的把我惹怒了。”
“那是个冬天，庄园里的湖水结了薄冰。我跟你说过，不要去冰上玩，然而你从来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偷偷溜去湖里玩。那时候的冰面很不结实，被你踩了几下就裂开了。你掉进冰湖里，要不是梧桐树上的凤凰看见了你，把你叼上来，你就没命了。”
“明明都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了，你还是不知悔改。我真的是生气了。这根竹鞭就是那个时候准备的。那是我第一次打你，打得很重，你不停的呜咽，缩在墙角里向我求饶，可我没有停手。因为你这个人啊，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从来不记打的，只有刻骨铭心的痛，才能让你长长记性。”
“从那以后，每次你犯了错，这根竹鞭就派上用场了。再后来你长大了一点，懂了点事，就没有在用过它了。”
“我……”洛七张了张嘴，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的故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是怪怪的
而且啊，这幸亏自己失忆了，要不然要留下多么沉重的童年阴影啊！
“七七。”洛城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身体前倾，靠近他的脸，声音暧昧又迷人。
“啊？”洛七楞了一下，“怎么了？”他们离得如此的近，以至于他可以清楚的看清他长长的睫毛，那双眼睛漂亮而深情，幽幽的眸底有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像幽暗密林深处的绿光。
“这根竹鞭做工很好，很结实，过了这么多年，依然很好用。”洛城吻了吻对方的额头，温柔的说着，“要是你还不听话，我不介意再次使用它。”
“……”喂！能不能别这么深情的说出威胁的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