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山和云晋远先前都是跟在萧大将军身边的,他们此次回京最大的目标,就是杀了宁朝阳为萧北望报仇。

原以为定北侯也是这么想的,但看过今日的比试之后,两人发现侯爷似乎有别的心思。

于是云晋远先闹了起来,嚷嚷着要带人回徐州,胡山也跟着起势,觉得侯爷并未将萧将军的死放在心上。

正吵得欢时,李景干抬步跨进了门。

“侯爷。”众人气恼未消,却还是低头行礼。

“云叔麾下有多少人?”李景干淡声问。

云晋远不解地看他一眼:“五百二十七人。”

“那回徐州走水路更快。”他颔首,转头对陆安道,“去问京运师借一条最大的船,三日内抵岸载人。”

“是。”陆安应下就要往外走。

“侯爷?”云晋远傻眼了,“您这要赶我走?”

李景干抬眼:“不是云叔你自己想走?”

“我……”

“云大人不过只是一时情急。”胡山郁闷地道,“仇敌难除,您让他老人家怎么能安心。”

目光转向他,李景干似笑非笑:“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云叔自己的想法?”

胡山噎了一下,而后道:“为人部将者重在一忠字,萧将军有恩于我,卑职忠于主帅,难道也是罪过?”

“忠于主帅不是罪过,但不分主次地忠于旧主,便让本侯有些心寒了。”李景干漫不经心地拂袖。

原本被这两人气势压住的司徒朔,此时终于想了起来:“胡副将,为了救你,我们将军千里跋涉,折损亲信十余不说,还孤身犯险,你不念此恩,倒还妄图以旧主恩情相挟?”

“卑职绝无此意!”胡山也急了,“但萧将军他……”

“萧将军于尔等有恩,与我却只算有过几面之缘。”李景干打断他,语气渐冷,“当初收容尔等时,我可曾许诺过一定要替他报仇?”

云晋远和胡山皆是一僵,而后摇头:“没有。”

不但没有,当时侯爷甚至还说了要他们放下执念。

“可是您分明也好奇萧将军的死因,分明也说这上京里……”

“那是本侯自己的念头。”他寒声打断胡山,“何时轮到尔等来胁迫?”

萧北望一事的确让他有兔死狐悲之感,他愿意尊敬这位为大盛收复过失地的英雄,也愿意承袭他的遗志继续东伐,但那不代表他得服从于这些人。

主帅就是主帅,部将只是部将。

“要是觉得本侯不符合尔等的期望,让萧将军这一支的将士们失望了,那尔等就回徐州,本侯替尔等开路。”

“要是不想走,就去各领二十军棍,再行归队。”

压迫之意如山倾顶,胡山和云晋远一时都噤了声,双眼无措地看向彼此,接着就低垂了头。

李景干拂袖就回了那处简陋的院子。

一天的比试本就让人疲惫,再遇见这些烦心事,他只觉得整个天灵盖都疼。

隔壁还亮着灯,灯火明明,从花窗里透出来在地上落成了斜的长块。

李景干站在外头看了一会儿,莫名地就想起了江亦川。

江亦川不用带兵打仗,也不用攻心御下,他只要有宁朝阳的喜欢,就能被照顾得好好的,连药材都有人帮他种。

她不要他打胜仗,也不要他为谁报仇,她只要他心里有她。

眼帘半垂,他安静地站在外头,看着窗上漏下来的人影出神。

外头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李景干警觉,闪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大人。”宋蕊站到了门前?????与她说话。

宁朝阳开了半扇门问:“府中如何了?”

“一切都好,就是那位小郎君生了病,有些不爱吃药。”

李景干背抵着门扇,就听她的声音带着低笑传来:“药就是不好吃,谁会爱吃呢。”

“让许管家照顾好他,我明日就回去。”

“是。”

人在这夏景园里,心却还在宁府上。

李景干觉得烦躁极了,手指抠在门栓上,将漆木都抠得掉了屑。

于是最后一日的武试,宁朝阳发现自己的对手好像气性变大了。

鞭、棍、锤、抓、槊、套索,每一样兵器他使起来都带着杀气,吓得与他对战的两个统领当场退试不说,还将周世殷的手骨给打折了。

宁朝阳见势不妙,主动替了徐若水与他对垒。

后果就是她伤了他左腕,他伤了她右肩。

“各位大人,点到即止,点到即止啊!”刘公公哎哟连天地上来劝,左看右看,无所适从,“您二位这般,老奴该怎么同陛下交代!”

血顺着手腕往草地上滴,李景干脸色却依旧冷淡:“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就说宁大人武功盖世,在下不是对手。”

“哪里哪里,侯爷少比一日,筹木却只比在下少一块,该在下汗颜才是。”朝阳皮笑肉不笑。

六道题目,三道他拿了魁锣,三道得了评判满筹,简直是没把其余各位当人看。

梁安城和徐若水一开始还互相看不顺眼呢,到最后一场比过之后已经能蹲在一起聊天了。

“兄弟你几筹?”

“二十六筹,你呢?”

“我二十五。”

两人互道承让,然后就蹲在一起仰望那边的两位。

宁大人已经摘得了武试魁首,但她看起来不太高兴,敷衍地领了奖赏就走了。定北侯一共就比了十题,题题都是满筹,但他看起来也不高兴,与围上去的王公贵族们敷衍一番,便也拂袖离开。

“不对劲。”徐若水摸了摸下巴。

“你也发现了?”梁安城激动地道,“我早就说了,宁大人和侯爷他——”

“侯爷他,好像走错路了。”徐若水接着就道,“回将军府不是走北门更近些?”

梁安城:“……”

重点压根不是这个好吗!

宁朝阳肩上带伤,隐隐渗了血,她坐上马车想了一会儿,还是让车夫先去找个医馆,免得回去叫人担心。

然而刚在医馆隔间里坐下,她抬眸就见李景干也跟着落了座。

“侯爷?”她戒备起来。

对面这人没好气地道:“上京最有名的医馆便是这悬壶堂,难不成只许你来医伤,不许我来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