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已经宵禁,宁朝阳被迫在夏景园里住下。

园南有一排厢房,她随意挑了中间的一间,刚想进去,却被人挡住了。

“去头上那间。”李景干道。

宁朝阳不太高兴:“我想选这间。”

他有些醉了,不甚舒服地揉着眉心,却还是重复:“去头上那间。”

方才还说在比试场上见,这人一转眼竟又跟了上来。宁朝阳不悦地抿唇,也不想再跟他多纠缠,干脆就如他所愿。

门啪地一声被关上。

李景干抿唇,缓慢移开步子,站住了她隔壁的厢房。

大堂里那些醉得东倒西歪还打得鼻青脸肿的武将被掌事们一个个地扶了过来,有人呕吐,有人骂骂咧咧,外头一时吵闹。

宁朝阳没有就寝,她在陌生的地方本就睡不着,还要防备这些酒鬼继续闹事,干脆就在桌边坐下,一边忍耐一边写他们的罪状。

有人似乎醉醺醺地往她这边来了。

宁朝阳冷眼提笔,只等那门被撞响一声,就立刻写下一条冒犯之罪。

然而,等了一会儿,那人好像半途转了方向,往别处去了。

算他走运。她扔开了笔。

夜色寂寂,屋里的人秉烛闲坐,写了一半的纸开始被画上一只又一只的小王八。

屋外的人靠在渐渐安静的走廊上,碎发低垂,遮住眉眼。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灿烂的日头照得夏景园里的草地粼粼泛光。

鼻青脸肿的武将们聚集到了空地上,老老实实地朝刘公公低头。

“圣上有旨,拟于夏景园比武艺十八项,文事十八项,各计其筹,以筹最多者为魁,当任禁军大统领一职。”

“适逢太后寿辰,礼部以此为热闹事,便同于夏景园设流水席宴五十桌,邀朝中百官共赏。望各位施展所能,扬我大盛武将之威。”

众人听令,纷纷上前听题。

第一日要比的是刀枪剑戟四项。

宁朝阳寻到了徐若水和周世殷,想问问他们可有把握,但那两人远远看见她,竟就回避了去。

想起自己刚做过恶人,宁朝阳抿唇,招?????来宋蕊让她去问。

“徐统领擅长刀法,周统领擅长剑法,这两项他二人应该能拿上二三筹。”宋蕊回话道,“但其余的,就不好说了。”

凤翎阁这边的人本就要少一些,主事的还都是女官,气势莫名有些低沉。

宁朝阳眉心微皱,刚有些担忧,抬眼就见对面不远处的荣王已经与李景干分成了两处。

荣王熟络的武将都站在左边,李景干的人站在右边,分明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舅甥,眼下倒比她和沉浮玉还更疏远。

胡山已经出来了,他脸上留了一条伤痕,此时正站在李景干的身边。

“荣王殿下这是怎么了?”胡山纳闷。

李景干摇头:“今日一来他就不想与我说话。”

胡山皱眉:“可是有人从中挑拨?”

“谁知道呢。”

这般轻易就能被挑拨,荣王也委实太小气了些。

胡山摇头,继续对自己这边的几个统领进行嘱咐。

梁安城笑道:“刀枪剑戟我都擅长,大人该对我有信心才是。”

“在这里比试,比的又岂止功夫。”胡山严肃地道,“你切不可掉以轻心。”

“他们有几斤几两我都清楚,再说了,对面连主帅都是女子,何足惧哉?”

“女子?”胡山冷笑,目光穿过层层人群,落在了宁朝阳身上,“偏就是女子,北漠战神都杀不死的人,她能杀,西韩铁骑都败不了的军,她能败。”

察觉到杀气,李景干抿唇:“胡山。”

“将军?”

“这里是上京。”他道,“收敛些。”

“是。”

众人都有一日的时间准备,荣王身边的人想起要去买最好的刀剑时,宁朝阳已经把兵器都放在了小院的架子上。

“随意挑。”她道。

几个武将互相看了一眼,有些不想承她的情,但那架子上的兵器远远一看就知道是名匠精炼所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咬咬牙,徐若水先上前挑了一把刀,其余人见状,也都纷纷选了自己想要的兵器,而后沉默且戒备地等着宁朝阳说话。

宁朝阳却只抬手:“各位自便。”

说罢,冷漠地就去旁边的茶座上休息。

徐若水有些不自在,低声问旁边的宋蕊:“这些东西看着都贵重,若是坏了?”

宋蕊摆手:“不会要各位赔,既已拿着了,它们就已经属于各位。”

周世殷皱眉,欲言又止。

宋蕊没好气地道:“我们大人说了,不必惦着人情,她不会找你们还。”

“……”心思被拆穿,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宝贝在手,作为武将多少都有些兴奋,跟着就各自去试练起来。

“圣人挑了九人作评。”宋蕊看了看名单,低声与宁朝阳道,“除开兵部和吏部的人,您与定北侯也在其列。”

三人为一筹,不满三则为零筹,这评法也算公正。

宁朝阳点头,回房更衣,打算去见殿下。

然而,刚踏进那间厢房,她就觉得不对劲。

目光往上轻轻抬了抬,宁朝阳若无其事地跨进去,关上了门。

房梁上寒光一闪,有人提剑刺来,直取她的脑袋。

宁朝阳侧头避开,拢起袍角一转身,重重踢在蒙面人的腰腹上。

看着斯斯文文的姑娘家,力道大得却是惊人,那人始料未及,呯地就砸在了旁边的石柱上。

“胡山。”她开口,“你是不是很喜欢凤翎阁的大佬?”

光天化日行刺朝廷命官,十个荣王也不能再把他保出来。

胡山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黑布,确认没掉,才气急败坏地发现是这人诈他。

没法再动手,他翻身就越出了窗户。

宁朝阳立马追了上去。

只要能把他面巾扯下来,她就能了了殿下一桩烦心事。

可是,这人武艺粗糙,轻功倒是不错,七拐八弯的,竟真将她甩开了。

朝阳低头,仔细看着地上的痕迹,围着厢房绕了一圈之后,猛地推开了一扇门。

李景干正在更衣,衣裳刚褪到一半,就见有人冲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想拢上衣衫,却在看清来人的脸时停下了动作。

“宁大人?”眉梢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