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朝阳此举在朝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虽然是她有错在先,但那样的小错朝中犯的人不少,敢于领罚的却只有她一个。

众人议论纷纷,有说她失宠的,也有说淮乐殿下是在借机敲打她的。

但淮乐殿下接着就赏了宁朝阳一大堆东西,并着重用了她举荐的宋蕊,这些传言便也就不攻自破了。

华年过府,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道:“为了寄一封信,你居然宁愿挨板子?”

大盛律法这人是熟读了的,她怎么可能会不小心犯错,一定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宁朝阳趴在软榻上吸着凉气笑:“我只是觉得日子平淡无趣,偶尔犯一犯错也挺好。”

“少来。”华年直摆手,“你说实话吧,你就是害了相思。”

“没有。”宁朝阳道,“我是个什么人你也清楚,一时兴起的多,长长久久的少。”

再说,她这一顿打也不是白挨的,先前还心思不定的各位大人,眼下这不就突然老实起来了么。

“我这叫舍小为大。”她义正言辞地道。

华年懒得再说,看望过她之后就走了。

宁朝阳趴在榻上,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有人一边拈酸吃醋一边给她剥衣上药。

当时他定然不知道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已经写在了脸上,慌张又故作冷静,别扭又假装不在意,轻颤的睫毛和抿起的嘴角单薄又好看。

说来可恶,为了多看一会儿,她甚至不想将沈晏明赶出去。

低低地笑了一声,朝阳拢衣拿过文卷,开始看萧大将军的相关案情。

淮乐殿下说,不管起因如何,萧将军后来所做的事的确是不能为皇家所容的,他死得不冤,也没有翻案的必要。

宁朝阳信了,但殿下自己却又翻出了当年离间镇远军与皇室的几个人,一一处以了极刑。

看着刑场上面无表情从头看到尾的淮乐殿下,朝阳觉得不管她放没放下吧,想替像萧北望一样的武将安排好一条妥当的后路,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于是她重新拟定了武将的惩罚制度、封赏规制以及卸甲安排。

洋洋洒洒的字,一写就是一大卷。

写完先交到尚书省,兵部几个老臣看了直摇头:“不妥,封赏太厚,远胜于文臣,岂非离间朝中文武?”

“那些将军可不一定会这般轻易地交回兵权,宁大人未免想当然了。”

几盆冷水泼下来,宁朝阳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写错了。

但卷宗送到淮乐殿下手里,殿下看了良久,眼眶慢慢地就红了。

“要是早有这个东西。”她道,“我与他的结局,也许就不一样了。”

让萧北望回京就交兵权,再封爵位,赐重赏,他们二人就有机会当面谈谈,说一说那漠北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说一说彼此的打算,最后的决定。

指尖颤了颤,淮乐将文卷捏紧。

其实早在胡山翻案的时候她就猜到了自己与萧北望之间可能有误会,只是没有证据。

她特意去祭拜他,看着那墓碑上冰冷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地问他为什么。

他要不是个将军就好了,她若不是个公主也就好了。

也不至于有些事,到死都没能当面说开。

屋子里有些安静,宁朝阳不安地看了看她。

幸好,淮乐殿下不是个需要安慰的人,她只脆弱了片刻就恢复了常态。

宁朝阳连忙说公事:“有用是有用的,但推行起来怕是有些难度。”

“是,文臣最高是封侯,武将却能封到公爵——朝中现下文臣居多,自然不会答应。”淮乐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且先养伤吧,伤好了再想。”

宁朝阳面上点头,背地里却是日夜加急地修订。

李景干是很厉害的将军,短短一月就已经从魏州打到了河北道边境,境内的凉国人全部被驱逐了不说,连在边境上晃悠的凉国人都被他抓了一大堆。

当然了,战场之上哪有能全身而退的。

李景干坐在营帐里,一手抬着被陆安仔细上药包扎,另一只手在旁边的抽屉里翻找。

“您别动了。”陆安十分焦急,“这么大条口子呢。”

不悦地看他一眼,李景干道:“回上京一年都不到,你就养成个娇气的性子了?”

受伤的说没受伤的娇气?

陆安鼓了鼓腮帮子,看他还在翻信件,不由地道:“别找了,自出魏州上京那边就没信来了。”

“你们都没有?”

“没有了。”陆安心虚地移开目光。

李景干抿唇,收回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腿上,继续让他包扎。

“将军。”司徒朔进来道,“再往外就是两国境内了,没有圣旨我等不能再冒进。”

李景干问:“若是冒进会如何?”

司徒朔答:“主帅回京之后要领罚。”

很重的罚。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就将目光齐齐转向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李扶风。

李扶风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他是何等厉害的人物,是三军主帅,是当朝的淮王!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一路都将他捆着,他的腿都被捆得没有知觉了!

马岳先前还安慰他,说那几个心腹的副将见他没有平安回去,一定会找李景干算账。

结果怎么的,已经到凉国边境了,也没见他们闹出什么花来啊?

甚至有那么一回,他还看见那些人冲锋陷阵跑在最前头,大声呼喝着要立军功。

李扶风有些慌张。

他是个没有根基的皇子,好处是容易招揽人,坏处是招揽的人都有各自的盘算,原先他形势正好,可以趁机让他们拥趸自?????己为王再行封赏。可一旦发现他式微,这些人就会开始各自为各自谋算。

愚蠢的武将尚且如此,就更莫说上京里那几十个精明算计的文臣。

若真被他们一起抛弃,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心里微慌,李扶风挣扎着将嘴里塞的布条吐了出去,沙哑着嗓子道:“李景干,我们做个交易,我……”

话还没说完,那落在地上沾了灰的布条就被捡起来,重新塞进了他嘴里。

“交易?”李景干冷笑,“与我的交易哪有那么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