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落雪声突然就大了起来,扑扑簌簌的。

旁边的炉火也轻轻爆响。

程又雪呆愣地看了叶渐青好一会儿,才终于听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捏了捏自己的衣袖,她坦诚地答:“叶大人,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想。”

“您官居二品,有万贯家财,相貌堂堂还温柔体贴。”她摊手,“我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小官,俸禄微薄,脑子也不是很聪明……我不是您的对手。”

叶渐青不悦:“对手?”

“是。”往手心呵了一口热气,程又雪眯眼微笑,“您要我喜欢您是很简单的事,但我想要您长久地喜欢我,却不太容易。”

也就是说,即便现在看来是叶大人在追求她,但这段感情的浓淡来去都由不得她,都只由叶大人一个人做主。她就像一个匆忙上船的人,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被赶下去,好的话是一个岸边,坏的话也有可能是湖水中央。

“我不喜欢这样。”她道。

叶渐青脸色微白,搭在桌沿上的手也慢慢收拢。

程又雪连忙宽慰他:“大人别难过,大人是我见过最美好的男子,一定会有一段很好的姻缘。”

“那你呢。”他轻声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姻缘?”

程又雪摆手:“我想先攒钱。”

“攒够钱之后呢?”

“在升官。”

“……”深吸一口气,叶渐青咬牙,“假设你官已经升无可升,钱也攒到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那你想要一段什么样的姻缘?”

程又雪认真地想了想。

“势均力敌的姻缘吧。”她托腮道,“对方不要太厉害,也不要太高的门阀,性格忠厚老实,最好与我一样勤俭节约。”

她每说一个条件,叶渐青都感觉凭空有一把刀插向自己心口。

面前这小姑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干笑与他摆手:“我没有针对大人的意思。”

这还不针对?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高门大户阴险狡诈腹黑算计铺张浪费了!

叶渐青闭了闭眼。

话说到这个份上,以他的身份和一贯的骄傲,就该到此为止了,再多说就会显得死缠烂打,一点也不体面。

可是,他的嘴不听他脑袋的话,自顾自地就开了口:“你那话说得不对。”

“嗯?”程又雪目光闪躲。

叶渐青盯着她的侧脸,一字一句地道:“主动的是我,被动的也是我。”

“你甜美可人,性格温和,坚韧果敢又务实勤奋,是上京里最好的女子。长久地喜欢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身子微僵,程又雪垂眼:“荣王与荣王妃的例子大人也是看见了的,感情这东西……”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不都是攀高枝的,有什么区别?

程又雪想用玩笑将此事岔开,用手指头想也知道他多半是一时兴起,待他腻烦了,自己的下场怕是比荣王妃还惨。

察觉到她的想法,叶渐青掐了掐自己的鼻梁。

他伸手将车里的抽屉打开,拿出厚厚的一叠文卷来:“你看一下。”

程又雪最擅长的事就是看文卷,但这一堆东西展开,她眼前竟有些发花:“什么章程?”

“你我之间的来往章程。”叶渐青严肃地道,“鉴于你……心思单纯,我替你整理好了进程共十二项,考察类目三十六纲,附带了相关心理揣度方法和细节预示,你若不讨厌我,便可以从明日开始。”

“……”目瞪口呆。

她僵硬地随手往后翻了翻。

叶渐青抿唇:“后头是我要做的事。”

程又雪不由地低头仔细看。

漂亮的蝇头小楷,写的是她点头应允两人婚事之后的章程。

该何时以何种规制求亲、从上京去她家乡拜访长辈的路线、要行的相关礼数、以及沿途有哪些她爱吃的东西,他都详详细细地计划好了,并且每一处事项后都附上了一纸合约,合约上写了如若做不到会给她的相应补偿。

补偿从二十两黄金到一辆豪华马车,全写的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程又雪看得兴奋了起来,接着往后翻。

再后面是成亲之后的计划,详列了他自己的收入和府里的存银,中和了一下二人的习惯,给出了一份折中的开销方式,并计划好了两人的公干与休沐的时间协调。每一行后面都用小字写着“雪不喜可改”。

再往后——

程又雪微微一怔。

先前自己在?????叶府与大人吃烤肉的时候,总会顺嘴胡说一些心愿,当时是气氛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自己都是说过就忘的。

但眼下的休沐时间计划里,她的心愿们都整整齐齐地躺着。

-送妹妹去上私塾,旁听一节课,再接她下学。

-去看仙人顶的佛头上到底有什么。

-去东市淘一只便宜又漂亮的花瓶。

-去长街上放天灯。

兴奋褪去,她食指捻着纸张的边角,喉咙微微发紧。

“后面还有。”叶渐青道,“若运气不好你厌倦了我,我也会给你相应的补偿,比前头的合约里的东西更多更贵重,足以让你后半生都衣食无忧。”

眼睫微颤,程又雪嘟囔:“分明是大人会厌倦我……”

“我不会。”他笃定地打断她,“但我知道你会不放心,所以在后头也一并写上了,若因我情随事迁中断姻缘,我城北的千亩田庄、还有凤翎阁旁边的一处大宅,并着西郊马场和安永坊的十二家铺面,均归属于你。”

程又雪:“……”

刚还打算感动的,突然就被这一串东西吓得打了个嗝。

她震惊地抬头看他:“你就不怕我卷了你的东西跑了?”

“我很会赚钱。”叶渐青捏紧了衣袖,“你与我在一起,能得到的只会越来越多,没有跑的理由。”

那是重点吗!

她哭笑不得:“你这……写这么多不累么。”

“也没多少。”

才怪。

捻了捻这叠东西的厚度,再算一算他的篇幅,程又雪眉头直皱:“三万多字,您每日忙碌,挤时间怕得写上两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