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说圣人还在位,淮乐殿下就贪争贤名,未免急功近利,难成朝野表率。

这字字句句都是在往圣人的心口里扎刀。

无怪圣人要提起孝道。

宁朝阳收拢这些折子,刚打算说话,圣人就道:“你是在淮乐手底下长起来的人,自是要帮着她说话的。但是宁爱卿,孤希望你明白,你现在已经是代掌首辅了。”

“这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

“景干之所以能一直捏着兵权,便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效忠的是谁。即便是自己的亲姐姐亲侄儿,在他眼里都没有孤的安危重要,这就是一个忠臣。”

“宁爱卿要多想多学才是。”

一番话将她的开脱之词全堵了回去,宁朝阳沉默良久之后明白了。

陛下要她这个代掌首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淮乐殿下。

只有断了她的退路,她才能一心一意地效忠于龙位上的人。

没有挣扎的余地,她只能叩头领命。

离宫之后,宁朝阳先回了府,待外头没什么眼睛了,她才换了一身素衣,偷偷奔向东宫。

淮乐殿下还在里头等她,一见她穿素衣来,便明白了一大半。

她沉着脸色让她进门,而后便端着手道:“此一事本宫没有做错。”

“殿下自然没错,错的是告密之人。”朝阳叹息,“原本该是天衣无缝的。”

淮乐殿下看着她,认真地道:“密信的对照,我只告诉过你、华年、秦长舒。”

“殿下这用《道德经》对照的习惯,是从何而来?”她没有急着辩解。

淮乐一愣,想了想道:“我幼时念书,读的第一本经书就是道德经,字多且常看,能记住哪页有什么字,写起来容易些。”

“是了。”宁朝阳点头,“所有皇子皇女在宫中念书,学的第一本经书都是它,也就是说除了殿下您,别的皇子也可能有这个习惯。”

这倒是没有想过。

淮乐皱眉:“荣王已经被幽闭,雍王又不理事,剩下的皇子皇女都还年幼不成气候,谁会去破我的密信?”

朝阳指尖沾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名字。

“他?”淮乐沉吟,目光游移,显然是不太信。

这时候宁朝阳就很庆幸有江亦川的帮忙了,她拿出那封苍铁敬府上的密信放在殿下跟前,什么也不用解释,就安静地等着。

淮乐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竟真有这样的事?”

她仔细看了看那字迹,又皱眉:“这字倒是没见过。”

“简单,殿下大可以关怀幼弟幼妹的名义进宫,让皇子所里的人都誊抄一遍孝经,再一一来比对即可。”

淮乐点头,目光又重新落在她身上:“你方才进宫,父皇怎么说?”

朝阳坦诚地道:“陛下想借微臣的手处置殿下。”

淮乐抿紧了唇:“青云台失了倚仗,?????眼看就能归我所有,凤翎阁也正在风口浪尖上。这个节骨眼本宫说什么都不能获罪。”

一旦获罪,人心如流水,很多事都会立刻变得难办。

宁朝阳头皮微微一紧。

她知道殿下这是希望她顶住的意思,但圣人话都说那个份上了,她还敢顶着雷霆给淮乐开脱,那岂不是摆明了不忠于帝王,只忠于殿下?

“此事往小了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试探地道,“呈一封折子给圣人宽宽心也就过去了?”

“他们只是叫嚷得厉害,却没真抓着本宫什么实证,你大可以将本宫摘出去,先让牢狱里的人顶罪。”

“殿下。”宁朝阳皱眉,“此举授人以柄,一旦有误,就不是上折就能宽宥得了的了。”

“本宫一旦上折,便是彻底认罪,台鉴那些人不会放过本宫。”淮乐看着她道,“朝阳,你一向聪明,最能明白本宫是什么处境,怎么一拿了那首辅的印鉴,就开始畏惧起来了?”

宁朝阳沉默。

“殿下。”门外有人来传话,“各位大人已经在暖阁里等着了。”

淮乐抿唇,起身对朝阳道:“你先回去好好想想。”

“是。”

目送她出去,宁朝阳在原处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慢慢往外走。

哪怕已经坐上了东宫之位,淮乐殿下也依旧是最勤奋刻苦的人,看她眼下的青紫就知道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掌东宫印不过才半月,实绩就已经斐然。

有这样的主子是她的幸运。

但不幸的是,自己以往的黑锅背得多了,殿下也就习惯了遇事就让她出头了。

今时不同往日,往日她在凤翎阁,只要殿下力保,她就能留住性命。可眼下她已经是尚书省的人,再被降罪丢命,殿下丝毫保不了她不说,最明智的反应还是立刻与她割席。

一面是帝王的考验,一面是殿下的逼迫,她现在就像一团肉馅,被夹在当中,缝隙越压越小。

听圣人的意思,宁肃远还即将回京。

真是屋漏偏逢大暴雨。

饶是平时再喜怒不形于色,朝阳此时的脸上也还是挂了愁绪,整个人无精打采地回到东院,在门口就蹲下不想动了。

许管家习惯了她这情绪,只吩咐下人们不要靠近,让她自己静一静。

但她蹲了没一会儿,就有人就将她整个儿抱起来,端进了暖和的屋子里。

朝阳的气性蹭地就冒上来了,咬牙道:“你勒着我了!”

“嗯。”江亦川将她放在软榻上,把软和的被褥拉过来给她盖上。

宁朝阳气恼地踢开:“我不冷。”

他看她一眼,又端了杯热茶过来。

“不喝!”她恼了,抬眼看他,“你能不能别来烦我?”

江亦川终于皱了眉,伸手就将她按在了软榻上,冷声道:“嫌我烦?”

“……”她别扭了许久,泄气地闷声道,“不是,我自己心里烦。”

“心里烦就吼我?”

“对不起。”她抿唇,“可我就是很烦,你放我自己待着不就好了。”

江亦川沉默,低头打量她许久,而后道:“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强迫自己做。”

宁朝阳一愣。

眼前这人眼神柔和,宽大的手掌覆上来,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宁大人的确是无所不能,但也没必要一直无所不能。”

“实在为难的话,你试着求求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