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雪不由地唏嘘:“大人脸色变得快就算了,情况也变得快。”

叶渐青眯眼,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气没生完,当即就想冷脸。

结果还不等他摆出架势,这人就塞了一个烤红薯过来。

“街上有人在卖这个。”她道,“看见就想起大人你。”

“想起我?”他想严肃地问,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勾了勾,“想起我什么?”

“想起您脸那么冷肯定是给冻的,得吃点暖和的。”

“……”

他沉默地开始剥皮。

对面的程又雪刚撕开两条红薯皮,烫得龇牙咧嘴的,正想给自己吹吹,手里的红薯就被拿走了。

下一瞬,那歪七歪八的烫手红薯就变成了一个剥得完完整整躺在油纸包里的红薯。

她愕然抬头,就见叶渐青拿过她的红薯接着剥,修长的手指捏着红薯皮往下撕,冷漠的脸蛋并没有因为这暖和的东西而缓和。

“看什么。”他问。

程又雪道:“下回请大人吃庆贺的饭,我一定去正经酒楼上。”

“你也承认今早是在敷衍我了?”

“不是敷衍,我是没钱。”程又雪老实地道,“像我这种出身不好又没有倚仗的人,得攒很多很多的钱才能安心。”

“我有很多很多钱。”叶渐青道。

“那也是你的呀,与我没有干系。”程又雪弯起眼梢,“不过无妨,我早晚也会攒到那么多钱的。”

像是希冀的光就在前方,程又雪憧憬地握了握拳。

叶渐青突然就觉得不生气了。

她不是不喜欢他,她只是还没到想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等到那个时候了,他一定会是她的第一人选。

神色缓和,叶渐青看了车外一眼,突然道:“停车。”

车夫勒马,程又雪好奇地将脑袋伸出窗外:“怎么了?”

他没有答,下车走到旁边的肉摊,掏出一锭银子,买了一块大的上等的好肉。

“天气太冷了。”他道,“回院子去烤肉吃。”

程又雪兴奋地在车上跳了一跳。

马车停了一会儿就继续往前走,车身与一匹马交错而过,马背上的人听着里头的欢笑声,不由地抿了抿唇。

“宁大人已经回府了。”陆安在后头道,“侯爷也回去吗?”

李景干回神,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回去是要回去的,但又还能在那里住多久呢。圣人用首辅之位向宁朝阳施压,她犹豫了两日有余了,估摸着明日就该去答应下来,而后正式坐上首辅的位置。

他不高兴,很不高兴。但又毫无办法。

还是叶渐青好啊,喜欢的人能变着法留在自己院子里,不像他。

抿唇回眸,李景干沉默地策马继续往暗桩的方向走。

铠甲进店铺,雪衣入宁府。

江亦川发现今日的宁朝阳有些暴躁,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平静,但她在来回踩着东院庭院里地上的积雪。

松软的雪被她踩出一串又一串的脚印,她兀自来回晃悠着,眼里没什么焦距。

轻轻摇头,他上前去将人抱起来,进屋褪掉她已经濡湿的雪袜,伸手一握,果然已经冰凉。

宁朝阳倒也不客气,双脚一伸就蹭进他怀里取暖。他将衣袍掀开些与她裹住,轻声问:“在愁什么?”

“没什么。”宁朝阳移开视线,“就是试试用脚印能不能在雪地里画出花来。”

江亦川像是被说服了,没有追问,但他抱着她,身上的气息也有些焦躁。

宁朝阳抬眼:“他们说你今日在校场上杀了人?”

他抿唇:“军中比拼,有生死状在前,不是我杀人,是他技不如人还咄咄相逼。”

说着,又将手背上的伤口给她看,委屈地道:“很痛。”

宁朝阳接过他的手看了看,伤处只是红肿,没有破皮。

她轻轻吹了吹气。

江亦川看着她颤动的睫毛,突然问:“你愿不愿意弃文从武?”

放弃现有的官职,去沙场上再拼出一番天地,这样她就不用非得接受赐婚才能握住权柄。

宁朝阳轻笑:“十年前我若能选从武,自然是会选的。但现在再来说这话,却是晚了。”

能有现在的境况不容易,她为何要说放弃就放弃?

预料之中的回答,江亦川有些沮丧。

他闷闷地把玩着她的发梢,思索着别的法子。

“大人,陆副将突然造?????访。”

宁朝阳点头,拢好衣裳起身避去一侧。江亦川起身走到门边,垂眼问:“怎么?”

陆安急道:“冬日回廊那边出了岔子,城防现在分身乏术调不过去人,淮乐殿下的意思是让咱们带人过去看看。”

他不解:“出什么岔子了?”

“东边战火已经持续了三个月,大批难民抵达了上京,冬日回廊那边的棉被和粥饭没有准备那么多,百姓之间便起了些争执。”

东边边境在打仗江亦川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难民。

这岂不是意味着东边的防线在节节败退?

难民有一大半都是兵眷,江亦川没有耽误,当即就跟宁朝阳说了一声,然后出门。

宁朝阳很快也接到了宋蕊的传话,说凤翎阁那边有些支撑不住,恐怕要她过去帮帮忙。

宋蕊来传这话其实是没什么底气的,她知道宁大人向来趋利避害,眼下已经去了尚书省,凤翎阁的事就与她无关了,她去帮忙,帮好了没有功,搞砸了反而有过,按照她的脾性是不可能答应的。

但是没料到,情况一说,宁大人竟点了头:“我过去看看。”

宋蕊很惊讶,慌忙跟在她身侧一起往冬日回廊赶。

情况远比人汇报的三言两语要严重,因着争抢食物棉被和药材,几百间草屋组成的回廊里已经打成了一片,老弱被推搡在地,妇人抱着孩童大哭求救,力气大些的男人满脸是血,还在为自己的妻儿争夺半碗清粥。

镇远军到场,将扭打的人一一拉扯分开,李景干命人登记好兵眷名册,自己掏了腰包买了几千个馒头来先定一定人心。

“侯爷,这样不是办法。”陆安道,“一日馒头您买得,两日也买得,但一直买下去,上京首富都未必吃得消。”

“我知道。”他垂眼,“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