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个人是一起被抬进宁府的,宫中御医都忙于救驾,她们只能在上京别处请大夫来看。

好在他们都是练家子,虽然伤势可怖,但命还是保了下来。

一日之后侯爷醒了,但宁大人没有醒,她脑袋上的伤有些重,大夫说可能几日后就醒,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不醒了。

程又雪当时听着这话都快哭了,结果旁边的定北侯嗤了一声就道:“你会不会看病?”

他撑着身子起来给宁大人把了脉,又写了好几张药方,?????每日都亲自去熬药,再亲自给大人喂下。

一开始大人不肯喝药,喂多少吐多少,侯爷不知与她说了一句什么,大人突然就开始乖乖咽药。

如此到第三日,大人醒来了两次,吐了一些秽物之后又继续睡了。

侯爷见状松了口气,与她们道:“没事了,再睡几日就好。”

程又雪看呆了,华年秦长舒等人也看呆了。

她们不知道这位定北侯为什么突然对宁大人这样好,但那一刻,谁都没觉得侯爷会图谋不轨。

他就只是想让宁大人醒过来。

宫里频频传出将立东宫的消息,这个节骨眼上宁大人昏迷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不知会引起什么风浪,于是她们对外只称凤翎阁阁内修葺,都转到宁府来办公务。

但宁大人一直不露面,也就始终有人想来府上看,身份低的还好说,身份高的人真是防得众人心力交瘁。

第五日时,淮乐殿下突然请侯爷进了一趟宫。

两人不知聊了些什么,侯爷很快就得了任务,要监运边关的二十万件棉衣并校正宫中巡防部署,事务繁杂,便由凤翎阁从旁协助。

定北侯顺理成章地就邀各位女官去了将军府。

他这门槛比宁府高,就连中宫来,他也能将人拦在门外,只在庭院里说话。

如此捱到第七日,宁大人终于醒了。

程又雪觉得欣喜,又忍不住地鼻尖泛酸:“您下回可不能这般吓唬人了。”

华年见她要哭,连忙打趣:“宁大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事也就你会吓着,来,吃菜。”

叶渐青替她夹了一筷子菜,头也不抬地道:“侯爷不也被吓着了?”

众人的筷子皆是一顿。

宁朝阳好奇地抬眼,正好撞进对面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

李景干神色如常,闻言也没有什么波澜。

于是朝阳嘁了一声:“侯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被这点小事吓着?”

“嗯。”对面这人却应了她一声。

“是吓着了。”

宁朝阳:“……”

她想斥他胡言乱语,但看了看这人的表情,他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真吓着了,虽然斥人家大夫不会看诊,但捏上她脉搏的那一瞬,李景干心里也是没底的。

他甚至已经想过,如果她一直醒不过来,那自己就把她的宁府烧了,再顺理成章地负责照顾她的余生。

许管家一听他这个想法就猛地摇头,说宁大人醒来一定会打死他。

于是他才多等了几日。

桌边一直沉默的司徒朔突然开了口:“宁大人可知,我等行军打仗出生入死之人,是鲜少信鬼神之说的?”

朝阳回神,轻轻点头:“知道。”

他们手上的人命多,若真信鬼神之说,那第一个活不下去的就是他们自己。

司徒朔神色复杂地指了指后头的那间小屋:“我们将军,前日在里头供了菩萨。”

哈?

满桌子的人都不敢置信地转头,齐齐看向李景干。

李景干被看得不太自在,沉声道:“我看它太空了,随便买点装饰放里头而已。”

宁朝阳顺口就问:“早晚几炷香?”

“三炷。”他想也不想就答。

“……”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李景干捏紧了筷子:“都是管家去拜的。”

桌上众人震惊又茫然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几个人没憋住闷笑出声。

手握重兵所向披靡的一品军侯,居然也会拜菩萨。

他先前还说府里众人大惊小怪,对他的医术没信心。原来他自己也没多少信心嘛。

嘻笑声渐大,李景干沉着脸想拍桌。

对面坐得好好的人,突然就端起凳子朝他走了过来。

“你做什么?”他皱眉看着她的手,“伤还没好呢,刚结的痂。”

宁朝阳没理他,只朝旁边的司徒朔努了努嘴。

司徒朔十分有眼力劲地往旁边挪了挪,他一挪,左边的一圈人都跟着挪。

一阵木头与地面的摩擦声响起,接着宁朝阳就在李景干身边坐了下来。

睫毛轻颤,李景干不太适应地看着她。

“大人为什么要换位置?”程又雪小声问叶渐青。

叶渐青装作掩唇,但声音极大地答:“因为她心疼定北侯爷了。”

程又雪吓得一激灵,想去捂他的嘴,但来不及了,满桌人都已经听了个结结实实。

她哭丧着脸转头,想跟宁大人说她不是故意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大人没有恼,脸上神色从容而自然,倒是旁边的定北侯爷,努力想装从容,耳根却抑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吃,吃饭。”

说话甚至也结巴了。

宁朝阳若无其事地给他盛了一碗汤,轻声道:“吃完之后在下有事想与侯爷单独谈谈。”

李景干下意识地绷直了背脊。

她可能会说要搬回宁府之事,也可能要责怪他自作主张将凤翎阁这些人都引到将军府,白惹外头非议。甚至可能会直白地说想跟他一刀两断……

心思纷乱,他一筷子夹空,最后一块香酥排骨就掉下去,被叶渐青给抢到了。

宁朝阳面无表情地看着,抬筷作势去夹旁边的菜,筷身碰巧就磕在了叶渐青的筷子上。

排骨松落,她当即一接,顺势就放回了李景干的碗里:“好好吃饭,不要耍花枪。”

叶渐青:?

贼喊捉贼?

李景干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过神,垂眼就依言吃饭。

排骨是怎么来的他不知道,对面众人互相挤眉弄眼地揶揄着什么他也没察觉,他沉重地吃了一会儿之后,就撑着桌子起身,跟宁朝阳一起往旁边的厢房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