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交战就先输一城,叶渐青脸色实在不好看。不过话已经说破,他也就懒得与宁朝阳兜圈子了:“唐广君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眼下也对大人的动作有所察觉,程大人孤身独居有些危险。”

宁朝阳听懂了。

她端起茶盏吹了吹,慢悠悠地道:“她可以住我这儿来。”

叶渐青往门外瞥了一眼:“怕是不方便。”

她正想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结果就见有人戴着面具进来,白衣飘飘地给她添茶。

“大人慢用~”江亦川捏着嗓子道。

宁朝阳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她若无其事地垂眼,拂袖道:“你先退下吧。”

“大人可是嫌我卑贱,上不得台面?”江大夫突然难过起来,面具遮住看不见表情,声音却是低哑哽咽,“我只是在东院等了许久也不见大人,便想过来看看。”

对面的叶渐青有礼地抬袖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宁朝阳咬着牙笑:“是我不好,我待会儿就过去寻你。”

“大人说话可要算话~”

“嗯。”她僵硬地点头。

人飘飘然又走了,叶渐青这才放下衣袖,诚恳地重复:“的确不方便。”

宁朝阳指节咔咔作响,也不想与他周旋了,径直道:“大人若愿意替我说话,我自然也愿意替大人说话。”

“好说。”叶渐青颔首,“鱼已进网,大人想收之时,在下自然会搭把手。”

干脆利落。

朝阳点头起身:“成交。”

她送客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叶渐青突然道:“既然有侧室在府上,大人何必捂那么严实,往外放出消息去,也会少很多麻烦。”

他指的是前段时日边州的联姻之事。

宁朝阳觉得这个建议不错,顺口就道:“那有劳叶大人了。”

叶渐青有些不可思议:“你当我是什么长舌妇不成?”

“那院子与人租住会很麻烦。”她道,“我都可以替又雪办妥。”

“……”

叶渐青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宁朝阳面带微笑地转身——然后沉着脸回去,一脚踹开了东院的大门。

随着她的动作卷进来的风吹得江?????亦川的眼眸微微眯起。

他一手捏着面具,一手捏着浇花的水壶,俊逸的脸上满是无辜:“怎么了大人?”

“你不怕叶渐青将你认出来?”她有些生气。

江亦川眨眼:“叶大人与我并不相熟。”

“万一呢?”

“那他也只能怀疑,没有证据。”

胸口起伏,朝阳问他:“图个什么?”

面前这人的嘴角抿了起来。

图什么呢,江亦川垂眼想。他一早就来了宁府,她也答应了要陪他一起给花坛翻土,结果一有事,她转身就走了,也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当真只是想去见见她。

这人半点也不心疼也不愧疚就算了,竟还来指责他。

不悦地鼓起腮帮,江亦川将头别到了旁侧。

“大人。”许管家捏着一封东西进来,“宋蕊大人送来了加急的信。”

宁朝阳回神,接过来拆开看,眉目慢慢舒展。

因着扩建的窟窿越来越大,唐广君也是急了,使着各种手段逼迫边州交税,甚至还动用了驻扎在附近的镇远军。

他意识到了危机,打算及时收手,但他手下的人可没这个觉悟。已经吃进去的肉,谁也不愿吐出来,山高水远的,唐广君也不能去掐他们的脖子。

于是现在永州那边已经出现了一支起义军,规模倒是不大,约莫两百余人,但影响极其恶劣,州郡上来的折子一大半都在提此事,但全被唐广君给压住了。

宋蕊在信后附言问她该怎么办。

宁朝阳大手一挥就让许管家取了十万两她的私银,以钱庄的名义放给唐广君。

“大人疯了?!”宋蕊收到信满是不解,“那人都被逼到这个份上了,咱们不痛打落水狗就算了,怎么还能拉他一把呢。”

收到消息的司徒朔也觉得宁朝阳疯了,他趴在宁府墙头上问自家将军该怎么办。

结果将军回他:“我们也出十万私银,一并放去钱庄。”

司徒朔:???

同一张床睡久了,脑子会一起坏掉吗?

将军府的人对此颇有微词,胡山和云晋远就算不记恨宁朝阳了,也难免觉得她是个祸害,竟带着他们主子一起犯蠢。

凤翎阁的人想法也差不多,但毕竟是私银,谁也不敢去宁大人面前嘀咕。

秋夜微凉,宁朝阳与江亦川背对背地侧躺着,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琉璃缸里的宝石蚁在勤劳地挖着洞穴。

她闷了半晌终于开口:“下回再做这么冒险的事,你就回你府上,莫要来牵连我。”

江亦川也很生气:“你满脑子就只想着牵连不牵连?”

“满脑子情爱的人是傻瓜。”

“嘴硬的人才是傻瓜。”

风吹得长案上的宣纸翻了翻,将唐广君三个字露了出来。

宁朝阳突然眯眼:“说傻瓜,这人是不是更傻些?”

“是。”江亦川点头。

不注意到他还没什么,一旦将目光都放在他身上,这人简直浑身都是破绽。

“不像是他。”他道。

没头没尾的四个字,宁朝阳却听懂了。

她突然问:“你有没有见过五皇子?”

“没有。”江亦川抿唇,“那位尚未开府,非节庆不会露面,但就算是遇见节庆,他的位置也非常靠后,是以阴差阳错的,我一直不知他的长相。”

“我见过。”朝阳道,“无论是荣王殿下还是淮乐殿下,每位殿下的眉眼都很肖似陛下,但五皇子似乎更像他母妃些。”

宁朝阳自然是不可能见过早逝的宫妃的,这么说只能代表五皇子长得与陛下完全不相似。

“这可能也是他不受宠的原因。”

“是。”朝阳道,“旁人都说不用担心他,他无权无势,也不曾在人前露脸,就算圣人当真要立东宫,他也不会在候选之列。”

“但我就是觉得不安。”

江亦川知道她的意思,深吸一口气,还是翻过身来将她抱进怀里:“老实歇息吧宁大人,明天还有得忙呢。”

私银不是白借出去的,宁朝阳抿唇,又看了远处的琉璃缸,才闭上了眼。

半睡半醒间,身后的人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天塌下来也落不到你头上。”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