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朝阳本就不可能与李景干同席,不管私下如何,在这些外人眼里,他们还是死对头。所以狠狠拒绝了这位拎不清的侯爷之后,她走向了程又雪。

但没想到的是,程又雪好像找到同席了,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也罢,只要不跟李景干一起,那跟谁合作都一样。

宁朝阳与叶渐青一起入席,纳闷地问他:“右丞大人有何事不解?”

她以为这人会问最近朝中热议的政事,亦或是哪里的民情。

但叶渐青坐在她右后方,开口说的却是:“凤翎阁的五品,俸禄为何那般少?”

宁朝阳眼皮都跳了跳。

这事该问她吗,这事不该去问吏部户部吗。

平时看着挺深不可测的一个人,脑子这是突然被驴踢了?

“大盛官俸本就少,这是从上至下统一的规矩。”她道,“大人若是觉得不公,不如去上两本折子。”

“在写了。”他颔首,“就是措辞方面恐怕不如宁大人圆滑,还望大人指教。”

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挤兑她?

宁朝阳撇了撇嘴,但转念一想,他这抱怨多半跟程又雪有关。

“行。”她道,“有空给我看看。”

目标一致,两人这边的气氛就尚算缓和。

但对面坐着的两个人,情况就不太好了。

定北侯纳闷地问程又雪:“你抖什么?”

程又雪强自镇定:“我没,没抖啊。”

话是这么说,手里的酒壶都被她晃得哐当直响,酒还没开喝就要洒出去一半了。

这真不怪她胆小,定北侯平日看起来就不好惹,眼下心绪不佳,就更像一团闪着雷电的乌云,虽然为了幼妹能念书她想拼一拼,但恐惧这东西跟喷嚏一样,是很难忍住的。

更何况,定北侯还说他来猜,让她来喝。

客气这东西,他是一点也没有哇!

不过好在这位侯爷十分聪慧,谜语比了两轮,他都猜中了上家的答案,并且没有让下家猜中他的。

她庆幸地抬眼看向对面。

——然后就看见叶大人坐在猜谜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错误答案。

宁大人倒也没说什么,端了酒杯就仰头。

定北侯爷分明没往那边看,但嘴角突然就抿直了。

于是接下来,他突然就既答不对上家的题,也难不住下家的人了。

程又雪顿觉大难临头。

她硬着头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刚想喝,坐在下首的雷开籍雷大人就啧了一声:“程大人这点酒是洗杯子来的?”

没有满杯。

她干笑,硬着头皮继续添酒,然后闭眼就想一口闷。

有人突然捏住了她的手腕。

程又雪以为是定北侯爷,浑身汗毛都要倒竖起来了,但睁眼一看,面前杵着的却是略有薄怒的叶渐青。

他捏着她的手腕,眼睛却看的是定北侯:“那边的风水克我,侯爷,换个位置?”

定北侯回视他,神情看起来不太高兴:“她喝了我再换。”

“方才一时走神,侯爷又何必这般计较。”

“不巧,我这人计较惯了。”

气氛越来越不对?????,程又雪连忙拿开叶渐青的手,将杯中酒一口灌完。

“你……”叶渐青想拦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女官眉毛胡子都皱成一团,而后脸上就飞上了两朵红霞。

“三炷香到了。”她眼眸晶亮地道。

定北侯颔首起身:“本侯明日便会履约,多谢程大人。”

言而有信,不拖不推,这位侯爷也是个好人!

一想到自己的幼妹可以从那个吃人的村子里出来自己念书考功名,程又雪兴奋地在原地跳了一下,而后就抓着叶大人的手朝他挥舞:“侯爷慢走!”

酒气从她身上蒸出来莫名就没有旁人身上的臭味,而是温温软软的,像过年蒸出来的雪白糖糕。

叶渐青瞥了一眼她捏着自己手腕的手,抿了抿唇,顺势就在她身边坐下。

桌上众人对这个位置的更换颇有微词:“侯爷怎么能跟宁大人在一起呢,这我们还猜什么?”

“程大人这边是不是也忒好欺负了些?”

宁朝阳也看了身后这人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问:“侯爷不累吗。”

折腾这么一大圈,就为了跟她同席?

她就想不明白了,两人私下做什么事不成,怎么就非得在人前还凑在一起,白白增加被人察觉的危险。

但身后这人好像很满足,落座下来便道:“不累,换宁大人来猜吧,本侯也想沾沾酒气。”

想沾酒气是吧。

行。

宁朝阳当即就看向下一个人:“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打一字。”

这种街上稚子都知道的谜语,拿来羞辱人的?

下一个人心情复杂地答:“日。”

“喝吧。”宁朝阳把酒杯端给了李景干。

后者看了她一会儿,安静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风里去又来,峰前雁行斜。”上家出题了。

叶渐青淡声就答:“凤仙二字。”

接着,他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雷开籍二人:“大人听好。”

“一点一点分一点,一点一点合一点,一点一点留一点,一点一点少一点。”

雷开籍:?

他茫然地问:“打什么的?”

“字谜。”

“……”

憋了半晌没有猜出来,同伴将酒给雷开籍满上了。

叶渐青撑着脸侧瞥着,轻轻摇头:“雷大人这杯子,给蚂蚁喝的?”

雷开籍看了看程又雪手里的酒杯:“这不都一样?”

“虽说是喝个高兴,但这塞牙缝的量有什么意思。”他看向庞佑。

庞佑大手一挥:“管家,换酒盏。”

二指宽的细杯顿时都换成了四指宽的酒盏,叶渐青拿过程又雪手里的酒壶就给他满上:“闻听雷大人海量,难得有机会,不妨让我等开开眼。”

一杯酒而已,雷开籍倒是不在意,既然大家都换成了一样的,那喝就喝嘛。

但是不知为何,接下来叶渐青给的谜题突然一个赛一个的难,问得繁杂不说,还偏,他一盏又一盏地喝,没一会儿就眼前发晕了。

与他一起喝的还有对面的定北侯爷。

这位侯爷果然与传闻中一样与宁大人不合,宁大人死活答不对题,他也就沉默地跟着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