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雪跟着叶渐青跨进了他家的门槛。

上京这地方寸土寸金,他竟然能盘下个三进三出的大宅!

她满眼艳羡,小心翼翼地问:“叶大人,这儿租钱一个月得多少呐?”

叶渐青脚步一顿,神情都跟着呆了呆。

“租?”

面前的小女官连连点头:“我在旁边租了一间小房,一个月都且要一两五钱呢。”

这宅子少说有八十多间房,一八得八,五八四十……

他拂袖:“这是陛下赏的,不用交租钱。”

“哇——”程又雪更震惊了,“咱们陛下一向小气……不是,一向奉行节俭,很少给人赏宅子,就连宁大人都只是得赏了一块匾,大人您这么厉害,难不成官居三品以上?”

叶渐青眼角跳了跳。

他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你我为邻已有一载,你不知我官居几品?”

程又雪自觉失礼,连忙与他拱手:“凤翎阁事务繁忙,下官又早出晚归,是以……”

是以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叶渐青深吸了一口气。

他分明记得她每回遇见他都双眼放光,甚是欢喜,行礼告别之后还总频频回头看他。有两回她还特意在他车边等他,可见着他了,又害羞地扭头跑走。

这般明显的表示,连他那损友方叔康都看懂了,怼着他胳膊肘叫他早些给人家姑娘一个台阶。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想了这大半年才想通些,朝她伸出了手。

结果怎么的,她连他的官职都不知道?

心头火起,叶渐青拂袖就走。

程又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惶恐地跟上他,边走边致歉:“下官不是有意冒犯大人,大人面相这般俊朗,一看就是心胸宽广之人,千万不要与下官计较。”

“面相俊朗。”他冷声道,“真要俊朗,你会不知道我官职?”

“大人与凤翎阁来往又不多,下官不知道实属情理之中呀。”

谁稀罕跟那帮奸臣来往。

不过,她这么说叶渐青倒是想起来了,他与凤翎阁那群人不太对盘,她就算是有心跟人打听,那些奸臣也未必会告诉她关于他的事。

唇角抿了抿,叶渐青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认真地道:“本官是当朝尚书右丞,官居正二品,祖上有功,才蒙圣人恩赐此宅。”

哦原来是这样。

程又雪点头,腰杆直了直,神色倒是没先前那般惶恐了。

叶渐青觉得纳闷:“怎么,这官职小了?”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大盛一共才几个正二品。”

“那你……”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程又雪也不瞒他,坦**地就道:“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宁大人,原以为大人比她还厉害,所以我有些害怕。但一听大人是蒙祖荫得的宅子,宁大人可是靠自己拿的府匾。”

还是宁大人更厉害些。

叶渐青脸色沉了。

他不服气地道:“不论祖宅,就论官衔,我不也比她高?”

“那不一样。”程又雪摆手,“宁大人不但没蒙祖荫,她家里人还为难她,她是从狱吏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而大人你,既是世家,想必是从五品开始做起的。”

“五品左骑怎么了?我也是凭本事当上的尚书右丞。”他阴沉着脸道,“宁朝阳刚上三品还被贬了官。”

提起这茬,程又雪耷拉了眉,眼眶没一会儿就红了。

叶渐青指节紧了紧:“哭什么。”

“宁大人好可怜。”她蹲下来,哽咽地往喉咙里咽唾沫,“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她要努力好久才能够得着,原本已经够着了,因着些无妄之灾,竟又要被牵连贬官。”

“谁唾手可得……不是,你还心疼她?”叶渐青气笑了,“她有自己的府邸,你可还租着民居呢。”

一听这话,程又雪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谁让我没出息,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原本很简单的案子,追凶手追不到就?????算了,还差点被凶手杀掉。”

越说越难过,她呜呜咽咽地就哭了起来。

这要是在凤翎阁,各位大人早就习惯了,华年抱着公文经过,会顺手给她一条手绢,宁大人拿着案卷下楼,也会有条不紊地给她倒杯茶,让她哭会儿就好了。

但叶渐青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他一看她那跟溪水一样的眼泪就有些无措,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自己办不好案子,哪有来我这里哭的道理。”他绷着脸道,“我难道还会帮你不成?”

面前的女官直摆手,可压根没有停止啜泣,眼泪掉在地上,像下雨似的将石砖打湿了一块。

叶渐青瞪她,瞪了一会儿又觉得无奈。

“什么案子的凶手?”他蹲在她跟前,没好气地问。

她抽泣着摆手:“跟您说了也没用。”

没用?他冷笑:“你真以为我这官职是吃白饭混来的?”

程又雪抬头,犹犹豫豫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是一个叫风七的小厮,瞧着是尚书左丞大人家的,但又不确定。我与那位大人不熟,又不好上门去问。”

就这?

叶渐青一把将她拽起来,扭头就带人往外走。

于是,程又雪目瞪口呆地跟着他跨进了尚书左丞方叔康家,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点不客气地将方叔康家翻了个底朝天。

“叶大人。”方叔康哭笑不得,“一个小厮,也值得你这般大动肝火?”

叶渐青没理他,只拎住了风七放在她面前问:“是这个吧?”

程又雪呆呆地点头。

他转头看向方叔康:“杀得杀不得?”

方叔康苦笑:“这倒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但怎么说也是唐首辅府上门客的亲戚,人家托着人情放我这儿混口饭吃,你总不好喊打喊杀的。”

程又雪把这话记了下来。

出门的时候,叶渐青脸色依旧冷冷的,但身边的人显然是高兴了,笑着与他连连作揖:“叶大人真的好厉害,多谢您相助!”

谁也不是个乐于助人的性子。

叶渐青冷哼,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瞥她:“不哭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与他道:“等搬了新家,下官一定请大人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