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耗资巨大、兴师动众的婚礼,最后语焉不详地取消了。

夏绚不记得自己昨晚是怎么跟霍折旋说出“我要离婚”的,他只记得霍折旋捧起他的脸颊,虔诚一吻,然后道:“我放你走了。”

昨晚霍折旋留下那句话后就离开了碧宜庄,夏绚独自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一坐到天明。

今日清晨,杜喻来了,带来了拟好的离婚协议。

夏绚默默想到,看来霍折旋不会再出面了,他大概也不想再见到他了。

杜喻的脸上流露出难掩的遗憾,他将离婚协议缓缓递给夏绚。

夏绚浏览协议的内容,二人的婚姻财产处理是按分别财产制,处理起来并没有什么纠葛,还标明,婚后霍折旋给夏绚所有的赠与物,夏绚都可以带走。

唯一会有争议的,就是果果的归属。

杜喻道:“上将唯一希望的,是那只马尔济斯犬能够留给他,他会聘请专人来照顾它,您不必担心,您日后想见它了,也随时可以来探望。”

夏绚垂眸,果果本就是他送给霍折旋的生日礼物,他道:“没有问题。”

杜喻向来是个恪尽职守的下属,他能待在霍折旋身边这么久,有很大的原因就是,不该他管的、他绝不多嘴。

但此刻,他却忍不住问:“夫人,是有什么误会吗?”

夏绚打开笔帽,在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他道:“以后不必叫我‘夫人’了,杜上校。”

夏绚将签好的离婚协议书合上,交还给了杜喻。

杜喻接过,“由于上将工作繁忙,接下来的申受流程也会是我代为处理。……等待三十天离婚冷静期结束后,就可以拿到离婚证了。”

夏绚默默点头,“好,麻烦了。”

杜喻将协议书收好,他向夏绚敬了个军礼,“再见,夫人。虽然可能是最后一次这么称您,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夏绚诚挚道:“谢谢你,杜上校。”

夏绚的东西收拾起来不算麻烦,很多是霍折旋婚后为他添置的,这些夏绚并不打算带走。他麻烦管家找人替他将东西运送回伯爵府。

夏绚亲自带走的,只有一只放在床头边的锦盒。

他留下了那枚红钻戒指,带走了钴尖晶胸针。

临走前,夏绚去了果果的房间陪它玩了半个小时。早上的果果精力充沛,它鲜少见到主人能这么早来陪它玩,很是兴奋。

夏绚最后揉了揉果果的毛发,将它交到管家手里,然后独自出了门。

夏绚叫了司机来接他。

车上,夏绚回望碧宜庄,只觉跟着霍折旋搬入碧宜庄,仿佛就是昨日的事情。

直到看不到碧宜庄的轮廓了,夏绚靠在车座上,给夏夫人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只听夏夫人的声音里透出喜气,“早上好,宝贝。今天你是婚宴的主角。”

夏绚轻声道:“妈,婚礼取消了。”

夏夫人顿了两秒,然后才问:“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夏绚抬眼,注视车的顶端,道:“我和上将离婚了。”

夏夫人很快回答:“你在哪?需要妈妈来接你吗?”

“不用啦,我很快就要到家了,你在家里等我就好。”夏绚用尽量轻松的语调道。

夏夫人柔声答:“好,妈妈等你。”

时隔近半年,夏绚再次回到伯爵府。家里一如既往地温馨,他进门后看见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准备用早餐。

爸爸、妈妈、哥哥……

夏夫人见了他,招招手道:“刚好赶上了早餐,今天早上的粥是妈妈煮的,快来尝尝。”

“我的小绚回来了。”夏伯爵乐呵呵地道,“早餐有鱼汤喝,这鱼是昨晚我和你卫伯伯夜钓钓到的,可新鲜了。”

“爸爸给你盛一大碗。”说罢,夏伯爵盛好一碗鱼汤,放在夏绚往常坐的位置上。

夏绚一阵恍惚,有一种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的错觉,与霍折旋相识相恋结婚离婚,都只是一场梦。

他打起精神,走过去道:“好丰盛呀,刚好饿了一回来就能吃到饭。”

夏绚坐在了哥哥夏洵身边。

夏洵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问:“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吗?”

夏绚摸摸脸蛋道:“是没怎么睡好,很明显吗?”

“左右没什么事,吃过早饭了再去休息休息。”夏夫人道。

“嗯,好。”夏绚乖巧地端起碗喝鱼汤。

饭桌上其乐融融,谁都没有问夏绚关于离婚的事情。

夏绚吃过饭后,率先起身道:“我有些累了,先上去休息啦。”

夏夫人摸摸夏绚的脑袋,温柔道:“好好休息。”

夏绚回到熟悉的房间,这里一直有人打扫,所有的一切都与他离开前无异。

夏绚把自己躺在**。

他望着天花板,一晚未曾合眼,明明该疲惫的,却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大概躺了五分钟左右,夏绚听到敲门声,他道:“请进。”

进来的是夏夫人。

“妈。”

“就猜你没那么快睡着。”夏夫人笑道,她走进来,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道,“这是妈妈最近很喜欢的一款香薰,点上很助眠,妈妈给你送过来。”

说罢,她将香薰点上,放在夏绚的床头。夏夫人为夏绚掖好被子,弯腰亲亲他额头道:“睡吧。”

然后,夏夫人转身准备离开。

看到母亲的背影,夏绚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从后面抱住夏夫人。

“妈——”

夏夫人转过身,回抱住小儿子。

“妈妈在呢。”

夏绚压抑的情绪终于决堤,他抵在母亲的颈间默默流泪。

夏夫人揽住小儿子的肩,道:“不哭了宝贝,你已经回家了。”

待夏绚的情绪平复了些,他打起精神道:“妈,是你和爸爸说了什么吧?”

“是啊,不然按你爸的性格,担心你受委屈了,非要上门找上将问个所以然不可。”夏夫人淡笑道。

事实上,她从很早前就开始为小儿子的婚姻,给丈夫打预防针。

今天这一天来得并不意外,只是离婚之日就在婚礼举办日的前夕,难免还是感到唏嘘。

早上收到夏绚的电话后,一家人匆匆忙忙换下了本要出席婚礼的正装,换上居家服坐在餐桌前等小儿子回来吃早餐。

夏绚哑声道:“妈,我没有受委屈。”

“好,我们宝贝小绚只是摔了一跤,爬起来就好了。离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才24岁,以后的日子还长。”夏夫人温柔地亲吻夏绚的发顶。

他才24岁,却已经经历了与帝国最高领袖之一的上将大人结婚、离婚,说出去要叫人听了瞠目咋舌。

“你别担心,我会没事的。”夏绚承诺道。

“妈妈相信你。”夏夫人起身,然后道,“好了,妈妈还要去接你外公呢。”

“外公也来了?”夏绚的脸上浮现愧意。

“当然啦,今天可本来是他的宝贝外孙的婚礼,当然要来。”夏夫人道,“我们留他在华都多住两天,你也多陪陪他。”

夏绚点头。

夏夫人离开后,房间归于寂静,香薰的气味已经扩散开,是一款檀香。

夏绚不可避免地想到那Alpha的白檀信息素,凛冽、强势、霸道,一如他本人。

檀香的气息将夏绚包裹,他合上眼,仿佛置身于清冷干净的寺庙中,有佛经的书卷气,古寺的香灰气。

而夏绚是驻足佛像之下,六根不净的旅人。

夏绚回到家的第三天晚上,伯爵府来了位神秘的客人。

议长顾玦独自来拜访伯爵府,为的自然是见夏绚。

客厅里灯火通明,夏绚见到了西装革履的顾玦,他大概是刚从政部下班,匆匆赶来。

夏夫人他们陪司老先生散步去了,夏洵在楼上房间里。夏绚遣退了佣人,独自接见顾玦。

夏绚为顾玦倒了杯茶。

“谢谢。”顾玦接过。

夏绚神色淡漠地问:“顾议长深夜到访,是有什么事吗?”

顾玦陈述道:“你与霍上将的婚礼取消了。”

夏绚与霍折旋的婚礼本就是万众瞩目,如今取消也是人尽皆知了。

顾玦试探地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夏绚抬眼,冷淡地睨向顾玦,“顾议长,窥探别人的私事很不礼貌。”

“我很抱歉。”顾玦道。

他摩挲手里的茶杯,难耐心底的兴奋,这一天比他想象得快太多到来。

“你还记得我在卫议员家时说的那些话吗?”顾玦轻声问。

他摘下眼镜,他眼底的神情是温柔平和,他道,“我会一直等你。”

“那天的事,我也已经给过回应了。”夏绚从座位上站起来,“如果您特地来一趟,为的就是说这些,那么请回吧。”

夏绚说罢,转身想要上楼。

“小绚。”顾玦叫住他。

“你当时说,翻过一遍的书,你不喜欢翻第二遍。”

“那么我希望——霍折旋也不会成为那个例外。”

作者有话说:

离了,但没完全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