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们最近一直互相不说话。

下班时候两人很默契地九点半在她公司楼下集合,然后一路沉默着去坐地铁。

粗略计算了一下,于暖暖已经和我冷战了一周了,这丫头还真沉得住气。

于暖暖本来平时是很少出现在客厅里的,可是自从冷战开始,她就总故意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会儿浇浇花,一会儿压压腿,有时候还搬出瑜伽垫在客厅做瑜伽。

今天中午吃完饭休息的时候,我们的区域经理勇哥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谈话,每次去他办公室,我都会**紧三紧,有种上学时候去班主任办公室的感觉。

“勇哥。”我进门谄媚地叫了一声,感觉声音有点浮夸了,有点像RB爱情动作电影里女主角的语气,于是调整了一下,粗了粗嗓门,说:“您找我啊。”

“哦小陈你来了,没什么事,今晚有局,你准备一下。”勇哥说。

“哦,好。公司总部局的还是东方公司的客户啊。”我问。

“东方的,合同准备签了,一起吃个饭意思意思。”

“好。”

勇哥让我准备一下,其实有什么好准备的呢,无非就是做一下今晚不醉不归的心理准备。其实陪喝酒这是市场部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太大的卵关系,但勇哥身体不太好,喝不了太多酒,他知道我有点酒量,所以有局的时候,经常会找我帮忙扩充一下他肚子的容量。

说白了,我的功能就是挡酒罢了。

既要完成自己部门的事情,有时候又要替市场部分担一部分应酬工作,确实是有点辛苦的。

我从未提出过加薪的要求,无非就是想好好表现,给领导留一点好印象。

多做事,少提要求,应该被是大部分领导所喜欢的。我这人不太会拍马屁,所以只能靠多付出些努力以期望能够博得领导多一些的注意。

下班前,我给于暖暖发了一条信息“今晚有局,回去晚,不要等我”便奔赴“战场”。

意料之中,她没回信息。

和勇哥一起奔赴战场的路上,他一直说着类似“小伙子,多努力,多表现自己”,“年轻人就是不要寻求所谓公平,领导总有一天会看到你不求回报的默默付出”,“你这小伙子不错,继续努力,应该很快就会升职了”之类的话来给我今晚的喝酒表现打气鼓劲。

鼓掌鼓掌,真是一个好的演说家,讲得我深深陷入这种氛围无法自拔,浑身热血沸腾,感觉明天一醒来就能升职取代他位置。

多么浓的鸡汤啊,绕地球两圈。

真正的局,在于大家一起吃完饭后去的酒吧。

其实是一个静吧,本来大家都在很文雅地聊着天,而随着酒越喝越多,大家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大。

身为年轻人,为求表现,整场局我都在主动敬酒,挡酒。

虽然骨子里很厌恶这种行为,但是很多事情,你装着装着,就变成真的了。

我很自然地融入在这样一个“欢乐”的氛围里,满脸堆笑地大声讲着话,说着笑,开着荤段子,我甚至已经忘了自己讨厌这样的行为,我很自然地表演一个自己所厌恶的自己。

“贺总,我敬佩您,女中豪杰,敬您一杯。”贺总是华东公司上海区域的业务经理,40岁左右,看起来非常精明干练,身材苗条,妆容端庄。简单讲,就是形象好、气质佳。年轻时候绝对是个抢手的美人。

跟着酒吧的爵士乐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里轻轻打着节拍,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屌丝,好像现在能一只手指撬动地球。

我是属于一喝酒就尿频型的。憋得不行了,我晃晃悠悠去嘘嘘,然后晕晕乎乎从卫生间走出来,刚出来,就遇到了贺总。

“贺总。”我笑着打招呼。

“别叫我贺总,叫我贺姐。”贺总说,不,贺姐说。

“贺姐。”

“对。”贺总,不,贺姐醉眼迷离地看着我,说:“小伙子很好,懂事,会为人,又长得帅,会有前途的。”

“贺姐过奖过奖,我这才哪到哪啊,不及您一半呢,我要是能像您这样有能力,那做梦都能笑出来。”

“你小子,就是嘴甜。”

“没有没有,句句肺腑啊。”

她微微笑着,盯着我的眼睛看着,轻声说:“嘴甜还不承认,嘴里是不是有蜂蜜,我尝尝?”

她说着,忽然凑近我。

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撤了一步。

在短短的一瞬间,我的脑袋忽然清醒了几秒,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分类讨论了n种情况。

她这明显是在示意着什么,如果我拒绝,首先,会不会影响这个合同。其次,她会不会跟我的领导说我坏话,然后我将来在公司肯定被穿尽小鞋,甚至面临被裁退。

如果我没拒绝,那么事情就好解决很多了,甚至还可能对我的事业有一定的帮助。

但是如果我没拒绝,那么,就算我事业成功了,那么我的人生也算失败了。

我不认识今晚的自己,但我认识昨天的自己,认识未来的自己。

我要对今晚之后的自己负责。

“怎么,在想什么啊。”贺姐的声音忽然变得柔情无比,她又往我身前靠了靠。

我一时间脑袋蒙了,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总不能像女孩子一样一把推开她然后说一句“臭流氓”吧。

无奈之时,我往旁边瞥了一眼,忽然看见了来上厕所的勇哥,他低着头往这边走着,一抬头看到了被贺姐“壁咚”的我,立即低下头假装没看见,然后调头往回走。

曾有那么半秒钟,我还以为勇哥会出手相救,是我想多了。

他不把其他准备来上厕所的客户拦住就不错了。

我内心挣扎纠结了一会儿,抱住贺姐,转了个身,和她调换了一下位置,变成我“壁咚”她的姿势,然后松开她,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贺姐,您喝多了。我有女朋友的,不好意思。”

我转身走的时候没敢回头看贺姐是什么表情。

我回到座位后,勇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果然精明干练不只是贺姐的外在表象,当她从卫生间回到座位的时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自然,依然大方地和大家说着话,很自然地看着我的眼睛,甚至还举杯单独和我喝酒。

只是有那么一次,她很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的眼睛对视了几秒钟然后才移开目光。

大家越喝越high,这都十二点了,你说说这几个有家的人,怎么就不急着回家呢,我这单身狗都有点急了。

我看了一眼勇哥,勇哥悄声说:“明天你可以请个假。”

我附和着点了点头,但是说:“不用不用,我明天尽量到公司,工作要紧。”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贺姐,压低声音对我悄声说:“实在太累的话,后天也可以不去公司。”

我无语地看着勇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说话。

我想,这个公司,我很可能待不下去了,但是为了希望,为了生活,不,是为了活着,我依然堆着笑脸,嬉笑着大声聊天。

众人皆醉,我必须装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