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姓家奴，我取你狗命！”
——“吕布小儿，敢辱我蜀汉天子，尔速速引颈受死！”
关兴与张苞分别呐喊出一声……
他们带着最后的残军冲向了吕布，冲向了大魏的骁骑。
“公祐……”刘备回望孙乾，“朕要说的都写在信上，等这一场战斗结束后，曹操不会为难你，你务必赶回巴蜀，亲手交到丞相与阿斗手中。”
“是……是……”孙乾答应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本来这个任务，刘备是交给简雍的……
可作为涿郡老乡，简雍拒绝了……已经并肩携手走到这里，涿郡人……同生共死！
孙乾……也不忍刘备……
但……
他望向手中的两封信笺。
他清楚，对于现如今的巴蜀……这两封信笺，胜过一切。
“陛下，好……好走！”孙乾磕绊的发出呐喊。
“哈哈！”刘备笑了，他从腰间的剑鞘中拔出双股宝剑……
他指向冲上来的吕布，指向那数不尽的曹军，“诸将听令，随朕杀敌，蜀汉不灭！”
——“蜀汉不灭……”
——“蜀汉不灭！”
——“蜀汉不灭！”
众将士齐声呐喊，这些兵大多是老兵……是追随刘备走南闯北一路跟过来的，他们之间本就缔结着超越主仆的情义，超越生死的情义！
“杀……”
——呜呜呜……
蜀汉的号角声再度吹起。
吹响号角的那个将士，他已经浑身是伤，可哪怕是最后一丝力量，他也全部献给了这蜀汉的最后呐喊！
“呜呜呜……”
伴随着号角声……
蜀军将士们一边向前冲，一边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踏踏……
踏踏……
许多蜀军将士已经没有马匹，他们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以步战之驱朝魏军的骑兵冲了过去。
信仰……
这些老兵有信仰！
脊梁……
这些注定不死，却终将凋零的老兵……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铸造起了蜀汉最后的脊梁！
这一刻，所有蜀军都魔怔了一般……
这一刻，蜀军阵营中凝聚而起的力量，超越生死，超越一切！
……
“轰隆……”
“铿锵！”
丈八蛇矛、青龙偃月刀与方天画戟在空中交戈而响……
绚烂的火花扬起于天地之间。
这一刻的丈八蛇矛与青龙偃月刀……汇聚成一股……如山岳倾倒般的巨力狠狠的砸向面前的方天画戟！
“锵啷啷啷……”
金石交错……
点点火星迸敕在山峦之巅。
——“哈哈……就算是你们的老子……关云长、张翼德齐上，也未必是本侯的对手！”
——“尔等小辈，如此不堪武技，班门弄斧，蚍蜉撼树！”
随着吕布的一声怒喝，方天画戟裹挟这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迅速的逼退了关兴、张苞的攻势。
紧随而至的……
更是让两人“目眩神池”的无双武技。
——锵啷……
——锵啷啷！
——锵锵！
以一敌二，可在方天画戟连续不断的攻势下，关兴、张苞只能被迫防守……
他们一退再退，**的战马仿佛在哀鸣。
一戟、两戟、三戟……五戟……
青龙偃月刀与丈八蛇矛直接被击打至扭曲。
吕布的眸子已经猩红无比……
他催动全身劲力，方天画戟宛若与他合体一般……
“铿锵！”
伴随着一道劲脆的声响，青龙偃月刀被方天画戟轰飞。
连带着关兴也被击落……
“噗……”
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关兴看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已经被方天画戟的月牙划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
鲜血横流，他的裤子上，身上……全是血。
痛感尚未袭来……
可伤口处……那无尽的寒意……仿佛这山峦上的冷风一股脑的涌入他的伤口之中，让他遍体生寒，让他感受到了自己与死亡是那样的接近！
“冷……冷……”
关兴磕磕绊绊的吟出这么一个“冷”字……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父亲……
看到了那个头戴绿帽，色如红枣、一身绿袍的英武男人，他一手捧着《春秋》……一手在抚着长须，此刻正遥遥的望向自己。
——“爹……”
——“吾儿尽力了！”
——“爹……孩儿无能！无力回天！”
——“吾儿无愧忠义！爹以你为傲！”
咚……
咚……
关兴整个人跌倒了过去，旦夕间……没了呼吸……
他是闭着眼死去的，样子颇为安详！
或许……是最后的回光返照，让他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父亲。
“爹……儿来陪你了！”
这句话，像是烙印一般，永远的烙在了他的心头。
之后……
万籁俱寂，一切恢复了平静。
“哇呀呀呀……”
看到关兴倒地，张苞癫狂了一般，他放弃防御……丈八蛇矛连续的突刺，像是要与吕布同归于尽。
“雕虫小技！”
吕布不慌不忙的应对，张苞的攻势则愈发凌乱。
“哼……”
伴随着一声冷哼，吕布瞅准机会，方天画戟直刺而出……
随后……曜日下……一记“挑斩”……
——画戟的锋芒直接刺入了张苞的身躯，继而他整个人被方天画戟挑起。
唔……
刹那间，张苞的瞳孔瞪大，他只感觉瞳孔一缩，心猛地一紧……继而，浑身的无力感驱使着他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一个只知蛮力的武将，改变不了一场战局，你爹张翼德如此，你亦是如此……曾经的本侯也是如此！”
将张苞的尸体抛远……吕布有些感伤。
白门楼之前，他与张飞，与张苞都一样，妄图通过自己的武艺改变战场，改变时局……
可现实却狠狠的给予了他一计痛拳！
痛彻心扉！
彼时彼刻的温侯吕布，此时此刻的九原吕奉先，虽是一个人，可心境却已经彻底变化了！
吕布的眼芒从张苞那冰冷的尸体上移开……
他眯着眼环视整个战场。
似乎，这里……已经进入了尾声！
……
“啊……”随着简雍一声哀嚎……
他倒在了刘备的面前。
他是替刘备挡住了致命的一戟。
“啊……”
这一刻，刘备一改往昔的模样，他撕心裂肺的狂啸。
先是向朗、邓芝、陈到葬送在了那爆炸中……
现在，身边最后的张苞、关兴、简雍……也一个个倒在他的眼前，被魏军击杀。
仅片刻……
最后的千余人尽数被屠戮。
刘备发现……茫茫尸海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挥舞着双股宝剑，他癫狂了一般的挥舞……可他的身前并没有一个人。
“杀……”
“杀……”
“杀……”
“蜀汉不休！蜀汉不灭！”
刘备还在癫狂一般的挥舞双股宝剑……眼眸中满是疯狂之色，嘶声竭力的怒吼。
似乎……想要将他这一生的颠沛流离、风餐露宿，他这一生遭遇的坎坷、不公……他这辈子所有的苦……所有的隐忍，所有埋藏在心中的苦楚全部给劈砍出去，直至……披头散发，衣着凌乱……挥砍的速度才减缓下来。
“大耳贼……”
吕布的眼神中满是愤怒与失望……
愤怒的是，曾经差点害死他的，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就在他的面前，只要他吕布想……随时可以削去这个伪君子的首级！
失望的是，这个让他心心念念……让他埋藏在他无数个睡梦中的梦魇，他现在竟狼狈到这般地步，可悲……可悲！
“杀……杀！”
刘备还在癫狂似的挥砍……
吕布握紧方天画戟，沉声道：“大耳贼，你的人已经死完了！”
“死完了？”
听到吕布的声音，刘备才停止了雌雄双股宝剑的挥砍，“兄弟们都……都战死了么？你们……都……都走在我前头了呀！”
双眸流着老泪，刘备低着头……扫过一具具尸体，那还不断向外涌血的尸体。
他从小就有一个梦想……一个纯粹到极致的梦想。
他的梦想就是把家门口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桑树，变成皇帝的伞盖，他不是要去为皇帝打伞，而是要自己坐在伞盖下，自己当皇帝！
没落宗亲，他太渴望证明自己了，他太渴望坐在那万人之上的位置了。
他太渴望了。
这是……纯粹的，非常赤果果的欲望……
——出人头地！
——最大限度的出人头地！
可……可这世道又不是他一个人想出人头地，他凭什么？凭什么？
曹操有个做到“侯爵”的祖父，有个做到大鸿胪、大司农、太尉的爹；
公孙瓒有个郡守的汉末好岳父……
袁绍、袁术是四世三公的门楣……
吕布有丁原这样边关将门的义父……
刘表、刘璋……虽同是汉室宗亲，可……刘备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现实就是如此……
刘备做的只能是蹲在涿县的城门口，吆喝着，叫卖着母亲昨晚编织的草席、草鞋……
就这样一辈子碌碌无为么？
不……
刘备要抗争，要与命运抗争。
他在族内表现的足够出色，交好族内的兄弟，谦恭有礼，聪慧有节，他需要族人的帮助去緱氏山拜卢植为师。
可最后，将近百余学生……卢植都不知道谁是刘玄德？
他组建义兵，讨伐黄巾……立下的功勋不比任何一个将军少，可最后受封的仅仅是一个县尉……还因为汉灵帝要削减开支，大肆裁撤官员……而被督邮罢免。
他将督邮绑在树上，用柳条去抽打……他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
还是兄弟张翼德替他扛下了所有，替他背下了这痛鞭督邮的恶名……
十八路诸侯讨董，他三人三马义无反顾就赶了过去。
温酒斩华雄……
三英战吕布……
总算是闯出了一些名堂？
然！并！卵！
十八路讨董的闹剧结束后，他无奈只能投靠好兄弟公孙瓒，公孙瓒并没有对他委以重任，而是把他交给了手下田楷……任平原相！
就这么……混吃等死，碌碌无为么？
不……绝不能！
刘备出人头地……的梦想从未改变！
徐州陶谦求救……他痛定思痛……去徐州，他从未想过要将徐州据为己有……是陈登在他不敢想时告诉他要做什么！
虽然，最后……依旧是功败垂成。
他投奔过吕布，吕布防着他；
他投奔过袁绍，袁绍不信他；
他投靠过刘表，蔡夫人将他视为眼中钉……
正在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是诸葛亮的出现……是孔明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时，告诉他要做什么！
三分天下……
联吴抗曹……
赤壁鏖战！
如果没有曹羽，或许……或许他已经赢了！
或许如今已经是天下三分……
可惜……可惜没有如果。
诸葛亮是告诉了他该怎么做，可曹羽也告诉了曹操该怎么应对！
“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忽的，刘备癫狂似的大笑……他魔怔了一般。
往事如烟……这些年的经历悉数在眼前闪烁……他实现了儿时的梦想，成为蜀汉的皇帝，坐上了“羽葆盖车”！
他从未想过，哪怕是实现这个梦想，也是因为……曹羽那“飞球”的发明与他不义夺益州的行径。
讽刺……好讽刺啊！
如今，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死去，二弟云长，三弟翼德……法正、李严、关兴、张苞、糜芳、马良……
到现在，诺大的白盐山，遍地的蜀将尸体与士卒残骸，可……他……他刘备还活着。
“朕，朕输了！”
“可吕奉先，朕告诉你，朕不是输给了你手中的方天画戟，朕是输给了大魏的天子，那隐麟，那曹羽！”
“朕曾经无数次的接近过成功，朕与徐元直合作，调集六路兵马去围剿曹操，朕趁着官渡鏖战奇袭许都，朕博望坡埋伏的千军万马……可……这些都被化解了，有曹羽化解的，也有曹羽的弟子，曹羽的部将化解的。”
“今日，朕承认，朕……蜀汉天子不如大魏天子，今日死于白帝城，也不过是成王败寇，朕输的不冤！”
刘备最后吟出一番话，他善于藏心术，他藏了一辈子……装了一辈子，忍了一辈子。
到最后，他不想忍了。
他摊牌了……他就是不如曹羽，远远的不如，大大的不如！
“呵呵……”吕布冷笑，他扬起方天画戟，似乎要用一个痛快的方式削去刘备的首级，了解他的性命。
“等等！”刘备却再度张口，“朕是蜀汉天子，天子有天子的死法！”
说着话，刘备背过身，他双手提起雌雄双股剑，一朝天，一朝地！
吕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可握紧方天画戟的手更用力了一分，保持着极大的警戒。
倒是陆逊……
缓缓赶来的他看到了这一幕。
他当先高喊：“恭送，蜀汉皇帝刘备殡天！”
此言一出……
数万大魏兵勇齐声高呼。
——“恭送，蜀汉皇帝刘备殡天！”
——“恭送，蜀汉皇帝刘备殡天！”
——“恭送，蜀汉皇帝刘备殡天！”
声音叠**，数里不绝。
整个白盐山，整个白帝城……
曹操、陆逊、周瑜、吕布、高顺、鲁肃、许褚、甘宁、周泰、蒋钦、凌统、徐盛……
无数魏国的君臣、文武……齐齐目睹着这边。
听着那天地间“恭送，蜀汉皇帝刘备殡天”那震耳欲聋的声调……
“不愧是大魏天子的母族！”
“陆伯言，多谢！”
刘备目光一暗，双股宝剑一从上而下，一从下而上，齐齐划过脖颈……一抹血光飞溅于天地间，在阳光下映照出斑斓色彩。
——锵啷啷啷……
雌雄双股剑坠地，与山峦石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继而……
“咚……咚……”
伴随着脖颈间的血溅，蜀汉天子刘备刘玄德倒在了这山峦之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