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曙色微明下,马超的语气格外的冷厉。

他面色复杂的望着天,感受着……这夜从黑到白,从模糊到清晰,乃至于……一切一切的污浊这一刻彻底被洗涤。

“孟起这是怎么了?”

韩遂能看出马超情绪的不对,连忙问道。

“呵……”马超冷笑,“韩伯父与父亲还真是莫逆之交啊!”

这……

韩遂感觉气氛有些古怪,却依旧回道:“孟起,我与你父亲几十年的交情,义结金兰,他的痛,他受过的苦,我亦感同身受!”

“是么?”马超又笑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讥讽,像是原本“被当成猴子耍”的他,如今……可以当一次耍猴人。

谁被蒙在鼓里,还不知道呢?

马超昂起头,眺望着天穹。

——“韩伯父……天亮了!黑幕下潜藏着的……终将会被阳光暴露,一切都结束了!”

这……

顿时,韩遂生出一抹不详的预感。

他刻意的后退了一步,退到梁兴、马玩、杨秋的身后……

这三将的手下均去进攻龙骁营,可作为统领,他们均在此处后方统筹,他们均大感意外,怎生今日……大优的局势下,马超马孟起一反常态!

正欲发问,就在这时。

“韩文约,你可还识得我?”

一道低沉却苍劲有力的声音在韩遂身后传出……

恰恰就是这道声音……

韩遂浑身一个激灵,宛若听到了“鬼叫门”一般,他迅速的转身,这才发现……在马云禄、庞德的搀扶下,一个中年男人正望向他,目露锥光。

而这中年男人……韩遂一点也不陌生,他……他不就是马腾马寿成么?

“寿……寿成贤弟!”

下意识的开口……

只是……

“哈哈,这声‘贤弟’还是免了吧。”马腾显得很不客气,他长袖一挥,“我可当不起你的贤弟,你不是要杀我么?如今我就在你面前,你倒是动手啊!”

这……

此刻的韩遂,一双瞳孔遍布惊怖之色。

他的额头上冷汗直流,整个后背都是湿的……

马腾没死。

而且……他……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一切。

这……

这……

“寿成,误会……我想你……你一定是误会我了!”

“你莫要听那宵小之徒的言语,我……我以为你被那曹操所害,这才……这才集结了西凉的一众弟兄们,为你……为你报仇啊!”

呵呵……

韩遂的话,让马腾笑了……笑的很悲怆,很凄凉。

“你是我的结义大哥呀,借谋害我……勾起西凉与大魏的仇恨,然后……然后满足你的一己私欲,呵呵……大哥,我的好大哥!”

马腾的话几乎一字一顿,他目眦欲裂,他的眼中恨不得迸发出能焚烬一切的怒火。

韩遂心知……

此事已经败露,再无转圜的余地。

索性,他也不隐瞒了。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哼,那我便告诉你。”韩遂怒目瞪向马腾,瞪向马超……“这一切的计划的确是我图谋的,是我要借你的死,重新燃起关中对关中的仇恨,可你们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么?”

韩遂挺直了腰板,他的表情可怕,语气却严肃至极。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多年,咱们陇西的武将为何不受朝廷重用?咱们陇西将门比之那些关东的世家,有什么不如?可凭什么就是他们垄断着整个大汉的仕途、官场、一切资源,而我们陇西人却成为了备受打压的边郡武夫!”

听到这儿,马超拔出佩剑,“父亲,无需听此贼多言,让儿先割下他的首级!”

说话间,马超就要刺出一剑。

“孟起!”

哪曾想,马腾却是喊停了马超的行动,“让他说,让他说……”

马腾的眼眸渐渐的凝起,他太想知道,是什么……能驱使这韩遂,不惜杀掉自己的结义兄弟,行那天怒人怨之举!

“呵呵……寿成,你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哪!你是陇西将门之后啊!”

韩遂一声冷笑,继续道:“光武皇帝之前,咱们边郡武人也曾大放异彩,可王莽篡汉,光武中兴靠的却是南阳与河北等地豪强的支持,从那时候起,大汉朝廷就是关东人说了算!就与我们陇西人无关了!”

“关东豪强与儒家联合,用所谓的天权神授……使得其慢慢发展成垄断朝政的世家,他们长期掌握着两汉时期的军政大权,可我们……我们这些边陲武人,只能成为备受歧视与打压的边郡武夫……关东出相,关西出将,狗屁关西出将!”

“那是这群关东的氏族把我们当狗一样看待,让我们替他们驻守边陲而已,让我们的血去满足他们纸醉金迷的奢华而已!”

的确……

纵观光武中兴后,在原本的社会矛盾上,大汉又多出了“陇西武将集团”与“关东士族”那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这个矛盾最终爆发点是董卓……

这些一直被关东士人欺负的陇西武将们,当看到了与他们同样出身,却又有希望执掌大权的董卓时,怎么可能不倾心相辅。

怎么可能不追随着他,杀进洛阳,怎么可能对那些关东的氏族有好脸色!

董卓废除少帝刘辩,便是想要起到威慑关东士人的目的;

十八路诸侯讨董,与其说是反抗董卓的废帝之举,不如说是……关东氏族联合起来对陇西人的反抗!

“哈哈。”韩遂细细的讲述出此间的因果后,他笑了,“人言董仲颖是逆贼,可我觉得,他是我们陇西的英雄,是我们陇西人反抗这份不公,反抗氏族垄断官场的开始,哼,寿成啊,你依附于曹操……卑微的做魏的一条狗,可我韩遂,我陇西万万千千的子弟不是生来做关东人的狗,我们为何不能做狼?”

“哼,寿成……你有没有想过,陇西的未来,是要做忠于主人的狗?还是做让人畏惧的狼?你难道忘了么?这些年……我们受到了多少欺负,受了多少欺负?就因为我们是陇西人,我们生来卑微呀!外境之臣无诏不入都城,边陲之间不入陛下百步,儒家定下这规矩,我们陇西人卑微呀!”

“寿成啊,你真了不起,你将女儿嫁给南狩侯,你得到了九卿高位,大家都敬你,可关中呢?可陇西呢?这什么……什么破地方啊!我……我就是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向东,我要向东,我要杀尽许都城,我要废除了这傀儡天子,我要做第二个董卓!让关东人闻风丧胆的董卓!”

韩遂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嘹亮……

到得最后,那句“让人闻风丧胆”的董卓,更是声震云霄。

这一刻,不光马腾,就连马超与马云禄……庞德……乃至于梁兴、马玩、杨秋都有些触动。

韩遂的声音还在继续,却压低了许多。

——“我韩遂没有什么改天换地的梦想……我只是不要让陇西人再被关东人欺负了,我特么的就这一个想法,就算是不惜拿你的命再度点燃关西与关东的战火,我……我也绝不后悔!我受不了了,陇西人不该被欺压,陇西人该站起来了!”

言及此处……

韩遂的语调已经有些癫狂。

——“我要做董卓,让所有关东人闻风丧胆的董卓!我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董卓……”

滴嗒,滴滴嗒……

韩遂的眼眶已经饱含热泪。

今时今刻,他……的这一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了!

而这一番话落下,梁兴、马玩、杨秋均站在他的面前,纷纷拔出佩刀。

“孟起,你若是要动韩将军,那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梁兴当先一句。

面对西凉“锦马超”,马玩有些恐惧,可他依旧横着剑。“陇西人是受够了,陇西人最翘首期盼的,就是再出个董卓!韩将军,我……我追随你!”

杨秋没有说话,而是眯着眼……紧紧的盯着面前的马超、马腾……

他知道,如今这么近的距离,没有人能拦得住马超。

“父亲……”

马超请示马腾。

马腾眯着眼,沉吟了许久……

终于,喃喃吟了四个字——“留他性命!”

“是!”马超答应一声,当即挺剑而去,一时间,刀光剑影,如雷如电……电光火石间就夺去了梁兴、马玩、杨秋三人的性命。

韩遂起刀格挡,可刀剑交汇,只一招,他的左手便被马超的剑劈断……

“啊……”

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韩遂整个人跌倒在地。

而这边的打斗也吸引到了更多的人,只是……马超早有部署,所有韩遂的亲卫,已经被抢先一步就地格杀!

快……

整个出手迅捷至极,马超的剑法之高,让人目眩神迷……

在《魏略》中曾有过一则记载,马超在与韩遂的女婿阎行交战时,阎行挺长矛来刺马超,结果马超使出了“出手法”,一剑削掉阎行的矛头!

其中提到马超这“出手法”在《筹海图编》、《江南经略》、《阵纪》等书籍上都有记载。

在明代关于选练与作战的兵书《阵纪》记载:

——剑用则有术也。法有剑经,术有剑侠,故不可测。识者数十氏焉,惟卞庄之纷绞法、王聚之起落法、刘先生之顾应法、马明王之闪电法、马超之出手法,其五家之剑庸或有传。

其中……马超之“出手法”别具一格,乃是后世剑法中的独树一帜的存在。

“啊……啊……”

这边韩遂还在哀嚎……

另一边,马超已经向马腾拱手,“父亲,为何留下这逆贼的性命?”

马腾深深的凝望了韩遂一眼,继而转过身又扫过马云禄,他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其实……

他想说的是,他要让这位结义兄弟亲眼看看,在陆子宇执掌下,大魏的未来……

——关东氏族将不再垄断官场!

——陇西武人亦有机会……位列公卿!

如果是别人……或许这终将是奢望!

可……若是陆子宇,或许……不……不是或许,而是一定会迎来这么一天!

他马腾这个未来的女婿,他的身上永远布满了“惊喜”二字。

……

……

曙色微明,莽莽黄沙,浩瀚大漠上。

数不尽的人厮杀在了一起,杀红了眼的龙骁骑,他们以小队为单位疯狂的冲乱敌人的军阵,为这场人数悬殊的战役……争取到了一个又一个胜机。

而西凉军显然已经意识到,这支龙骁骑冲锋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他们身着重甲,每一次冲锋都是对战马的消耗,只要再拖延一会儿,他们势必就会步入“强弩之末”的境地。

随着时间的加剧……

尽管龙骁营的伤亡比起西凉军的伤亡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

可……局势已经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这也让龙骁营中的每一个将军,咬紧牙关……真的……真的要被耗死在这里么?

一处沙堆上。

陆羽与沮授、郭嘉、曹冲等人站在这里,观察着战场。

陆羽独自一人站在最靠前的位置,可以看出,这一仗他也很紧张。

沮授感慨道:“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呀!敌军可以以车轮战的方法不断消耗龙骁骑,可龙骁骑的体力能支撑两个时辰、三个时辰,但……能支撑一整天么?”

是啊……

这么打,铁人也扛不住啊。

“陆师傅他……”

倒是这时,曹冲喃喃开口。

曹冲这么一提醒,所有人望向前方不远处的陆羽,凝眉驻足,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冲公子?你是看出了什么?”沮授询问曹冲。

“陆师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曹冲张口道……

这……

所有人再度望向陆羽。

就是这次的一看,他们看到陆羽原本那严肃至极的嘴角,扬起了不少,和缓了不少……

“哈哈……”

乃至于,他们听到了陆羽在笑。

而顺着陆羽的目光,他们看到了……不远处的尘土飞扬。

没错,在西凉铁骑的后方,密密麻麻的又出现了一支五万人的骑兵队伍,无数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上高书的“马”字,已经告诉这片战场,马超带领着他的精锐骑兵加入了这场厮杀!

“马超?”沮授面色冷然……

西凉锦马超的名号,他并不陌生啊。

如果……此时的龙骁营再被马超这么一冲,那极有可能……

刚刚想到此处……

马超的骑兵队伍迅捷如电,已经杀来……

沮授的心情也提到了嗓子眼!

可……

仅仅是一个刹那,沮授的瞳孔瞪大,十分不可思议的望向战场。

不对呀……

马超与他的骑兵队伍在干嘛……

这是……

似乎……他们是……是要爆了原本西凉骑兵的那朵黄色的小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