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小师弟。”黑影压低声音用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又慢慢弯下腰,凑近晋琅说,“是我呀。”

……

若不是早觉察到她的气息, 玥儿现在就该是一具尸予。溪。笃。伽。体了。

晋琅觉得心累, 这小姑娘就没点男女观念吗, 一个女儿家大半夜闯男子寝卧, 他虽然无所谓,但若不小心穿出去, 定会落人口舌的。

尤其是热衷散播谣言八卦的家伙。

玥儿才不管那么多,她站在晋琅床边, 还伸手拉了他一把说:“你快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看大宝贝!”

谢谢,若不是他知道玥儿是个单纯的小丫头, 就冲这句话他都得想法子治治她。

晋琅慢腾腾爬起身, 发带还系在腕上。一头乌黑的发肆意披散着, 叫眉间添了几分懒气。

他打着哈欠, 故作困乏, 声音闷糊成一团。

“小师姐,明儿再去吧,我真的睁不开眼了。”

说完又要倒下去,被玥儿一把拽住。小姑娘不肯放过他,重复道:“你快起来,别睡啦, 这大宝贝很稀奇的!”

“师姐, 明儿再说吧, 都已经后半夜了。”

“可这真的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好宝贝!错过了就没有了!”

听到这话,晋琅朦胧睡意化去七重,他反手扣住了玥儿的腕部,顿了一顿,又松开了手,神色不变。

到这会儿,作为一条有丰富生存经验的鱼,晋琅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和玥儿过去,应该可以获得一个奇遇。可他刚从星际回来,奇遇真的够够的了。

机缘啊,奇遇这种事,还是留给年轻人吧。

但年轻人叶栖竹不在,玥儿显然冲着他来的。

这奇遇也是盛情难却。

去吗?

若直接交由陪同长老们处理,他自是无虞,但玥儿小师姐的下场也可想而知。

呵,堂堂魔尊,怎可能在意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死活。

晋琅从床头取来了外衫裹上,再慢条斯理地取下发带束起发尾。

这才站定在玥儿面前轻声道:“带路吧。”

人迹罕至的一条小道儿,玥儿摇摇晃晃地走在前头,后边儿金衣少年步子不疾不徐地跟着。

他懒得束发,发带在发尾处扎出了一条尾巴,随掠风时,和衣摆一同晃动。

月色婉漫,偶尔有几朵白云遮月,就像给少年披了一层纱似的,轮廓朦胧。

玥儿将他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小石桥上,停下来,回头对晋琅说:“小师弟,到了!”

晋琅眉眼弯成了月牙儿,他随手从衣襟夹层中捡出鬓边发丝,笑道:“这就是小师姐要带我看的大宝贝?”

桥底有一条凹下去的河道,溪流干枯见底,石桥角落还结了许多蜘蛛网,怎么看也跟宝贝两字完全不搭边。

他在桥中间的穹顶转了一圈儿,而后面朝玥儿的方向,面露疑惑。

“师姐要带我的看的,莫非是这轮皎月?”

玥儿站在桥侧,脸上无悲无喜,一点女儿家的灵动也没有了。

“小师弟可曾听过一则传闻怪谈?”她扯着嘴角,硬是弯出个僵硬无比的笑容,“西洲乔家的姑娘爱上一名家仆小厮,二人暗通款曲,却被乔家老爷发现,硬生生打断了那小厮的腿,用草席裹着,沉入了河中。听说那小厮就是从这儿,被丢进河中的。”

嗯,怎么的呢?忽然就凄美爱情故事了?

晋琅眯着眼,饶有兴趣地听她继续。

“乔家小姐以为小厮只是被赶出了乔家,还心怀骐骥,希望小厮能在养好伤之后回来带着自己私奔。却在某一日,从自家奶娘那儿听说…小厮已死。她悲恸万分,亲手雕了一枚牌位。在某一夜,趁着家中人不注意,穿着早就准备好的嫁衣一路向此处奔逃…”

嗯嗯?等一下,这个剧情有点耳熟,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经典。

要是没猜错,后头应该是乔家小姐为爱殉情,然后小厮魂魄出现带走了她,或更那什么一点,化成蝴蝶也是有可能的。

果不其然,玥儿说到…

“后头追来的家仆逐渐逼近。她手捧牌位,凤冠霞帔,跪在了桥心。”

桥心正是晋琅站着的地方。

“对着月,磕了三个响头,誓与小厮结为夫妻。”

“此时,桥的另一头白雾四起,传来了唢呐鸣鼓之声,一支迎亲队伍在白雾中缓缓现形。”

嗯嗯,对,就这走向,男主该出来了。

玥儿双目终于染上笑意:“乔家小姐本以为是天上的情郎来迎娶自己了,却在看清迎亲的喜幡时面色一白,吓得落荒而逃。”

嗯?

这剧情走向有点与众不同了。

“乔家小姐没想到,她对月三叩首,竟招来了一位鬼王的迎亲队伍。她自是想逃,可区区凡人,又怎能与鬼王相抗。她被迎亲的鬼童逮住,折断手脚,装入花轿。当着追来的家仆面,消失在了白雾之中。”

“……”行吧。

好好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最后变成鬼故事,乔家小姐实惨。

玥儿小师姐这会儿缓缓抬眸看向晋琅:“小师弟,你相信这是真的吗?”

“我不信。”晋琅答得很干脆。

“小师弟想瞧一瞧虚实吗?”玥儿向他走来一步,唇角还挂着笑。

“好啊!”晋琅大大方方应下,笑得更深了,“那就辛苦你啦。”

玥儿身后迅速伸出一只手臂,按在她后颈之处,没等玥儿反应过来,她便被人压着脖子跪在了地上。

凌越海的怜香惜玉仅限床榻之上,只要下了地,就只有心狠手辣四字。

他按着玥儿的头死死往地上磕去,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四溅,反倒是那张脸如皲裂的大地,碎成许多。在凌越海拽着后领拉起来的时候,掉下其中一块大的碎片,露出里头游走的腐蛆。

假面鬼,无面无相,最擅长盗用别人的美人面,但最多只能持续一到两日。

魔尊就站在假面鬼的面前,自不避让,心安理得接受她的叩拜。

第二个头磕的响亮,一听就是饱熟。

假面鬼发出凄厉的叫声,她拼了命想挣脱出凌越海的魔爪,也不再模仿玥儿说话,声音恢复就像是木轮磨砺着粗糙的石子路那样难听。

假面鬼在第三个响头扣下去之前向晋琅求饶。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我也只是…我只是受人之托!”

晋琅走到桥石栏边儿,懒洋洋地倚在上面。他只歪过头,鬓边长须斜贴在脸上。

“受谁之托?”

“是,是一个玉面郎君,八尺高,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他允诺我…若是将你引出来,就帮我亲手扒一张美人皮,锻成法器…我就不需要每几日重塑一次了。”

“哦~”晋琅仰着下颚,点了点头,“那我小师姐呢?人在哪?”

“她…她…”

一直缄默不语的凌越海按着它又要磕下去,假面鬼吓得赶忙说:“我将这个故事告知她听,她非不信,就亲自试了试!没想到,没想到…”

晋琅缓缓走到它身边,这会儿月牙一样的眼睛沁上寒霜。他并起双指,指尖在假面鬼脖颈上划出了一道银光。

玥儿瞧着大大咧咧,却不是没脑子的脓包。不可能会做出假面鬼口中这番举动,恐怕是玥儿修为不抵假面鬼,被它强压着对月三叩。

假面鬼脑袋落在地上,“咚咚”两声,响起第三叩的同时,桥对面果然如假面鬼所说,白雾大作。

迎亲幡高悬,迎风摇曳,上头透着森森煞气,红幡黑墨,漆黑的字沿下淌,一个“囍”字既诡秘无比,像极了“鬼”字。

唢呐,铜锣,囍笛声,不成调。

难听的要死。

凌越海一脚踢开假面鬼的尸身对魔尊抱拳道:“接下来便交由属下来办吧,尊主尽可早些回去歇息。”

晋琅不搭话,而是转身走入白雾当中。凌越海见状也不废话了,直接跟在魔尊身后,一同走入白雾之中。

迎亲鬼童皮肤惨白,腰间挂个红肚兜,褐绿色的小裤衩,两只小小的脚丫脚底全是黑渍。眼睛只有眼瞳,乌黑一片,脸蛋两边儿各点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喜箔,脸上是叫人惶惶不安的阴森笑容。

它们也是头一次见来得人不跑,还一次来了俩。

“两个新娘子!两个新娘子!”它们纷纷跑上前围着晋琅和凌越海转,“新娘子上花轿!新娘子上花轿!”

轿子就一座,尊主还在这儿,凌越海可不敢逾越。他不动,就见晋琅信步游庭,走到花轿里头撩了撩下摆,十分随意地叠出个慵懒至极的…二郎腿。

凌越海扭头跟鬼童们商量:“我跟着就行,不落队,放心,我绝对不跑,我发誓,天打五雷轰。”

跟魔尊挤一张花轿,还不如让他现在就死。

“……?”

这届新娘看起来好像都不太聪明的亚子。

随便啦!

反正最漂亮的那个坐上花轿,就可以按照流程继续走了!

刺耳的迎亲曲目又响了起来,晋琅花轿上的红帘子被鬼童放下,遮蔽了一切视线。

他面色淡淡,肘部在轿子里的扶手上,漫不经心托着腮。

都快睡着了。

不知走到何处,忽的,他觉得脑袋一沉,耳边响起珠翠碰撞的细微声响,眼前缓缓盖下一条红帘。

于此同时,轿子停了下来。

外头迎亲曲子终于歇停,而鬼童们齐齐高声呼报——

“新娘子到!”

“新娘子到!”

“新娘子到!”

作者有话要说:

[从黑屏里看见自己笑容逐渐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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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有小剧场!我在努力搞三合一呜呜呜

谢谢你们看到这儿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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