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

想了想, 石磊拉着路远征:“走,咱也去上一次课!”

路远征倒也没拒绝。

他不是为了学东西,就单纯为了看许问。

最近太忙了,别说洞房, 连好好跟许问吃顿饭的时候都不多。

树荫下, 许问一身红色长裙站在黑板前, 肌肤胜雪,刚洗完的长发都还没扎起来随风飘扬。

清脆的声音在炎炎夏日, 像一股清泉洗去满心燥热。

路远征靠在旁边的树上,专注地看着许问,眉眼一片柔和。

有一句话石磊说的对, 她真是捡到宝了。

六个孩子坐在最前面。

战士们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依次坐好。

最开始的时候,许问看见有战士来听她讲课还特别不好意思,会因为紧张说话磕磕巴巴。

慢慢习惯了, 现在已经能很从容。

只是见石磊跟路远征一个抱着胳膊, 一个叉着腰在一边看着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听了一会儿石磊感慨:“换我,我也愿意听嫂子的课不想听自己的课。”

不是石磊讲的不好,主要他没有像许问这样简洁明了。

他自己文化高, 讲课的时候以为自己讲的特别简单明了, 但跟许问一比,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只能说石磊比许问更像个老师。

初高中的老师。

接受起新知识来, 有时候大人真不如孩子。

但许问总能用很简单让人特别容易理解的话讲清楚。

明明只是识字这么简单的事, 许问讲起来也有趣味的多。

许问整好教认天字。

以前石磊也教过这个字。

先按比划写一边, 再告诉他们这个子是天, 天天的天。

许问不是,她问她的学生们:“你们告诉我,在你们能看见范围的内, 什么最高?”

孩子们毫不犹豫地指着天空回答:“天!”

也有孩子喊:“太阳!”

另外一个孩子说:“太阳也挂在天上!所以还是天最高。”

许问等他们讨论完,在黑板上写了一横:“好!那我们就把这一横当做是坐高的天,就当这上面再没有东西。那你们再看看,能看到天的尽头吗?”

小孩子们左瞧瞧右看看,纷纷摇头:“没有。”

冬生张开手两条胳膊往外扩:“天是最大的!”

“冬生多的对,大字你们是不是都认识了?还有小朋友会写吗?举手?好的,根生你过来写。就在这写哦,大字上面不能高过天。”

根生在一下面写了个大。

许问指着她跟根生刚写完的字:“这个字就是天。最大最高的天。当然,其实我们看见的天也不是最高的。等你们长大了就会知道天外有天。”

大家一脸的恍然大悟。

石磊啧了一声:“我都感觉我又学了个字。”

“那你来上课,我得让我媳妇儿收费。”

“凭什么?”

“坐火车孩子还免票呢!你见过给大人免票吗?”

石磊:“……”

他指着那些旁听的战士:“那你们不找他们收费?”

“好主意!我会跟战士们说这是你提的意见!”

石磊:“……”

他拉住路远征:“别别别!我错了!都是战友都是兄弟的,没必要。”

闹归闹。

两个人一商量,把营部早饭和晚饭各延迟半小时还让战士们多听听课。

当然这还需要许问配合。

路远征回家后提了这事。

许问想了想,“那晚饭倒也不用延迟。我可以饭后再教,权当消食了。反正你们本来饭后就有一段休息时间才是晚课。”

于是,许问的学生从六个孩子变成了六百个大人孩子。

还有一部分是需要站岗,或者文化程度比较高用不着扫盲。

这天早晨。

抱着孩子在树荫下纳凉的王英,等许问下课后主动走到许问跟前。

许问有些纳闷。

自从上次两个人不欢而散后,确切地说是王英单方面不欢而散后,两个人见面也没说过话。

许问还生气呢!好心借书还挨骂,换谁能开心?

但也只能无视王英,总不能找上门去再骂王英一顿。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总得给赵刚几分面子。

“许问。”王英主动开口。

许问示意冬生他们自己玩去,转身收拾东西,淡声问她:“有事?”

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没人会想干第一次。

虽然上次,也算不上热脸贴冷屁股,最多叫好心帮忙却没落好。

“上次的事,对不起!是我冤枉你了。”王英有几分扭捏。

许问停下擦黑板的动作,诧异回头。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没关系”许问冷声道,“反正我也没借给你。”

王英脸色顿时又有些不好。

许问才不惯她这种公主病,收拾好东西就走。

“你等等。”

许问回头,挑眉,“还有事?”

王英咬咬唇:“我能不能跟你聊聊?”

许问其实不太想理她,怕哪句话说不对付再得罪她。

不是怕王英,主要不想给赵刚添麻烦。

岛就这么大,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权当看在赵刚的面子,许问点点头,“那来我家吧!”

许问家的帐篷里现在应该是全岛最像家的地方。

一进门先是凉意扑来,让人身心都舒爽许多。

进帐篷右手边放着一张折叠方桌,大约早晨路远征在这跟人谈事了,桌上还有未来得及收的茶碗和烟灰缸。

左边是写字台。路远征跟许问的东西各占一半,摆放的整整齐齐。

帐篷上原来的窗户布被卷了上去,换成一块透明塑料布,既不挡光也不会让冷空气跑出去。

窗下放着一张自制的竹躺椅。

成色还特别新。

躺椅旁边摆着自制的冰桶。

白天充当隔断的布帘被拉开。

一边是拼接的双人床,还一边是冬生的单人床。

床单被套都是自己带的。不是流行的大红大绿,颜色很浅有点素,但是特别温馨。

冬生床单上印着卡通图案,一看就是男孩子的床。

床头有个铁皮柜,柜子上放着一些杂物,还有一个相框。

相框上是一家三口在许问大学里拍的合影。

王英目光落在相框上,“许问,为什么你会放弃上大学来这个破破烂烂的岛?”

刚把方桌擦干净正准备邀请她落座的许问闻言抬头,见王英这回只是纳闷不像找茬,先指了指板凳:“坐下说吧!”

又打开自制冰箱,拿了些冰镇水果切开放在盘子里端到方桌上往王英面前推了推,才开口回答她。

“我没有放弃上大学。学校会把教材寄给我,每年还是得回去考试。至于为什么上岛?当然是因为路远征在这里啊!我不喜欢异地恋。他的职业你很清楚在哪里他说的不算。但是我可以决定我在哪里,所以我就跟来了。至于破破烂烂……确实,现在岛上生活是有点难。但,这么多人都在一起努力,总会变好的!”

许问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又补了一句:“总想不劳而获,把未来寄托在别人的劳动成果上,到什么时候眼里看见的都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别人什么都有!”

果然,王英听完语气又有几分激动:“你懂什么?你知道一个人从小过的是娇生惯养的日子,突然有一天要辛勤劳作是什么感觉吗?你是个有文化的人,应该知道什么叫‘由奢入俭难’。我就想这样吗?可我真受不了。当我挑着比我还重的粮食把肩膀磨破皮时我就忍不住怀念小时候的日子。

你跟路远征是两情相悦,我跟赵刚又不是!我……”

王英闭了嘴。

许问冷笑一声:“你又不喜欢赵刚。不过是想利用他摆脱农场的苦力劳动。你只看见其他嫂子不用去劳作赚工分,你怎么没看见她们付出和牺牲的?她们在家属楼是不用去劳作,可她们的丈夫孩子的爸爸要!他们的劳作出的不是只是汗还有血!

你看看李嫂!你随军时间比我久,想必李嫂的事你是知道的。她以前难道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人家在大院的时候闲着了吗?

每一次老吕出去她会心惊胆战,每次赵刚出去你会吗?往阴暗点想,你现在指不定还盼着赵刚出点什么意外你就能自由了是吧?

那我问你,赵刚做错了什么?他凭什么成为你不劳而获的工具?你凭什么过着人家拿命换回来的清闲日子还对人家指手画脚?他欠你什么吗?

你怀里这个孩子……”

许问指了指王英怀中因为她刚才大声说话吓哭的孩子,“他又做错了什么?退一万步说,你跟赵刚的抉择最起码是自己做的。他呢?他被迫来到这个世界上谁问过他的意见?”

“我……”王英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许问插了块木瓜送进嘴里,心想反正惹都惹了,干脆一不做一不休把想说的都说了。

得让王英知道,这天底下除了她爸妈,谁都没义务惯着她。

“别总觉得世界上就你最苦。别的我不知道,在这个岛上的每个嫂子都比你过的难!

就算是被你嫌弃的那个农场。你觉得干活累,那你觉得他们都是木头吗?他们就不会累吗?他们天生该是劳碌命干苦力活的?那你凭什么不该?就因为你父母有钱?

那是你赚的吗?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那是你父母付出过的努力换来的。

你呢?付出了什么?

实话告诉你,我曾经享受过比你小时候更优渥百倍的生活。还有路远征,你知道他小时候过得是什么锦衣玉食的日子吗?王英,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这点经历在我看来真心不算什么。

说起来你家又不是真得位高权重,最多父母工作体面,经济上小康,说白了还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来插队下乡也是符合条件自愿报名的。

凭什么就认为自己该是公主待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