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就在部队大院里面, 有单独的一栋楼。

宋学勤亲自把许问送到二楼房间后离开。

一室一厅一卫的房间设施很简单,收拾地极为干净。

进门是一间方正的客厅, 很小, 一张木方桌就占了近一半的地方。

卧室只一张木双人床,墙边立着一组衣柜,顶上还打着一排吊木柜, 有一扇大窗户,还带一个不小的阳台。

床单平整到许问都有点不敢坐。

冬生倒是很习惯, 往**一趟还招呼许问:“麻麻,你来休息一下。”

许问:“……”

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为什么还会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想了想, 许问自己找到了答案。

大约因为不管几辈子, 自己现在所在的这地方也不会对外开放,绝大多数人都没来过,很正常。

这么一想, 许问莫名生出几分骄傲。

“要不先洗完澡再休息?”许问跟冬生商量。

她们现在都特别困,就怕一沾床死活不想再起来洗澡了。

可舟车劳顿,满身都是异味。

“麻麻,我能不能睡会儿再洗?”冬生打个呵欠, 说着就闭上了眼。

许问摇摇头,自己去洗澡。

许问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许问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女兵, 手里拿着个两个饭盒。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吧?是这样的,咱们这里都是按时到食堂吃饭。你们刚来怕还不知道食堂在哪,我给你们打了饭过来。等休息好,明天我领你在院里逛逛。”

“啊?”许问瞪圆了眼,“能逛?”

她记得昨天在车上就看见大门外写着一行大字:军事重地, 严禁入内。

难道入内了就能闲逛了?

女兵笑笑解释:“禁区当然不能逛,但是其他地方可以逛。院里还有家属区,总不能不让大家出门。”

许问道了谢,接过饭盒。

回屋后,见冬生也揉着眼睛醒了坐在**,让他洗澡洗手吃饭。

虽然在魏庄公社已经能呵气成冰,可是在这里还穿单衣。

冬生哦了一声,乖乖去洗澡,这里有淋浴,冬生可以自己洗。

吃过饭,天还特别亮,许问有点想去看看路远征,又不知道该找谁去问能不能出去,出去了又该怎么回来?

只好待在房间里。

“麻麻,你要出去走走吗?”

“你之前住在这里吗?”

冬生摇头,“不住在这里,但是跟爸爸来过几次。”

许问想了想,还是有点犹豫:“我们乱走会不会被抓起来?”

冬生摇头:“不会啊!我每次来都是自己跑,没人抓呀?”

许问这才跟着冬生下楼。

招待所的位置在整个大院的东北角,但不是最东北,因为右边还有一个连队或者一个营队。

许问还不分不出他们的区别。

左边是一个大堂,估计是开会用的。

路上是来来往往的兵哥哥,或三或俩的结伴而行。

路边种了些热带植物,有不少果树。

什么芒果香蕉木瓜的种类还挺多。

十字路口是个丁字路口,丁那个一就是军事重地,单独围出了一个院子上书八个大字:军事重地,闲人没入。

许问松了口气,这样就不用怕走错路惹麻烦了。

原来不能去的地方会单独标注。

冬生在前面跑,许问跟在后面,先下坡再右拐,直走到头左拐。

许问扬了下眉毛,冬生这实在太轻车熟路了,也不知道带她去哪?

终于,冬生停下了。

许问仔细打量了下,这是一栋四层楼。

“这是哪?”

“家属楼。”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找人带我们去看爸爸。你不是想去看爸爸吗?”

许问:“……”

我好像没说。

“田阿姨!”冬生两手成喇叭状扬声对着楼上喊。

许问连忙捂着冬生的嘴,左右看了看,对他道:“公共场合这么大声喊会打扰到别人。”

许问话音刚落,三楼尽头一间房门打开,阳台上站了个人往下看,看见冬生挥了挥手,很高兴的模样,“小冬生?好久不见你了!快上来。”

冬生摇头:“田阿姨,我想借自行车去看爸爸。”

“那你等等我,我这就下来。”

许问有些头疼,问冬生:“就算借来自行车,你认路吗?我们出去了还能回来吗?”

冬生啊了一声,眨眨眼,道歉:“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没关系。但是,下次能不能先跟妈妈商量一下?”

“好。”

母子俩说话间,那个田阿姨已经下楼了。

“小冬生,让姨抱抱!”田阿姨抱起冬生,“嚯,半年不见,长个了也长沉了!”

许问挑了下眉,这亲和的语调……

“这位是?”

“我麻麻。”

田阿姨啊了一声,上下打量许问目露疑惑。

许问只好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许问。是……路远征的爱人。”心想认识冬生应该也认识路远征吧?

果然,田阿姨一脸恍然:“哦,征子媳妇儿啊!啊?征子结婚了?”

许问:“……”

田阿姨拉着许问往里走,“嫂子,走,回家吃个饭再说。吃完饭我送你们去医院。”

许问惊了,有些无措:“我……”好像比你小不少。

这田阿姨看着怎么也得四十来岁,叫她嫂子?

田阿姨看出许问的窘迫,笑着解释:“在大院里,所有的军嫂都只有一个称呼就是嫂子。不管年龄多大,在这里看见你,都会叫你嫂子的。你慢慢适应就好了。”

许问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连忙推辞:“嫂子,那个我就不去吃饭了。我跟冬生刚刚吃过。一个女同志给送的饭。”

“这样啊!那你们等等我,我换身衣裳跟你们去医院。放心,这里离医院很近,不耽误。”

许问看着说话间已经连上两层楼的田阿姨问冬生:“这阿姨是不是咱们那地方的?”

冬生点头:“爸爸说我们是一个市的。”

许问心道难怪,这熟悉的乡音还有爽朗的性格。

没过一会儿田阿姨就下来了,指着楼下一辆前面焊着铁架的自行车道:“你骑那辆吧!能带孩子。”

铁架是个半圆形,大约十多厘米高,底层垫着木板,木板上面铺着一层软垫。

许问道了谢,推上自行车,跟在田阿姨后面。

到了门口,门岗给她们开门放行。

一路上就听田阿姨絮絮叨叨说话。

“你跟征子什么时候结婚的啊?上次他来怎么没听他说过?不过他上次来都是大半年前了。没想到这一回就差点见不着他……”

虽然一连串的问题,但是许问竟然没找到回答的空隙。

好不容易等她问完了,才捡着还记得的问题回答了俩。

医院离大院很近,骑自行车十多分钟就到了。

在医院陪床的已经换了人,像个新兵,不过也认识田阿姨,看见她老老实实叫了个嫂子。

许问想,原来真的是不论年龄都是嫂子。

田阿姨应了,问他:“怎么样?还是没醒吗?”

年轻的士兵摇摇头,“还没。”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这两天应该就能醒,如果不醒……”士兵摇摇头,没继续往下说。

田阿姨皱眉:“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医生说的是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但是大家会自动忽略暂时二字。

田阿姨啊了一声,看看**的路远征再看看许问,招呼冬生:“走,你陪我下去给你爸买点东西。”又看那个士兵。

那个士兵是个机灵的,一看田阿姨就是要清场,忙拎了水壶就走:“我去打水。”

许问眼尖地看见那水壶一晃动,在瓶塞的位置还冒泡,说明里面有水还不少。

被安排地明明白白的许问,感激地朝田阿姨笑笑。

田阿姨话密人却很好。

落日的余晖从窗□□进来,把路远征上半身笼罩在昏黄的光线中。

许问坐在床边,难得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个阔别半年的新婚丈夫。

模样虽然有些惨不忍睹,但依稀还能看出之前的好皮相。

许问抬手轻点了下路远征的鼻尖,轻声埋怨:“你答应过我活着回来的!”

现在倒是活着,但也只是活着而已。

“我不是要这样的活着。我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归来。”

“我两辈子第一次嫁人呢!”

“我说过,你要让我守寡我可就带着你的儿子票子房子改嫁了啊!”

“哦,对,路远征我考上大学了呢!要去京城念书。”

“我不会把冬生留给你叔伯的。我都告诉他们冬生的身世了,你也别怪我。当时以为你真……牺牲了。要知道你还活着我就不说了。”

“……”

许问说着鼻尖涌上一阵酸意,视线也开始模糊。

许问又抬手在他胸膛上挑了块没伤的地方轻戳了两下,“食而言肥是只猪!路远征你说话不算是不是想当一只猪?”

路远征依旧无知无觉无回应。

许问起身坐回了床边的木椅子上,两手托腮抵在床沿上,“你说我带着冬生去大学能照顾好他吗?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大学课程满不满,晚上有没有课,能不能租到合适的房子,大学附近有没有幼儿园。”

“如果上学跟冬生不能兼顾的话我还是退学好了或者休学也行。”

“现在又多了个你需要照顾……不,好像你不需要我照顾。

在电视剧里,垂死病危的丈夫都得妻子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你这似乎不需要这一步。你的战友看起来比我靠谱把你照顾的很好。”

真挺好的。这么热天,路远征裹成这样伤口无一感染发炎。一看就是医生尽心,护理尽责。

许问半垂着头,正好看见路远征垂在身体两侧的手。

他的手突然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