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毒,本座也甘之如饴”

午后, 千祈独自一人去了御膳房。

冬日的王京总是阴沉寒冷,今日倒是暖融融的。浅金色的阳光铺洒下来,让原本伤痕累累的人世间似乎多了一层朦胧的希望。

御膳房的下人们见千祈过来, 反应同明月跟子衿如出一辙,俱是骇得浑身一颤, 唯唯诺诺地行礼。

“参见夫人。”

千祈早已料到这般,也便灿笑着, 温声说道:“快起来吧。”

她环顾着周围的陈设, 对厨房的布置也了然几分。而后,她对众人轻声说:“我要在此为陛下做些糕点, 你们有谁能过来帮忙吗?”

众人浑身再此一颤, 没有一人应答。

千祈一滞, 又补充道:“我……重重有赏!”

鸦雀无声。

千祈无奈, 又有些头疼。看来要改变这皇宫的氛围, 可是任重而道远呐。

她细细思忖了一番,而后掀起眼帘,一双明澈的眸子里尽是暖意和真挚:“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怕我同陛下一般,杀人不眨眼,一不小心就要了你们的命,对不对?”

这话倒是戳在众人心窝子上了。但纵使这般,他们也不敢应答, 只是面面相觑, 不知该当如何。

千祈嘴角带着笑, 接着说道:“我同妖皇不一样, 我素来不喜血腥气, 长这么大, 还没杀过一只鸡呢, 难道我还会害你们?

“相反啊,我就是喜欢热闹,喜欢和乐,你们要是这般害怕我,我才会真的不开心呢。”

在这般血气弥漫的世道中,这些话要是放到别的女子身上,恐怕还会让人生出几分阴恻的感觉。

偏偏千祈不同。

她笑的那般明媚,那般真诚,眸子里仿佛浸满了初融的雪水,不染纤尘,倒让众人不由得看愣了。

他们甚至不由得去想,这位夫人,倒像是来救赎他们的神灵一般。

终于,一个胆子大些的厨子举手说道:“夫人,小、小的一直在这里,您要是需要帮忙,只管叫小的便是!”

一人带头,众人也便纷纷跟着应答,原本冷硬的气氛仿佛也渐渐消融:

“夫人,小的也愿意帮忙……”

“还有奴婢,奴婢也可以的……”

他们的声音不高,许是依旧带着些顾虑,但是对现在而言,已经足够了。

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这般想着,千祈内心更加明朗。众人一起上前帮忙着,各自发挥所长,淘米,磨粉,洗花瓣……千祈也笑着同他们讨论做糕点的技艺,一时间,竟有些其乐融融的氛围。

这是原本压抑阴冷的皇宫,许久未有的景象。

不知说起了什么,大家说说笑笑,千祈又突然来了兴致,一边磨着花粉,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你们知不知道,这妖皇啊,有个惊天大秘密……”

一提起妖皇这两个字,众人的心便紧了一紧。他们慌忙围上前来,凑到千祈身边,好奇地问道:“什么秘密?”

千祈刻意压低声音,煞有介事道:“你们还不知道吗?这陛下啊……已经妖力全无,不能害人啦!”

“啊?!”众人俱是惊叹,“怎么会?!”

他们整日被鲜血和杀戮的阴霾笼罩,活得如履薄冰,生怕下一个被杀头的就是自己。如今有人告诉他们,妖皇不能害人了?

他们能好好活下去了?

惊讶过后是疯狂般的窃喜,窃喜之余又有些难以置信的恍惚:“陛下有撼世之妖力,怎么会一夕之间……”

“你们还不相信我吗?”千祈拍了拍胸脯,声音如同银铃般清脆,“从今天开始啊,陛下要是再杀一个人,我便向你们赔罪!”

“总之啊,你们信我的,准没错!”

/

冬日阳光融融,透着难得的明媚。沈长弈正端坐在亭下,一手拿着卷宗,眉头紧蹙,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

倏然间,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俏丽动人的身影。

千祈手中端着糕点,笑得灿烂,额间朱砂格外明亮。浅金色的阳光本就有些神圣之感。此刻淡淡地洒在神女身上,甚至亮得有些晃眼。

沈长弈收起了手中的卷宗,下意识地掀起眼帘,明知来人是她,却在看见此景的这一刹那,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许是在黑暗中寂寥孤独的缘故,许是她过于圣洁美丽,又许是今日的阳光格外暖和。

总之,一向阴狠的妖皇陛下,此刻竟生出些温情的恍惚感。

千祈并未察觉到他此刻的心绪。她身后还跟着厨房中帮忙做糕点的一众侍从,她吩咐他们将手中的糕点都放至桌案上,便让他们下去了。

她指了指桌案上各式各样的糕点,温声道:“沈长弈,吃些糕点吧。”

沈长弈微微挑眉,似是并没有在意这些糕点:“你方才在御膳房中,挺热闹啊。”

千祈一惊,不由得想,难不成方才她在厨房里胡言乱语,都叫他听了去?

但是如今的她倒是应变自如。她的神色依旧温和,满不在意地说:“热闹不好吗?难不成要像你这般,过的如此压抑痛苦吗?”

闻言,一旁站着的少温神色大变,慌忙向千祈使眼色。

千祈只是轻轻笑了笑,算是回应,似乎毫无所惧。

天下人畏惧妖皇也就罢了,难道她还会怕他不成?

果然,如少温所料,沈长弈面色一沉,双眸陡然间变得阴鸷起来。

就在沈长弈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千祈突然伸出白皙的素手,轻轻一挥,沈长弈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碟精致的花糕。

那是只有千祈会做的,念心糕。

沈长弈怔凝了一瞬,原本要说的话被尽数吞没。

千祈把念心糕推到他的手边,微微偏头,语气俏皮:“要是没有那般的热闹,那般的愉悦,大家也做不出来如此用心的糕点,我也做不出来这碟念心糕啊。”

沈长弈不语,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内心的情感如野蔓般疯长。

许久孤寂,无情的他,下意识地想要按捺或逃避这种疯狂上涌的感情。但是他垂眸,是她亲手做的念心糕;抬眸,是她灿烂动人的笑颜。

目之所及,尽是关于她。

他逃不掉。

他强撑作镇定的样子,敛眸,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拿起了手边的念心糕。

那是他日思夜想的味道。

只是念心糕还未从至唇边,他的动作便被疯狂冲上来的舞姬打断:

“陛下!陛下!这糕点有问题!”

沈长弈和千祈俱是一愣。下一刻,那芸国舞姬便来到沈长弈身侧,指着千祈便大声说道:“这糕点有问题!奴家、奴家亲眼见到她在糕点里下了毒!”

沈长弈的手骤然一僵。

这次,连沈长弈身后的少温也怔住了。他探询似地看向千祈,仿佛在问:难道这就是你最终的计划?

千祈攥了攥双手,目光投向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子,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且先不论这女子从何而来,但她既然在皇宫内还活得好好的,又不似下人,应当有些地位。她又生得如此妖冶惑人,不难看出,她对沈长弈是有心思的。

沈长弈莫名带回了千祈这样一个神秘的女子,想必她也是心生嫉妒,想趁机除去她。

只是她想的,实在过于简单了。

沈长弈不紧不慢地放下了念心糕,双眸微眯,饶有兴致地看向那舞姬,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哦?”

那舞姬见他似是不信自己,立马拿出了一根银针,当着众人的面便刺进了念心糕内。

银针入,黑针出。

她惊呼道:“陛下!真的有毒!她是要害死您呐!”

看着这被“下毒”的念心糕,千祈稍稍用神力便可探察知,那舞姬是趁机在银针上施了障眼术。

她看得出来,却不知,沈长弈有没有用心去看。

障眼术如此成功,那舞姬也以为自己要得逞了,紧接着又跪在地上,一副为沈长弈担忧得要死的样子:“陛下!她这般狠毒,您可千万不能放过她啊!”

千祈轻叹一口气,正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见沈长弈倏然间又拿起了念心糕——

缓缓递入口中。

她不由得怔住了。

那舞姬骤然面如土色:“陛下!”

沈长弈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他慢条斯理地咽下了糕点,又状似回味一般,享受着念心糕淡淡的清香。

良久,他的嘴角突然**出一抹阴冷瘆人的笑:“你不是说,这糕点有毒吗?本座如今倒好好的。”

那舞姬一下子慌了,连忙磕头,带着哭腔:“奴家、奴家也不知为何啊……但是奴家确实亲眼看到……”

“本座没工夫听你说这些,”沈长弈冷冷地打断了她,“别说是没毒,就算是有毒,本座也甘之如饴!”

听到这句话,千祈看着他,不由得心脏一缩。

那舞姬眼看自己的把戏被人识破,又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不由得泪流满面,哭声凄切万分:“陛下饶命啊……奴家再也不敢了……”

沈长弈听惯了这样的哭声、求饶声,自是不会有半分动容。他的神色依旧淡漠,但千祈却感受得到他如涛的怒意。

他散漫一挥手,一柄冰冷的妖剑就那般被他握在掌中。

他毫不留情地向那舞姬的胸口刺去。

就在这时,在他身侧旁观这一切的千祈突然冲了上来,挡在了那舞姬面前。眼看那长剑就要刺向千祈,沈长弈神色一变,慌忙收回了剑。

千祈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沈长弈,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沈长弈有些不理解:“千祈,她是要害你的啊,你怎么还要护住她?!”

千祈正色道:“她是并不无辜,但,罪不至死。”

神女双眸纯澈圣洁,透着慈悲。

那是如今的沈长弈已经理解不了的一种感觉。

沈长弈握着长剑,盯着她,双眸杀意不减,却没再说话。

趁着他犹豫,千祈慌忙给少温使眼色,让他把那舞姬带了下去。

自己终于护住了一条命,在御膳房中许下的承诺也没有被打破,千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见沈长弈神色依旧有些沉冷,便凑到他身边笑了笑,主动开口说道:“少些杀戮,大家都和和睦睦的,不是更舒服吗?”

沈长弈绷着脸,依旧没有说话。

看他反应淡漠,千祈干脆换了一个话题。她看着那舞姬远去的背影,状似很在意一般,语气还有些埋怨的意思:“沈长弈,原来啊,你身边还有这么多别的女人啊。”

这次,沈长弈猛然抬眸,立马否认道:“本座向来洁身自好,哪来的女人?”

他想到方才的事情,似是才反应过来,又淡淡地补充道:“那些舞姬,是本座原想留着,最后炼化魂魄的。”

千祈:“???”

拿活人炼化魂魄,提升自己的妖力,他他他也太残忍了吧!

而且这样残忍的事,他是怎么说的如此心安理得的?

他倒是诚实。

千祈咬牙,低语道:“你这样……还不如说她们是你的女人呢。”

沈长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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