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人来救我吗?

千祈拿着修好的玉笛, 一边往宋书礼家走去,一边心里暗暗骂着沈长弈这个家伙。

沈长弈整这么一出,她还真有点摸不清他现在到底怎么想的了。

罢了罢了。那便不去想, 先给宋书礼送玉笛要紧。

她来到宋书礼家门前,却见高门大开着, 门外也没个守卫。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小声嘀咕着, 这宋书礼也真是的, 就不怕家里进贼吗?

“进贼?”冷不丁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吓得她浑身一颤。

宋书礼一身白衣飘然, 笑得温柔, 说的话倒是半分不客气:“会闯入我家的, 不就你这么一个小女贼吗?”

这个宋书礼, 只会逗弄她!

但是是自己弄碎了他的玉笛在先,千祈也不想还嘴,从袖间取出了玉笛,递给了宋书礼:

“喏,本姑娘给你修好咯。”

宋书礼伸手接过玉笛,打量着这玉笛,发现这玉笛还真被她修复了灵气。

他刚要说声感谢的话, 却突然愣住了。

这灵气……是……

是她的眉间血……

七百年前的往事再次浮现, 那些他以为已经麻木的痛楚再次席卷而来。

他想, 她即使无法施展神力, 修复灵气的方法也能找出好几种,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又是眉间血?

他心里甚至生发出一种可怜的希冀。她是不是, 是不是想起了一点什么?

他突然有些难以自已, 抬眸急切地问千祈:“千祈,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是,我真正的身份?”

千祈倒是被问得摸不着头脑:“你是宋书礼啊,还能是谁?”

她也不敢贸然提起月礼上仙。下凡历劫的人,总不会是想起了自己的原身吧?

宋书礼似是有些不甘,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眼眶发红,声音也不自觉地抬高:“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眉间血……你再想想,你好好想想啊……”

眉间血?

千祈彻底愣住了。

他现在是下凡历劫的一介凡人,从何得知神女眉间血可化灵一事?

而且他要她再想想,想什么啊?真是问的她满脑子问号诶。

宋书礼看着千祈疑惑而疏冷的表情,眼里的光也渐渐熄灭。看来,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他慢慢冷静下来,许是觉察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控,也连忙松开双手,往后退了几步。

“不好意思啊,”宋书礼说道,“方才失礼了。”

“无事无事,”千祈回答得很大方,又试探着问道,“你方才那样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或者有什么心事啊?”

宋书礼看着她眼里真真切切的关心,微微怔忪须臾,却只能缓缓地轻声回答:“没什么啊,你想多了。”

是她想多了吗?看他方才的样子,那悲痛而又复杂的眼神,就跟经历了生离死别一样。

许是为了缓解气氛,宋书礼又开口说道:“这玉灵被修得很好,谢过姑娘了。”

“是我该向你道歉才是嘛,”千祈笑道,“既然物归原主,那我就先走咯。”

宋书礼望着她的明媚笑容,淡淡地应了一声:“嗯,路上小心。”

刚要走到门前,千祈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远远地隔着宋书礼,笑得灿烂治愈:

“关于你真正的身世,你曾经的经历,我或许真的不了解。但是在我心里,你真的是一位温润善良的谦和君子。你对我很好,我也会真心对待你。”

“愿你此生,一世无虞啊。”

既是仙友,她自然盼望他安然历劫,少些烦忧。倘若自己能给他带来一丝明媚,一份祝福,也是极好的事情。

神女眉间朱砂明艳滚烫,一字一字像是烙印在他的心里。

他立于屋檐下,她站在高门前。

明明离得这样近,他却感觉他们又好似远隔天边。

他强忍住自己的哽咽,强忍住即将夺目而出的泪水,强忍住自己想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冲动。

他像从前那样,温柔地笑着:“谢过姑娘。”

在千祈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一滴晶莹而滚烫的泪水终于划过脸颊,缓缓落下。

滴入尘埃。

而后,缓缓消失。

看着千祈离开的背影,乔小五忍不住走上前去问道:“上仙……真的还要动手吗?”

宋书礼伸手,一点一点抹去眼泪,说道:“现在就去。只有这样,才能帮她再次接近沈长弈。”

“可是……”乔小五似是踌躇,但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可是你这样,是在把她往沈长弈那边推啊……”

“万一,万一她真的对他动心……”

宋书礼似是疲惫,缓缓阖目,声音像是要被风吹散:“七百年前我伤她那样深,她就算真的想起来了,怕是也不会原谅我……”

“我和她之间,怕是已经走到了死局。”

“既然如此,她无论怎样动心,我便只能助她……得偿所愿,岁岁平安。”

他话说的如此释然,却像是被风灌满了悲伤。

/

千祈回到郊外时,已是人间傍晚,晚霞艳若织锦,铺满苍穹,为空旷原野渲染上一层浪漫。

千祈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江边别院走去,只觉心旷神怡的很。

这时,她腰间的凤翎突然猛地一亮:“小主人,有妖气!”

“妖气?”千祈赶紧顿住了脚步。要是在天界,即使是上古妖兽她也不怕,但她现在没有神力,符咒法力有限,还是得小心点才是。

突然,不知何处远远射过来一道金光,堪堪打在了凤翎上。凤翎似是挣扎了一下,便渐渐变得黯然无光。

千祈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对初玄说道:“初玄,快,先给我几张符咒!”

腰间凤翎沉寂万分,没有反应。

“初玄?初玄?!”

千祈拿起凤翎仔细端详,这才反应到事情坏了,初玄又不知为何,失去了意识。

如今空旷的郊外江边,暮色四合,天色已暗,她孤身一人,没有神力,没有符咒,若是危险来临,她没有丝毫抵御的能力。

那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先赶紧离开!

她抬脚正要跑,突然感到自己的脚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摔倒在了江边。

她顾不得其他,赶紧起身,正要再跑,突然发现天色好像一刹那黑了下来,不是那种布满星光的黑夜,而是阴沉沉森冷冷的,没有一点光线,像是风雨欲来,压抑得瘆人。

突然间,空中电闪雷鸣,罡风席卷,而面前的江面也在一霎间翻涌起三十尺高的巨大浪涛,狂风裹挟着浑水,造成极大的震慑感。

千祈心知不妙,怕是有妖物出世,连忙转身逃跑。

但是妖物凶猛,她现在是凡人之身,如何逃的掉?

只见水中又蔓延起一根黑色的藤蔓,以雷霆速度须臾间追赶上了千祈,紧紧缠住了她的脚腕,又一下子将她摔倒在地。

藤蔓生得奇异,茎叶带着密密麻麻的长刺,狠狠地刺入她细嫩的肌肤中,溅起了一片血珠。

千祈努力挣脱,奈何力气不够,对方又是妖物,根本无法挣开,便只好怀着微弱的一丝希望,向空旷的四周大喊道:

“有人吗!救命啊!”

“救命啊!!!”

浑黑的水幕中突然亮起一双瘆人的幽绿色瞳孔,那妖物冷冷切切地笑了起来,声音恶毒而残忍:

“真是愚蠢。旷野江边,你指望谁来救你?!”

情急之下,千祈突然想到自己的眉间血可化灵,有抵御妖气之能,便挥手溅出眉间血,滴在了脚腕缠绕着的藤蔓上。

那藤蔓似是猛地吃疼,顿时往回缩去。妖物似是有些惊异:“眉间灵血?你究竟是何人?”

思及此,妖物又笑了笑:“既非凡人,倒是更有价值啊,哈哈哈哈!我看你的几滴眉间血,能抵御我到几时!”

瞬间,几十根黑色的藤蔓齐刷刷从水中蔓延出来,直直地向她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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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沈长弈正在书房静心观察着边疆地图,细细筹划着接下来的事情。

这时,门外传来了陆清月怯怯的声音:“殿下,我能进来吗?”

自从千祈离开后,陆清月都能感受到,沈长弈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因此她行事也更加谨慎。

沈长弈平静地收好了地图,铺开了一张写了一半字迹的宣纸,淡淡地说:“进来吧。”

看着陆清月一身水蓝,来到自己面前,他抬眸问道:“何事?”

“殿下,”陆清月一字一句都观察着他的表情,“我……我想着现在无事,倒无趣得紧,便想找殿下对弈一局,讨教一下棋艺。”

沈长弈想着这件事也并无不妥,便轻轻笑了笑,开口答应:“好。”

陆清月闻言,自是满心欢喜,眉眼含笑。

二人正要一起走,突然,沈长弈身侧落下了一个黑影。

“殿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沈长弈一看是风绝,便心知是千祈出了事,他也顾不得屏开陆清月,忙问道:“千祈怎么了?”

风绝言辞紧张至极地回答:“千祈姑娘别院江畔,有……有妖物!现在正要对姑娘下手!属下也无法施救啊……”

“什么?!”

沈长弈顿时慌乱,顾不得再说什么,也顾不得身边还在等着的陆清月,立马往外冲过去。

“殿下……”

陆清月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眼含悲伤,却只能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