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动心了

今日难得好天气, 午后也不显得燥热,街上百姓倒是往来不绝,热闹得紧。

千祈抿着小嘴, 一句话也不想说,绷着小脸啥也不看, 直奔奔往郊外走去。

初玄实在难以按捺自己八卦的心思:“小主人,沈长弈喜欢你。”

“嗯……”千祈跟魔怔了一样, 淡淡地回应了一个字, 不知还在想些什么。

初玄接着道:“小主人,你也喜欢沈长弈。”

“嗯……”千祈突然顿住脚步, 反应过来, 语气又打了一个弯儿, “嗯?”

初玄抬高声音:“小主人, 别挣扎了, 你刚刚都承认了!”

“我才没有,”千祈着急得涨红了脸,“刚刚我那是分心了!”

“哦?分心?”初玄顺着她的话打趣道,“那小主人刚才分心是在想谁啊?肯定是刚才沈长弈亲……”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千祈捂住脸就往前跑,“你能不能别老问这,太丢人了!”

初玄:“……”

这反应,还说自己对人家没意思, 这不是骗神器的吗?

初玄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忽然看到千祈光顾着跑, 都要撞到前面的人了。它连忙传声说:“小主人, 小心!”

“啊?”

千祈急忙刹住脚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自己一个踉跄, 结结实实地扑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千祈急急忙忙地道歉,一抬眸,看到了一身熟悉的白衣。

“宋书礼?”

宋书礼抖了抖自己的衣服,脸色黑的要死,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抿唇指向地面。

许是因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的手也隐隐发着抖。

千祈不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地面,只见一只精润无双的玉笛掉在地上,已经碎成了好几片。

……

看来自己真是又闯了大祸,这玉笛一看就价值不菲,况且自己好不容易在凡间结交个朋友,如今看来也是玄乎了。

千祈想着自己倒是可以用符咒试着修复一下,便说道:“真是对不住,要不你把这些碎片交给我,我帮你修修看?”

“不必了。”宋书礼终于开口说话。他垂眸俯身,一片一片地捡拾起所有的碎片,就像是捧着残缺的珍宝。

他的眼里是掩盖不住的落寞:“这玉笛是灵器,一旦碎了一次,其中之灵便会消散。就算补起来碎片,也是没有用的。”

灵器?

千祈这才想起来,当时在幻境中,他们发现宋书礼是月礼上仙这件事。想来他也是下凡历劫来的,身上有个灵器倒也算是正常。灵器不同于神器,没有神力,倒也不会干扰历劫。

但既然自己是神女,为何不能给玉笛注入灵呢?

这样想着,千祈对宋书礼说道:“这样也不是办法,不如你就让我姑且一试吧,我或许可以修补好其中之灵。”

宋书礼闻言,对上她明澈的双眸,眼里渐渐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他轻轻勾勒出一个温柔的笑,把碎片递给了千祈,说道:“那好吧。”

只是他还有千言万语藏在心头。

千祈不知道的是,这支玉笛,是在一千年前,她亲手送给宋书礼的。而彼时的宋书礼,正是月礼上仙。

那时是什么场景呢?

九重天上仙雾缭绕,月礼轻挥衣袖,一片金光闪过,而后十里人间荷都在千祈面前悉数开放了。风送荷香,也吹起白衣上仙的清辉衣摆,那当是最动人的场景了。

神女额间朱砂明媚,朝他笑得灿烂。她挥手,拿来了一只质地精润的玉笛,笑着说道:“这只玉笛乃是上古昆山寒玉所制,千古难得,就作为这十里荷香的谢礼吧。”

月礼轻轻摇头,没有接过那玉笛。他煞有介事地说道:“这可不成。这十里荷香不只是难得,里面还倾注了我的一丝灵魄呢。此后你见人间荷,便似见我。”

千祈撇嘴笑了笑,说道:“你不知啊,这玉笛里也倾注了本殿的一滴眉间血。眉间血可化灵,这玉笛从此便有了灵。此后你带着它,便如同我在身侧。”

所以这世上只有他知道,连同玉笛一起碎掉的,是几百年前那个神女真切的祝福。

这个世上,也只有他还记得。

他不想自己再被往事的悲伤所淹没,便深吸一口气,又状似无意地抬眸问道:“难得见你来集市上逛啊。你最近不是在宸王府上吗,宸王呢,怎么不和你一起?”

千祈一想起这事就心情复杂。她叹了一口气,回答道:“这不是我的别院已经修好了吗,殿下要我回去,我也不好再打扰他。”

修好了?怎么会这样快?

宋书礼很快便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信息。他突然心中一紧,问道:“是不是宸王欺负你了?”

“也不算上是欺负吧,毕竟是殿下那日救的我,这些时日也是我麻烦了他……”

千祈这样说着,可是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没来由的委屈。真是的,沈长弈对自己已经足够好了,他做的也并无不妥,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他的一丝不同的态度,就这般难过呢?

看来自己也是脑子不大清醒,得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这样想着,她礼貌地对宋书礼说道:“玉笛我若是修好了,改日会送去公子家中的。我今日实在是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宋书礼还想开口,但看着面前少女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好再问,便只能淡淡地应了一声,说道:“那你记得好好休息,玉笛的事情,不着急。”

少女转身离去,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宋书礼忽然看到了她腰间一个精致的香囊,上面绣着紫藤花的纹样。

他突然想到,前几日在街上碰见外出办事的宸王,腰间也挂着一件一模一样的香囊。

这一瞬间,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艰难。

她……

她是不是动心了。

在百年后的人世间。

对别人。

他忽然觉得好荒唐好荒唐。他好想抬头问问苍天,问问命数,是不是他与她这辈子,都挽回不了了。

可是他能拿她怎么办,她要他怎么办?

他除了守护她平安,除了帮助她得到想要得到的,还能如何弥补自己七百年前的亏欠?

苍天无道,只能让他独守此轮苦楚。

/

千祈来到江边别院前,面对着乌檀色的崭新高门,不知心里是何等滋味。

她轻轻推开门,一派雅致之景映入眼帘。飞虹卧波,青石翠板。水池波光粼粼,白石为栏,环抱池沿,清溪泻雪,高阁映光。

青石边不忘栽下几株兰草,倒是很有沈长弈的品味。只是唯一与宸王府气质不同的是,沈长弈在这边种下了一棵紫藤花树,一片浅紫被浅淡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倒是婉约浪漫得很。

她轻轻抬起素手,一瓣紫藤花就那样随着风,缓缓落入她的掌心。她仔细摩挲着这柔软的花瓣,不由得想起了那两个一模一样的紫藤花香囊。

一个在她身上,另一个在他身上。

她想,沈长弈当初要种下这紫藤花时,在想些什么?他的心,是不是也为她柔软过?是不是也认真了?

可是到底因为什么,事情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想不出原因,只觉得感情这事真是复杂,折磨着人心。

在院子里驻足良久后,她终于又开口说:“初玄,来一张符咒。”

初玄给了她一张,语气却有些低落:“但是我们在凡间没有神力,符咒也只能修复好这玉笛的外表,却修复不出它已经消散的灵啊。”

千祈轻声说道:“你忘了,我是神女啊。”

初玄恍然大悟:“你是说……”

“对,我的眉间血可化灵,”千祈说道,“我不知宋书礼对这玉灵有何执念,但这样也是弥补我的过失的唯一办法了。”

说完,她默念咒诀,只见她面前白光大绽,一片片碎玉像是被白光托起,漂浮在了空中,相互吸引着,一点一点拼凑出玉笛原本的模样。

接着,她伸手轻触额间朱砂,一滴鲜血就那样淬引而出,接受这白光的感召,飘向了玉笛。

鲜血融于玉笛,就像滴水入海般,带起了微弱的涟漪,而后便消失不见。只是唯一可以看到的是,玉笛泛起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色光泽。

那是神女眉间之灵,倾注了神灵的庇佑与虔诚。

不知怎的,这一刹那,她突然有些头疼,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就好像这画面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

但她也没有想太多。今日自己疲惫又头晕,出现错觉也是正常的。

她只是想,既然同为九天神仙,宋书礼是下凡历劫,那她就给她自己的虔诚祝福,庇佑他这一世无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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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郊外的风景渐渐染上一层阴魅与诡谲。千祈放好了玉笛,吹灭了烛火,想着事情也解决,就踏踏实实睡一觉吧。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江边突然出现两个修长的身影。

乔小五看着宋书礼阴沉沉的脸,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想好了吗……万一、万一这千祈哪一天知道了这一切,你就不怕她会……”

他踌躇片刻,还是没法把“恨”这个字说出口。

宋书礼目光平静:“宸王表面冷漠,背地却派了暗卫。说是监视,其实何尝不是一种保护。所以只有这样,才能帮她破局。”

“可是万一、万一千祈真有危险……”

宋书礼叹了一口气:“我自有分寸。”

在她的安全上,他向来有分寸。

但是这次,他也突然看不真切,自己的心了。